马上便有丫鬟过来扶她去洗漱梳妆,描眉施粉,满头乌发尽数盘起,是不同于未出阁女子的装扮。 不管两人闹得如何僵,她如今已是裴琮之的妻,这事不可更改。 沈清棠梳妆的时候,裴琮之就安静立在窗边等她,温润的眉眼浸在巍巍日光里,沉静如水。 收拾齐整,再去外间用早膳。 两个人都安安静静,气氛凝滞的,连伺候的丫鬟都提着心,万不敢呼吸重了。 最后出门去。 即是夫妻,自当同乘一辆马车。 车厢里逼仄,沈清棠也能隔他隔得远远的,自顾自撩帘看外面喧闹。 这是打定主意要与他划清界限。 这样不痛不痒的耍小性子,裴琮之只由她去,总归人是在自己身边,无论如何再翻不出天去。 到了东宫,一见着沈清棠,裴子萋的泪就落了下来,“我的天爷,这些日子,妹妹你到哪里去了?险些叫我担心死。” 裴琮之留她们姐妹说闺房话,自觉去外间喝茶。 沈清棠知晓这个姐姐是真心为着自己好,笑着宽慰她,“我没事,不过出去转了一圈,让姐姐担心了,是我的不是。” 她又看裴子萋高高隆起的腹,有些惊讶,“姐姐这是何时的事?” 裴子萋本来执帕拭着泪,听了这话却不好意思的难为情起来,“去岁十月怀的身子。” 去岁十月,算算日子,七月就该生了。 沈清棠当真是替她高兴,“这真是一件大好事,恭喜子萋姐姐得偿所愿。” 那年在忠勤侯府,两个未嫁的姑娘看着襁褓里的婴孩齐生艳羡,如今终有一人得偿所愿。 只是裴子萋看着她,心下却叹。 当时要嫁平南王府的姑娘,如今兜兜转转,却成了自己的嫂嫂。再看她逃婚离家,也知她其实万分不愿。 只是木已成舟,也不免来劝她,“妹妹如今既是回来了,就好生跟着大哥哥过日子吧!可再别走了。你这一次离家半载,当真是叫我吓坏了。你说你要是出了什么事,你让我可怎么办?” 说着,又不免落泪。 怀有身孕的女子最易多愁善感,也是当真担心她。 刚知道沈清棠离家的时候便提心吊胆,哭了许久,如今见她安好回来也是心酸,“妹妹怎么瘦了这么多?可是在外面吃了好多苦头?” 一个自幼养在深闺,温香软玉娇养大的姑娘,沦落在外头,是怎样的处境,裴子萋不敢作想。 沈清棠温言软语来宽慰她,“我没事。姐姐莫要再哭了,当心伤了身子,那可真真是我的罪过了。” 裴子萋这才抽抽噎噎止了泪。 两个旧时的小姊妹在一处说话,总会提到家里,去岁裴老夫人的离世,还有如今无沁斋里的缠绵病榻。 裴子萋眉眼里都是愁绪,“自妹妹走后,这家里当真是没有消停过。母亲如今也病了,我被困在这宫闱里,是身不由己,也不能亲自去侍奉她……” 或许只有自己当了母亲,才知母亲的不易。 她现在对于江婉,早已没了从前在闺中时的抵触任性。 沈清棠看在眼里,想起那日江婉对她说的话。 “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其实,子萋并非是承平侯府的孩子。” 这也是为什么她处处受制裴琮之,被困在这深宅大院里的原因。 沈清棠不算诧异。 她既知晓了江婉和无生的私情,再多一个孩子也没什么稀奇,只是不免问,“你将这个秘密告诉我,就不怕我捅了出去?” “你不会的。” 江婉肯定道:“你和她自小一同长大,最是要好。便是为着她,我也知道,你一定会死守这个秘密。” 沈清棠又问她,“为什么要告诉我?” 秘密既然是秘密,就该让它尘封在土里。 “我要走了。” 江婉看了眼庭院中即将枯死的女贞子树,语气怅惘,“在这上京城里,我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她。” 裴琮之未必对这个同母异父的妹妹有多少感情,若是想他往后能给裴子萋倚仗,让她得以在东宫安安稳稳度日,只能从沈清棠这里入手,叫她惦记着从前的姊妹情意。 “我知道你怨我害了你。可是她却从不曾对不住你。你走这些时日,她每来看我,也总是记挂着你。” 沈清棠听了,淡淡一笑,“伯母这算盘打得当真是好,一面将我毫不留情出卖了去,一面还妄想着借我的手来护自己的女儿。” 她当然不会应允。 在江婉面前起身冷冷离开,却还是在裴子萋这里软了心肠,拿了帕子帮她拭泪,“姐姐别难过,伯母她一定会好起来的。” 她这不过是诓骗裴子萋的话。 江婉已经离开了承平侯府。 就在沈清棠与她相见的当夜,她乔装打扮,自侯府角门悄悄上了出城的马车。 除了裴琮之和沈清棠,谁也不知道她离去。 那无沁斋里,每日仍有数不尽的汤药送进去,赵嬷嬷也在府里众人面前做尽了以泪洗面的模样。 传到外头去,上京城里皆知,承平侯府的主母命不久矣。 半月后,顺其自然传出了丧讯。 府里如今再没了长辈,这丧事只能由沈清棠操持。大家也才算见到了这传说中体弱多病,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侯府大少夫人。 她跟在裴琮之身边,素衣白花,温婉含蓄的模样,向每一个来吊唁的人鞠躬见礼,做尽了为人儿媳应尽的本分。
第128章 疏离 裴子萋也来,伤心欲绝,几要哭倒在她怀里。 再添一个掩面低泣的裴绫。 从前在闺中的三个姊妹算是齐全了。 送完宾客,沈清棠和裴绫扶着裴子萋去后堂歇息。 这是沈清棠去岁离家后,裴绫头一回见她。 “回来就好,外头如何比得过家里。”她亦是这样说。 沈清棠听着,只敛着眸,默然不语。 前院还需她得操持,温声宽慰裴子萋几句,便又出来,却叫裴景明堵在必经的游廊里。 只有这样阖府皆在的日子,他才能见着沈清棠的面。 “清棠妹妹……” 他同从前一般唤她,欲要上前来,却叫沈清棠往后退一步,避讳疏离的姿态。 他这才生生止住了脚,不解的模样,“清棠妹妹此次回家,怎么都不肯来见我?” 他以为沈清棠还有和他自幼长大的情谊在。 又听了丫鬟传回来的话,当真耐着性子等着,却不想等到了今日,也没有声息。 他只得自己来找沈清棠。 顾不得她脸色疏离,径直开口,“还请清棠妹妹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帮帮我罢。” 他想离开承平侯府,又舍不下这膏粱锦绣的好日子。 “妹妹如今掌管侯府,若要帮我简直易如反掌,不过说两声兄长便可应允的事。” 的确如此。 只是沈清棠抬着双淡漠清冷的眼看他,启唇问,“我为何要帮你?” 裴景明显然有些愣了。 在他眼里,沈清棠仍旧是从前那个温婉可人的小姑娘,殷勤讨好,从未违逆。 是以他知道沈清棠逃婚一事十分诧异。 没想到那个温温吞吞的小姑娘竟能做出如此惊世骇俗的事来。 如今见她这副模样,才算相信了逃婚一事当真是她所为,她好像和从前与自己一同长大的那个小姑娘一点儿也不一样了。 那双眉眼弯弯,尽是讨好的眼里如今是冰冷冷的疏离冷淡。 他想了想,嗫嚅着出声,“我们自小一同长大,纵是看着从前的情谊……” “从前的情谊?” 沈清棠打断他的话,面色从未有过的冷,“我和你,有过什么情谊?” “是你院里的丫鬟怀了身孕,想要娶我来平息此事的情谊?还是你没有了子嗣,再无人肯嫁你,便又将主意打到我头上来的情谊?” 从前的龌龊心思被赤裸裸揭穿,他面色不由有些尴尬,连忙摆手道:“妹妹你误会了……我……” 他“我”半天也“我”不出个所以然来,沈清棠说的话本就是真的,只是他未曾想过她竟然通通明了。 沈清棠看着他这副模样,眼里俱是不屑,“既然景明哥哥不想再待在侯府里,那便仍送哥哥回乡下庄子上去罢。从前祖母在世时,哥哥也曾去过的。” 被打发到庄子上,那便是从天上跌到地底下了。 “妹妹,妹妹你不能这样对我……” 裴景明如何肯依,他要上前和沈清棠辩驳,却被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砚书拦住,只能眼睁睁看她决绝转身离开。 处心积虑来求情一场,不想竟落得这样的下场。 裴景明悔不当初,却也无可奈何,身不由己。 现在再不是从前,他失了裴老夫人倚仗,沈清棠又得裴琮之撑腰。 两人的身份地位,已经囫囵调了个方向。 夜里得守灵堂。 曹辛玉痴傻不知事,这些事情只能沈清棠来。 她跪在灵堂前焚烧纸钱,窜起跳跃的火苗将她的脸映得恍恍惚惚。 自有人从夜色里走进来,撩袍跪在她身边,接过她手里的纸钱。 是修长如玉的手,也拿着纸钱往火盆里丢几张。 纸钱甫一沾上火苗,噌地燃烧起来,火光愈发蓬勃雀跃。 沈清棠看着那盈盈火光,幽幽问他,“落月呢?” 这半月来,两人虽睡在一处,却是极少说话。偶有裴琮之吞声下气,耐着性子来哄她,她也总是一副冷冷清清的模样。 主动开口与他说话,这是头一遭。 她转过头来,平静无波看着他,“你把她带来上京了吗?” 裴琮之知道她迟早问落月,微微颔首,“她在梧桐巷里,妹妹要见她吗?” 沈清棠没回答他的话,只是敛下眸去,淡淡叹了口气,话里不无遗憾,“她在南江活得好好的,我给她托付了一户很好的人家,她可以安稳自在的长大。” 却还是叫他发现,带回了上京。 “我可以将她送回南江。” 裴琮之并不在意落月在哪里,带她回来,也不过是为着沈清棠。 “不必了。” 她已经被裴琮之寻到,在南江或是在上京,有什么差别,无非都是在他的操控之下。 “那我明日让人将她送进府里来陪妹妹。” 这些日子沈清棠的孤寂他看在眼里,这侯府虽大,人却是愈发凋零,该走的都走得差不多了,四下空荡荡的,如今连无沁斋也空出来。 “好。” 她这次没有推拒,直接应下。 火盆里的纸钱烧得差不多了,火光渐渐熄灭下去。 这桩演到现下的荒唐闹剧,也该就此为止。 裴琮之去牵她的手,将她从蒲垫里拉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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