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曼也不瞒着,将自己从秦恪那里听来的一五一十都说给了父亲知道。 萧用霖狭眸捋须:“爹回趟衙门,你自个儿在家好好歇着,不要乱跑。” 父亲出门的时候,天已经全然黑了,几声闷雷过后,大雨就浇了下来。 萧曼此刻也没了继续钻研解尸的图集兴致,突发奇想地想在夜雨中散散闷。 拿着伞兴冲冲地下了楼,后头的花园子走了一圈,便顺着廊道转进前院,却惊奇地发现两边的厢房都亮起了灯烛,骆家这次随行的仆厮都在那歇着,可唯独主厅那间厢房一片黑咕隆咚,表兄骆忆川似乎根本就没在? . 雨越下越大,天地交融成整片的灰暗,申时未久便沉得像夜。 檐下的风灯才刚点亮便浸了水汽,氲腾腾的愈加显得发昏。 东阳书院外值守的差役缩着脖颈子打寒噤,正有一搭没一搭地闲扯的时候,忽然遥遥望见前面闪出一个模糊的影子,正冒雨策马朝这里飞奔而来。 这天气不乘轿子,也不撑伞,光瞧着就知道非同寻常。 那一骑来得也极快,须臾就到 * 了山门前。 衙差撑着伞,不耐烦地上前拦止:“干什么的,不懂规矩么?” 骆忆川稍稍揭起兜帽,却没下马,撩开外氅的袍摆,露出玉带上的牙牌。 那衙差是眼亮的,不由倒吸了口凉气:“小的不知,上差恕罪。” “不要张扬。” 骆忆川走得极快,说话间,人随即纵身而起,一阵风似的从影壁上掠过,足尖轻点,几个起落就到了魁星楼的檐脊上。 他也不走旁边的梯道,踏着长廊顶,落脚在西厢寝舍的房檐上,翻身跃下,抬手在窗格上轻敲了三声。 听到里面传出低低的应声,这才推开窗扇,蹿身而入。 房内一片寂然,他也没敢出声,将窗掩好,这才撩开兜帽露出脸,单膝跪下去。 “锦衣卫京畿镇府司千户骆忆川,拜见主上。” 语声虽不响,但吐息间却好像带起了一阵风,书案上那盏油灯的火苗竟扭扭地摇晃起来。 秦恪抬手护了护灯芯,翻过一页书,恍若未闻似的继续读。 “主上?” “怎么这会子过来了?” 秦恪终于开了腔,跟着略带不耐地把书本顺手一撂,才狭眸瞥向对方。 “在下收到消息,吴仲涟那老儿暗中使人在查主上。” “就这事儿?那他的人都查到些什么?” 秦恪像是浑不在意,半靠在椅背上,手指在案上轻轻地叩击着。 “回主上,若不是主上现身,凭咱们锦衣卫的手段都不能探个究竟,他自然是什么都探不到的,不过这吴老儿有些帮手,目前也没瞧出对头是什么人,像是有些本事。” 是什么人,这还用问么? 现下能摸到这条线上,还有胆子对付自己的,除了那位还能有谁? 秦恪轻呵了一声,眼垂着案面,那手反而敲得更加自得其乐。 “能想出临我的字来嫁祸这种烂招,确实是好本事呢。” 秦恪说着眉眼一挑,轻笑:“既然吴阁老有这个兴致,咱们自然要奉陪,要是半点信儿他们都打探不到,那就不大好了,回头这台子戏也就不那么好看了。” “还有一事,今日在下是从萧府来的,萧用霖似乎对此案胸有成竹,不知主上……” 骆忆川一边说着,一边暗觑脸色。 却见他只是一脸平和,连眉梢也没动一动,还真像在听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秦恪睨着骆忆川,忽然似笑非笑地一呵,语气便变得有些玩味:“照这么说……你今日可不该来啊。那父女两就算没有火眼金睛,可也不是轻易好糊弄的。” 这种提点里暗藏的意思,就不像刚才那么难琢磨了。 骆忆川不假思索地当即应道:“在下是奉令前来接应主上,刀山火海也不得有误,区区嫌疑更不在话下。若连这点事都办不妥贴,也就真不用再当什么差事了。” 短短几句话既表了忠心,又显了本事,可以说是滴水不漏。 秦恪像是终于满意了,睨着伏在地上身形矫健的人,唇角微撩:“这便 * 好,你起来吧。” 骆忆川这才正身站起来:“主上若有差遣,便请吩咐。” “不急,来日方长,要是真用得着的时候,我这里自然不会跟你客气。” 秦恪已经半转过身,留给骆忆川一个连眼角也没瞟过去的侧影,说着又想起什么似的勾勾手指,让他凑近。 “不过么,你那位萧家表妹很有些不寻常,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凡事还是多留几个心眼。” …… 骆忆川撑伞回到萧宅的下处时,搭眼就瞧见两边的厢房一片漆黑,只有不远处的阁楼上还灯火通明。 这么晚了,萧家表妹还没歇息? 他站在廊下朝那边怔望了半晌。 脑海中挥之不去的,是临走时在那人屋子里瞧见的那双带着泥污的皂靴。 也不知是为何,当时乍一看到这双靴的时候,想起的就是她。 只是他想不明白,她的靴子为什么会遗落在那人的屋子里…… 正漠着眼要回厅堂的时候,遥遥的,那边阁楼上的门促然而开,里面的烛光一下子涌出来。 骆忆川下意识就停住了脚步,抬眸望过去。 就看表妹一袭红衫,手上似乎还捏了个森白的骷髅头,夜风吹起她如瀑的青丝,这画面说不出的诡异。 “表兄这么晚了还出去么?” 这要是一般人瞧见了,顶多是心里有疑惑,但也不会这般直截了当说破,但他这表妹还真不是寻常人。 “忽然嘴里没味儿,溜出去寻了些点心吃,顺便带回来叫你也尝尝。” 骆忆川干笑着,抬手晃了晃手上那几袋油纸包。 内外城门早就关了,哪里还有点心卖,再说也不至跑到将近子夜才回来。 萧曼是个遇事最爱剖根究底的性子,所以现在对方越是撒谎掩饰,她就越想知道真相。 “多谢表兄,我夜里读书久了,腹中倒是真有些饿了。” 她说着便从阁楼上转下来,打着伞,径直朝他这边走去。 骆忆川:“……” 萧曼到时并没去拆那油纸包,只看了一眼便知道那里头装的是枣泥糕。 “这个是家里点心房自己做的,原先想着带些过来,谁知临上车时又忘了。” 在她瞧来,他这话表面上没什么破绽,但一个大男人出门还想着带不带点心,按照这位表兄一贯表现出来的性子,怎么看都太过刻意了。 “表兄费心了,我很喜欢枣泥糕。” 她垂眸间,下意识就去打量他的鞋。 他的鞋上泥污反倒是不多,反倒是蹭了些苔藓。 长苔藓的地方大都阴暗潮湿不见日头,这么晚了,他去过的,会是哪里呢? 手上稍稍一松,就看那颗骷髅头骨碌滚到了骆忆川脚边,还不等他弯腰,萧曼就飞快将那颅骨蹭着他的鞋边,捡了起来。
第14章 糟了,是心动的感觉 萧曼后半夜才睡着。 迷迷糊糊,似梦非梦,许多人影不停地在眼前晃荡。 早逝的母亲,梦里掘坟的人,吴鸿轩和王晋云,还有那个白发白袍的人…… 忽 * 然间所有的影子又都消失了,四下里空无一物,像把她锁进了混沌里。 蓦地里有只手搭上肩膀,吓得她一个激灵。 回头时,见秦恪紧贴在背后站着。 垂睨的目光满是玩味,唇角也挑着阴鸷入骨的笑,和原先温润如玉的样子相判若两人…… 萧曼觉得身子猛地向下一陷,睁眼的同时听到小婢在纱帐外一声接一声地叫着自己。 她也分不清是被叫醒的,还是被吓醒的,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刚撩开帐子就被天光晃得眼发花。 “娘子,秋官人已等候多时了。” 小婢冲外边招手,当即就有人端着热水巾栉过来。 她只觉头脑还有些昏涨,接过水来漱口的时候,眼前似乎还有昨夜蹭来的苔藓。 拿手巾温脸的时候,惊讶地发现鼻尖上有些疼。 让小婢取铜镜来看,才发现上面居然长了一颗红扑扑的热疮,虽然不大,但就长在鼻尖尖上,异常显眼。 萧曼瞬间醒了神,开口想要小婢去拿面巾,但莫名其妙就想起了秦恪的话,这热疮捂不得。 啧了两声,把心一横,索性不管了,收拾好之后便飞奔下了闺阁。 若不是大事,父亲绝对不会让秋子钦来寻自己。 难道是王晋云的尸首找到了?毕竟,如果是活人的话,也不会找她过去。 她心里琢磨着就见到了肃然立在大厅中的秋子钦。 “哥,什么事?找到王晋云了?” “不是。” 萧曼一愣,正想再继续问,就听骆忆川的声音也在大厅里响起:“王晋云是谁?失踪了么?” 刚才来得急,倒是把这人给忘了。 “再要紧的事,不是还有官府么,表妹昨夜休息得迟……对了,表妹今日想吃什么糕点?芙蓉酥好不好?” 骆忆川望她一笑,仿佛昨天的种种都不曾发生过,他们依然是正在等婚期的青梅竹马。 萧曼面上虽然依旧带着笑,但眸中却已是止水无澜的平静。 “多谢表哥,只是……” 她灵机一动,冲他指着自己的鼻尖:“你瞧,生了热疮,估摸着得好些日子没法子吃糕点了。” 说完也不看他表情,当即对秋子钦道:“哥,咱们快过去吧,莫要耽搁了正事。”说着便抬步直接往外走。 秋子钦应了一声,也漠着眼跟在她身后。 骆忆川负手挑眉,饶有兴味地盯着他们二人远去的背影。 · 雨终于停了,堆叠的浓云间透出几线光来,像是要将这漫天的阴郁徐徐扯破。 萧曼在去东阳书院的路上才知道,那里又死了一个人。 偏巧这人的名字她昨日才听说。 如果是简单的死因,父亲怕也不会让秋子钦叫自己过来。 此时,整个东阳书院出乎意料的沉寂,山门外更是被衙差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 本以为里头也跟上回一样,会围满看热闹的书生,可绕过影壁之后才发现书院里头所有的楼阁全都门窗紧闭。 “验官来了!” 正恍惚间被人喊了一声“验 * 官”,不知怎么的她便想起了那人。 但眼下并不是他,而是来接引的衙差。 “这一次的尸首透着邪门……看上一眼,这辈子怕是都忘不了……”那衙差满眼的惊魂未定。 萧曼开始若有所思,快步跟着他朝竹林那边走去。 父亲此刻也在,面色也是从未见过的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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