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蓉跑过去扑在蔚昌禾身上,一边哭一边探他的鼻息,察觉到还有一口气,心里也不知该喜还是该忧。 何管家看到蔚昌禾这副模样,也不知尚书府是否逃过此难,于是大着胆子问:“奴才斗胆问,潘督史可是查明了我家大人与刺杀掌印一案有无干系?” 潘史道:“算蔚大人运气好,只是与刺杀掌印的贼人有过金银上的来往交易,东厂已经查明,蔚大人暂时洗脱嫌疑。” 范蓉与何管家闻言,悬着的心总算落回原处,可听到蔚昌禾暂时洗脱嫌疑时,又有些忐忑不安,害怕东厂日后再搞什么幺蛾子。 蔚姝冷眼看着外面,气的发抖的身子渐渐平复下来,蔚昌禾洗脱罪责,也代表着董婆婆与云芝也没事了,可他们二人这些年利用杨家,欺骗杨家与娘的账,她定要找机会还回去,决不能便宜了他们! 蔚昌禾现在是出气多进气少,被范蓉压着胸口,难受的咳嗽着。 潘史调转马头离开尚书府时,回头看了眼府内,隐匿在暗处的蔚小姐似乎察觉到他的目光,抬头朝他看来。 四目相对时,潘史迅速收回视线。 前些日子主子让东冶转达他,对蔚昌禾不必手下留情,只需留一口气便罢,东冶神秘兮兮的告诉他,主子是因为蔚昌禾打了蔚小姐一巴掌,为她出气呢。 难道主子真如东冶猜测的那般,对这位即将入宫为妃的蔚小姐开始上心了? 蔚姝躲在暗处,看着潘史离开的背影,冷冷皱眉。 谢狗身边最亲近的走狗,和谢狗一样可恨。 她看了眼蔚昌禾,何管家手里的纸灯笼照在他跟前,能看到蔚昌禾的脸惨白的吓人,眉骨上划了一道伤口,露在外面的皮肉都布满大大小小的伤痕。 潘督史是谢狗的部下,和他一样冷酷无情,手段残忍。 不过,不得不说,他们这一次打的很好! 他受此罪,也算是让娘在天有灵出了一口恶气,而且他现在这样,应该也无暇再来管温九的事了。 蔚姝离开时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装有大小箱子的马车,她朝云芝招招手,云芝附耳过去,听到小姐低声吩咐的话,眼神一亮,点了点头:“奴婢这就去。” 蔚姝回到绯月阁,看了眼通往后院的拐角,鼓起勇气,打着灯笼再一次踏进后院。 这次她心里都是对蔚昌禾与范蓉的怒火,倒是减少了对黑暗的恐惧。 罩房门关着,里面灯火如豆,将男人颀长高大的身姿映在屋门上,见温九还没入睡,蔚姝走过去轻轻叩门,声音在空旷的夜里柔软细语:“温九,我可以进来吗?” 不过一息,里面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进。” 蔚姝推开门,见温九还如那日一样,背对着门,一手背在身后,一手在桌上沾水写字。 她将灯笼放在地上,走进屋子,看到桌上写了寥寥几个字,抬头笑看着温九,脸上带着明显的讨好:“我明日让云芝买点笔墨纸砚给你送过来,你以后就不用在桌上练字了。” 谢秉安指腹在粗糙的桌面轻轻一顿,懒懒的掀了下眼皮,看了眼笑的眉眼弯弯的蔚姝,漆黑的眸底没有一丝波澜:“小姐有事就说,不必与我卖人情。” 蔚姝:…… 她觉得温九还是不说话的时候最顺眼。 想到自己来的目的,她索性不藏着掖着了,拇指捏着食指的顶端给他比喻:“就这么一点点小事,对你来说轻而易举就能办到的。” 谢秉安乜了一眼她圆润的指尖,狭长的眼尾微微上挑:“说说。”
第12章 蔚姝轻咳一声:“你知道前些日子我爹被东厂抓走的事吗?” 谢秉安:“嗯。” 蔚姝又道:“那你知道我爹被抓走的这些日子,府上的人皆人人自危,都想逃跑保命的事吗?” 谢秉安强忍着耐性听她废话,声线清冷:“我一直待在罩房未曾出去,不知。” 蔚姝心里了然。 她当然知晓温九对外面的事一无所知,他成日待在罩房,几乎连前院都甚少踏足,她问这些,不过是想把话往正事上引。 见差不多了,蔚姝才道:“昨天东厂的人来了,范姨娘以为他们要来抄家,就与何管家拢了府邸的钱财大箱小箱的塞进马车里,准备今天晚上离开长安城,你猜怎么着?” 她神秘兮兮的看着温九。 谢秉安:…… 他皱了皱眉,指腹沾着水在桌上写字,指尖下的力道比往常重了许多。 废话连篇。 说了这么多,还在跟他绕弯子。 见温九不搭话,蔚姝也没多计较,在她眼里,温九这人就是脾气不好,嘴巴毒,性子还冷,但好在有个优点,会在范姨娘的人来欺负她时,帮她欺负回去。 蔚姝续道:“刚刚东厂的潘督史把我爹送回来了,说已经查明真相,尚书府脱离危险了,所以——”话一顿,她笑眯眯的看着温九:“范姨娘的财宝箱子是不会拉走了,肯定会先带回府里,趁我爹没察觉之前,再把财宝入到账目上。” 谢秉安眉峰倏然一皱,几乎是立刻就猜到了她的意图,在她还没来得及开口之前,先断了她的念头:“我不干盗窃的事。” 且还是去盗一个妾室的财宝。 蔚姝:…… 刚要继续说的话被堵的死死的。 她抿了抿唇,笑道:“温九,我们商量一下,就当是帮我一个忙,好不好?你想想,若是你偷走范姨娘的财宝,我爹一旦察觉肯定就会彻查,第一个先查到范姨娘头上,到时候闹起来,我爹肯定就顾不上来寻你的麻烦,如此岂不两全其美?” 谢秉安用巾帕擦干指腹,语气冷漠又凉薄,毫无商量的余地:“我要睡了,小姐若不想走,我便去外面睡。” 见他真要往外走,蔚姝泄了气:“我走。” 不帮便不帮罢。 偷窃的事本就不光明,既然温九不愿,她也不能强求人家。 蔚姝走出屋子,弯腰捡起地上的灯笼朝前院走去,心里一直在琢磨该怎么让爹发现范姨娘趁尚书府混乱时要卷走钱财离开长安城的事,好让他们二人生出嫌隙,互相猜忌彼此。 她走到前院拐角,还是有些不死心,转过身想再看一眼后院,却被眼前高大的身影吓得浑身一抖,尖叫着往后退去,手里的灯笼也掉在地上,火烛倾倒在纸灯笼上,瞬间燃起了火焰。 “是我。” 谢秉安眉宇微皱,看着火光里照应着蔚姝惨白的脸色,语调又放轻了几分:“只是送你到前院罢了。” 听到温九的声音,蔚姝的理智回笼了大半,她被吓得发抖的身子还有些打颤,软糯的嗓音也带着娇娇的颤音:“你走路都没声音吗?悄无声息的跟在我后面,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 她那一瞬间真的以为自己遇见鬼了。 谢秉安冷淡道:“抱歉。” 蔚姝紧捏着衣角的双手微微放松,对方才的惊吓还有些心有余悸,也顾不得再想范姨娘的事,低声道:“我先回房了。” 谢秉安看着那道单薄娇小的人影消失在屋外,复而低下头看了眼已烧成灰烬的纸灯笼,冷白的薄唇平抿着,只静默了一息,便转身去往后院。 蔚姝回到房里,洗漱过后躺在榻上辗转难眠。 云芝是半个时辰后回来的,叩门进了蔚姝的屋子,把方才的事都告诉她:“小姐,奴婢悄悄跟过去,看到何管家吩咐侍卫把大箱小箱抬进碧霞苑里,碧霞苑外守着两名侍卫,眼睛跟刀子一样利,奴婢找不到机会溜进去。” 蔚姝问:“那范姨娘呢?” 云芝道:“范姨娘去了老爷那,奴婢回来时,看到春香领着好几个大夫进去了,应是给老爷诊治的。” 蔚姝一夜都没睡踏实,一入眠就梦见娘哭红的眼,控诉爹为了贪图仕途,欺骗她的感情,是个狼心狗肺的负心汉,梦见舅舅穿着银甲红袍,手持枪戟,要摘了爹的脑袋,为娘出一口恶气。 后半夜她在梦里哭哭啼啼,天亮醒来时,半边枕头都被泪水沾湿。 今日的天有些阴,让人觉得压抑的沉闷,就好像憋在心口的躁意怎么也挥之不去。 哭了一晚上,蔚姝的眼睛有些微微红肿,云芝用胭脂遮了遮,才勉强自然一些。 一清早云芝就去碧霞苑悄悄打探消息,范姨娘一夜未回碧霞苑,一直待在蔚昌禾的青鉴阁,到后半夜,过来的大夫才陆陆续续离开尚书府。 虽然没亲眼看见蔚昌禾伤的有多重,可看这架势,应是伤的不轻,被东厂的人抬回来,人昏迷不醒意识不清,可见那地方真的是龙潭虎穴。 蔚姝心不在焉的用完早膳,回房时看了眼前院拐角,想到昨晚温九送她离开后院的事,心里又忍不住起了想说服温九帮她去偷范姨娘财物的心思。 只是这念头刚起又被她打消。 罢了,还是别干强人所难的事了。 蔚姝回到房里,刚拿起绣布准备绣花,云芝就走了进来,神色有些莫名:“小姐,宴世子来了。” 针尖一下子刺进指尖,蔚姝疼的嘶了一声,她吮了吮指尖,垂眸遮去眼底的黯然:“让他走吧。” 云芝道:“宴世子就在绯月阁外等着小姐,他说是长公主给小姐下了一份帖子,宴世子此番过来是来给小姐送请帖的,董婆婆怕小姐不愿意见他,就把他拦在外面,没让人进来。” 蔚姝眼睫轻颤了几下,抬眸看向大开的房门,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长公主亲自下帖给她,以长公主的行事作风,多半是一场鸿门宴,三年前杨家败落后,她就撕破了伪装,逼迫季宴书与她退婚,让他们二人此后不要再有来往,那也是她第一次直观的感受到,那个视她如己出的人翻脸后竟是如此的绝情陌生,就好像曾经的美好都是一场虚幻的梦境。 蔚姝现在说不清自己对季宴书是一种什么感情,只是在这次事情之后,她对他忽然间就没有了最初想要嫁给他的念头了。 “既然对方是来送请帖的,那便是客,出去看看吧。” 蔚姝放下绣布,起身走出房间,看到董婆婆伸着胳膊挡着院门,心里一暖,出声道:“婆婆,让他进来吧。” 董婆婆闻言,收了手站在边上,只是看着院外的季宴书仍旧没有好脸色,但她只是一介奴仆,即便对世子不忿,也不能太过分,低着头道:“宴世子请。” 院外走进来两道身影。 走在前面的人正是季公侯与长公主最为疼爱的嫡长子季宴书,跟在他身后的是他的随从岑时,穿着黑色的侍卫服,腰间佩带一柄剑,面孔是常年历练下来的冰冷严谨。 蔚姝攥紧藏在袖中的双手,看向朝她走来的季宴书。 时隔二十多日,他真如云芝所说,整个人消瘦了一圈,竹青色的锦袍穿在身上,不似之前那般合身,银丝镶边的束带扣在腰上,显得身子较比之前单薄了些,清隽儒雅的面容也消瘦了一圈,衬的那双浓墨的黑眸愈发炯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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