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谢秉安救下她后,她便昏睡过去,对如何离开狼群,第二日如何坐上马车都没有印象,唯有不对劲的便是今日的谢狗,几次与他同坐马车,他都在看文书,哪怕是闲余的时间也不见他休憩,但今日却意外的休憩。 不对,是昏迷。 蔚姝抿紧唇畔,将外衫递给勺红:“给我拿一件干净衣裳来,我要去一趟巡监司。” 勺红吓得手腕一哆嗦,险些将外衫丢在地上,她回过神,对蔚姝道:“奴婢这就去。” 拿衣裳的空挡,勺红将消息告诉李酉,让李酉速去巡监司告知掌印大人。 巡监司外,锦衣卫面孔森严,握刀把守。 勺红打着灯笼,与蔚姝刚走到巡监司便被外面的锦衣卫拦住,勺红垂着脑袋没吭声。 蔚姝被锦衣卫冰冷的目光吓了一下,她轻咳一声:“我要见掌印,你去通禀一下。” 锦衣卫颔首;“奴才这就去。” 不多时锦衣卫便出来了,对蔚姝道:“娘娘,掌印让您进去。” 蔚姝松了一口气,看了一眼边上的勺红,与她一起走进巡监司,这一路她都在想,见到谢秉安该说什么,是直截了当的问他是不是受伤了?亦或是试探他? “姝妃娘娘。” 蔚姝想的入神,冷不丁的被突然冒出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她眨了眨眼,掩饰慌乱,对东冶道:“我、我要见掌印。” 东冶:“掌印在里面,娘娘进去罢。” 蔚姝轻轻颔首,提裙走进大殿,殿内只亮了几盏灯,光线偏暗,她耸了耸鼻尖,没有闻到血腥味,只闻到淡淡的墨香。 谢秉安看着蔚姝跟猫儿似的,踏进大殿先闻一闻气味,唇边抿着笑意,启唇开口时,声线却是低沉偏暗色:“这么晚了,娘娘找咱家有何事?” 蔚姝循着声音抬头看去,谢秉安坐在案桌后,手中拿着案牍,黑色的鎏金面具在昏暗的光线里显出几分神秘,他换了一身玄褐色的衣袍,护腕上有黑色的暗扣,如夜的黑衬的那双手如玉般修长好看。 她走上前,眼睫上下扑扇,将谢秉安上下打量,开门见山:“你是不是受伤了?” 谢秉安眉峰微挑,不着痕迹的扫了眼大殿外,东冶与勺红站在外面,冲里面的主子齐齐摇头,急忙撇清与自己的关系。 勺红恨不得用针缝住自己的嘴,若不是她多嘴,娘娘就不会发现主子受伤的事,可她那会不知道主子受伤的事,若是能早些知道的主子的授意,她就是装哑巴也不会透露半个字。 谢秉安放下案牍:“娘娘为何会觉得咱家有伤在身?” 蔚姝走近他,看向他的左肩,谢秉安顺着她的视线瞥了眼自己受伤的位置,搭在膝上的手指轻捻在一起,薄唇也陡地抿紧。 “我衣裳沾了点血,血点的位置正好是左肩。” 蔚姝看着他,肯定道:“我今日除了与你接触之外,再未与旁人接触,这血不是我的,那自然是你的,你的伤是昨晚在狼群救下我时伤的吗?” 谢秉安垂下眸,无声轻笑。 他到是小瞧了小姑娘的敏锐,凭这些细节就能想到是他受伤。 他掀眼看她,薄唇轻启:“是。” 蔚姝瞬间抿紧唇畔,眼底浮出纠结与挣扎,谢狗是她的仇人,但这个仇人两次救她于危难中,且为她受伤,虽然知道他救她也是因为为了继续利用她罢了,可心底还是觉得亏欠了他。 今日在马车上谢狗对她做的事,她到现在仍怀恨在心,无法释怀。 “谢谢你。” 蔚姝想了很久,最终只说出轻飘飘的三个字。 谢秉安眸色微眯,碾磨的指腹也顿住,冷肃的黑眸窥探到女人眼底流露出愧疚与纠结,唯独没有心疼,担忧,就真的是在对一个陌生的仇人,说着一句无足轻重的道谢。 他垂下眸,薄唇紧抿成线条,心底汹涌着怒意与挣扎。 明知她恨谢秉安这个身份,竟还痴心妄想的从她眼里看到对温九的喜欢与关心。 谢秉安自嘲苦笑。 是他深陷在温九这层身份里,自己入戏罢了。 从巡监司出来,蔚姝心情便有些沉重。 回乐明宫的路上,她看向幽暗狭长的红墙甬道,心里生出森然的寒意。 好像从三年前外祖父和舅舅死后,就好像有许多人想让她死。 范妾氏,蔚芙萝,还有扮了十余年慈父的蔚昌禾,就连往日与娘自称姐妹的长公主也恨不得她死在宫中,她只知道自己是杨氏外亲,身上留着蔚家的血,不知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偏生惹得这些人都要除掉她。 如今进了宫,先是丽妃,燕王,再是皇后。 蔚姝长叹,抱着单薄的臂弯,落寞的走向乐明宫,她想了许久都没想明白,皇后为什么要跟她过不去,她无权无势,在宫中也不过是靠着身体里的血苟活罢了,对她也并无威胁。 回到乐明宫,不见温九。 蔚姝才想起,好像从下了马车之后再没看见他了。 勺红见她四处张望,知道她在找主子:“娘娘,温九被廉公公叫去承乾宫了,怕是晚些时辰才回来。” “知道了。” 蔚姝回到寝殿,躺在榻上,却是辗转难眠。 她一闭上眼,眼前就会浮出外祖父,舅舅和娘亲的身影,那晚季宴书说的话一直徘徊在心头,既然秦叔叔还活着,为什么不回长安城?又为什么和郑大人有密信来往? 蔚姝在繁杂混乱的思绪中逐渐睡过去。 天起了风,将廊檐下的灯笼吹得摇晃不止,里面的蜡烛在摇曳中逐渐熄灭。 殿门推开,一道颀长的身影步入殿内,黑色的衣袍与黑夜融为一体,他的脚步极轻极浅,走到榻前,垂眸看着榻上的人儿蜷成一团,小姑娘缠着细布的手指紧紧揪着衣襟,脸上淌过一道道泪痕,在睡梦中也在哭泣。 娇弱无助的声音溢出唇畔,诉满了委屈与思念,蔚姝秀眉紧皱,脸上虽是轻轻的啜泣,却给人一种撕心裂肺的痛哭。 谢秉安坐在榻边,伸手拭去她脸上的泪:“宁宁。” 那一声宁宁,裹挟了太多无以言说的情。 榻上的人哭作一团,谢秉安觉得自己的心也被那悲苍的哭泣揪作一团,泛起细密的疼痛,他想拭去蔚姝脸上的泪,可小姑娘的泪越流越多,怎么也擦不尽,他忍着后肩伤势的疼意,俯下身将小姑娘眼底溢出的泪尽数/舔/舐,吞入腹中。 湿润的触感在肌肤上缠/绵流连,带起酥/麻的颤栗,让陷入梦魇中的蔚姝渐渐清醒,她颤了颤如羽的眼睫,睁开眼看到近在咫尺的温九。 月光穿过窗纸洒在温九身上,将那张清隽冷俊的容颜衬的愈发凉薄,从相识到现在,蔚姝鲜少从温九眼里看到除清冷寡淡以外的神色,不知是今晚的月色太过柔和,还是此时两人挨得极近,她意外的从他眼底看到了浓情的温柔。 “温九。” 蔚姝抱住温九,埋首在他怀里,抽噎的哭泣,哭到几乎喘不过气。 谢秉安轻拍她的手臂:“告诉我,为什么哭。” 蔚姝哭的停不下来,从温九怀中抬起头,沁满泪水的明澈杏眸委屈的看着他,断断续续的凑出一句完整的话:“我、我昨天才、才知道,秦叔、叔没有死,他和、和郑大人一直有密、密信来往。” 哭声揪着谢秉安的心,男人将贴在她脸颊的碎发别到耳后,眸底的暴戾隐匿在瞳仁深处,流露出来的,只有最温柔的哄慰:“谁告诉你的?” 蔚姝道:“季、季宴书。” 谢秉安扣住蔚姝的后颈,将她按在怀里,温柔的拍着她的脊背:“一切都交给我,你只需要继续做回从前开心无虞的宁宁。” 蔚姝闷声哭:“回去不了,我没有娘了。” 谢秉安在她发间亲了亲:“你现在有我,我会带着你娘与杨氏父子的爱一直陪着你,我向你保证,在这座皇城里,谁也欺不得你。” 蔚姝用力抓住温九的衣襟,想让他的气息束/缚她,将她围在只有他的方寸之地,谢秉安察觉到她的不安,抱着她的手臂逐渐收紧,在她单薄轻颤的脊背轻拍抚慰,无声的陪着她。 寝殿静的唯有蔚姝的哭泣声。 她闭着眼,嗅着温九身上浅淡的松柏香。 他说,有他在,这座皇城里的人,谁也欺不得她。 他固然厉害,可他只是一个身份地位的小太监,如何抵抗的了权势滔天的谢秉安,今日在马车上的种种,都让蔚姝意识到,若是不尽早逃离皇宫,她总有一日要毁在谢狗手中。 夜入丑时。 谢秉安从乐明宫出来,走在狭长幽暗的宫道上,神色冰冷森寒。 东冶安静的跟在他身后,主仆二人朝着承乾宫的方向走去,途径凤仪宫时,谢秉安驻足,漆黑的冷眸凉凉的看向远处步入夜色里的人。 东冶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眉心微皱:“主子,这深更半夜的,燕王怎会从皇后的寝宫出来?” 谢秉安皱眉,眉心拢着厌恶:“宫里的腌臜事还少吗。” 东冶顿时了然,只是仍觉得有些唏嘘。 一个是一国之后,一个是天子的弟弟,明面上是叔嫂关系,背地里干的却是有违常伦的腌臜事,难怪主子的神色都是厌恶。 谢秉安步入另一边道:“你派些人安插在郑府,暗中保护季宴书安危。” “是……嗯??” 东冶回过神来,跟见了鬼似的瞪大了眼睛:“主子是让奴才派人保护宴世子?” 他没听错吧? 主子先前可是恨不得杀了宴世子,巴不得他能死多远就死多远,眼下怎地还护上了? 谢秉安:“他也在查杨家当年被杀的真相,秦雷没死的秘密他也知晓,我怀疑当年参与这件事的还有郑文兵,以季宴书执拗的性子,怕是会惊动郑文兵那只老狐狸。” 季宴书不能死,尤其不能因为查杨家的事被牵累而死,否则小姑娘又该因此事念着季宴书,他没那么大度到由着小姑娘心底留着季宴书的位置,哪怕一角也不允许。 东冶回过味来:“奴才待会就去办。” 他又想起一件事:“主子,潘史方才差人来传话,他已将赵德双这些年贪污受贿的罪证收齐,包括他买卖官职,连同皇后谋害宫中妃子落胎的事都在内,让奴才传达主子,淮南那边传来秦雷的消息,潘史就先行回了东厂。” 谢秉安看向远处灯火通明的承乾宫,眸底冷意昭然。 所有计划都在暗中进行,一切都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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