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衙差根本开不了口,勉强点了下头,嘴里“嗬嗬”连声,像是抵受不住这酷刑,真打算从实招了。 秦恪勾了唇,搭在他肩头的手没动,暗中略收了些劲力。 身上刚一松解,那衙差便大声咳嗽起来,血沫乱溅,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嘴里含含混混,似乎在说什么,却半句也听不清。 秦恪抓着他往面前近了近,自己也微微前倾,偏头附过耳去。 那衙差终于喘匀了那口气,身子软软地垂在那里,无力道:“人……人就在……” 他断断续续,眼见就要说到要紧处,那死鱼般凝滞的眼却突然一凛,口唇微张,“噗”的将一团物事含血直喷向对方面门。 秦恪竟像早有防备似的,侧头一偏,竟将这近在咫尺的一击躲了过去,掌间内劲也同时运起。 那衙差闷哼了一声,口鼻间鲜血狂涌,像是至死也没料到自己这下孤注一掷的杀招,竟被他轻描淡写地避开了,瞪圆的双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的惊愕,但很快便耷下了脑袋,再没有半分声息。 秦恪撒手丢下尸体,瞥见袖口那几滴溅上的血,厌着眼“啧”了一声,捋着毛边揪开道口,“嗞”的扯下半截袖子扔在一旁。 背后惨嚎惊骇声早已响成一片。 他侧身回过头,就见一个仆厮捂着脸满地翻滚,姜黄色的脓水从指缝间不断外溢,刺鼻的恶臭扑面难当,显然是误打误撞,被那衙差方才喷出的东西所伤,只能算时候运气不济。 其他人都张口结舌地远远看着,谁也不敢靠近。 只是片刻之间,那仆厮的头脸间便塌陷了进去,只剩下一层皮骨,扭曲了几下,便伏在那里一动不动了。 饶是见过大场面的老管事,此刻也是面无人色,偷眼看秦恪,就见两道寒光从他狭长微翘的眸中射过来,更觉一股凉气从背心直窜上顶门。 温文尔雅的状元公,咋一瞬就变得这般吓人了呢? 但转念想想这也是因为自家的小主子,当下也就释然了。 “状元公,现下这活口死了,想问也没得问了,娘子她……” 主子现下又 * 不在,当前也之后状元公这根主心骨了。 “人还在京城里,甭管什么犄角旮旯的地方,一定都会找到的。” 秦恪最后那句话语声压得极沉,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默不做声地静立了许久,蓦然有到光斜刺里照过来,照得眼前一晃。 他偏了下头,随即迎着那光望过去。 不知不觉间,弥漫的大雾竟已散得差不多了,心中一凛,也像这夜一般,似乎想到了什么,却还没透彻清朗。 目光撇转间,又有护卫正急急地奔过来,半步也没缓,几乎是一头扎到他面前,已喘得上气不接下气,脸上却全是惊恐。 “主……主上……” “急什么,把气儿喘匀了再说。”秦恪语声仍旧淡然,像是猜到了什么,眉梢早已立了起来。 “是,是。” 那护卫连声应着,当真大口喘息着,唇角却是一阵抖颤抽搐。 “你们找到人了?”他没等回话,眇着对方直接开问了。 “主上恕罪,这个……属下们也闹不清到底是不是。”那护卫喉间像被人扼住似的,口齿又有些不清不楚。 秦恪没看他,垂着眸,让人瞧不清他眼里的情绪。 “什么叫闹不清,人才不见不到半天工夫,便记不得模样了?总不成已经剁碎了,蒸烂了吧?” “哪能呢,没有,没有!”那护卫把头摇得像拨浪鼓,脸上狠抽了两下,这才怯声道,“回主上,方才属下安排人手循着汴河一带搜检,恰好在桥下的暗渠里发现一具女尸……” 他刚说到这里,所有人都倒吸了口凉气。 老管事心里也是打了个突,没是不敢听后面的话。 “人什么样?接着回话啊。” 秦恪眸色沉定,却似实而虚,瞧不出在想什么。 “是,属下一听到信儿就赶去瞧了,人恰好正挂在水口处,上不得,下不得,可巧那会子刚上灯,被看见了,要不然还不知要泡到什么时候。属下叫捞上来看,脸……嗯,毁得没法认了,但穿的确实是萧家娘子的衣裳,身量也差不离,衙门里的仵作已经去验了,这才来报主上。” 老管事这会子心是彻底凉了,连衣裳都一样…… 暗觑了一眼秦恪,却见他脸上的冷色竟忽然转淡,唇角还挑挑地向上扬。 “验?不用了,这就是故意给咱们看的,这会子说不定人还没到地方,备马,立刻去城北。” · 风声、乐声又在耳畔回响,眼前也是杳无边际的黑暗,浑身虚弱无力,陷在无休无止的摇颤中…… 怎么无端端的又在做那个梦? 纵然毫无知觉,但萧曼神驰间残下的那一丝清明已渐渐变得清晰起来,很快听出周围的乐声没有半点喜气,反而伤恸心怀,没多时便戛然而止。 蓦 * 然面前一畅,似乎解去了笼在身上的锁闭,不再憋闷难当。 她不由自主地张口喘息,贪婪地吞吐着那些新鲜的气,却不料其中竟夹杂着一股说不清浓淡的烟火味,冲进唇齿间,还带着阴寒的凉意。 身下的摇晃依旧载着她缓缓向前,风平平地从胸口卷上来,掠过下巴,才拂过面颊…… 萧曼惊声低呼,猛地睁开眼来,却被刺目的火光照得一昏,面前白茫茫的,什么也瞧不见,但仍能觉出自己果然正仰面躺着,不知被什么人抬着往前走。 她心下惊骇不已,想起先前的事来,所谓中蛊找她求救,本就是个骗局。 但这些已无关紧要,如今自己身在哪里,旁边那些是什么人,这么做又是为了什么,才是她想知道的。 萧曼双眼半睁半阖,过了好一会子才缓过劲儿来,不再觉火光刺眼。 她浑身无力,连手指都动不得,也不知是当时中了迷药的缘故,还是后来又被人做了什么手脚,只得暂时不去管它。 头上是坠着繁星的天,周围隐隐约约像是密密的树丛。 她心里“咯噔”一下,隐约猜到了几分,赶忙费力地探着眼向前看,果然是往山上去的路,而且这路她熟悉得很。 是去母亲坟茔的路,她走过无数次,哪怕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 萧曼那颗心几乎提到了喉咙口,她不由自主地扭了几下,身子依旧沉麻得动不了,目光斜瞥向两旁,就看抬着自己的总共有四个人,都是衙差的打扮,低头佝偻着背,只顾往前走。 近处左右那两个看得清楚,都是一副蜡黄的面皮,神色间也是相同的木然,行走间不见眼中有半点变化,甚至连该有的喘息声都几不可闻。 萧曼赶紧瞥回眼去不敢再看,咬了咬牙,想大着胆子开口问话,喉间却像被什么堵住了,只咿咿的发出些连自己都觉怕人的声响,哪里说得出话来。 她胸口砰跳不止,眼见那四个衙差模样的人把自己抬到了母亲的坟前。 蓦地里身子一沉,四个衙差同时垂了手,将她横放在地上。 萧曼回了个神,不由自主地又朝他们望过去,就看那四个人半转个身,面对着她躬身而立,直勾勾地盯在她脸上。 明明四张面目各异的脸,竟是同一副茫然无神的表情,再加上蜡黄的皮色,只叫人怀疑这几个究竟是活人还是在纸人脸上硬画了眉眼。 她赶紧移开目光,却几乎可以肯定这些人是中了同一种蛊,虫入脑髓,眼下已是行尸走肉,根本无法救治了。 忽然亮起一团昏黄的幽光,在林间来回飘荡,在这深夜的密林中,显得格外诡异。 “来了啊。” 几乎就在幽光亮起的同时,就有人说起话来。 那声音异常尖锐,像涩物扭结的异响,听着极不舒服。 她循声望过去,就看坟茔上背身盘坐着一 * 个人,穿的是一袭黑袍,在暗中猛地瞧上去有些模糊难辨,恍然间竟像只有一颗头颅悬空浮在那里,袍袖一翻,掌间竟托了只碗。 “你来得真巧,我这药刚配好。来,快喝了吧。”
第64章 鲜家的女人不一般 对方的落脚很轻, 鬼怪般听不到半点声息。 青黑的袍子拖在地上,整个人陡然像被拉窄了身条,比坐在那里时愈发显得瘦长。 更奇的是, 明明瞧着步履蹒跚, 可又来得极快,几乎只是一瞬, 人就已到了近处。 萧曼迟怔了一下才回过神,匆忙拿手硬撑着身子坐起来,双腿却怎么也使不上力,只能半挨在地上,勉强向后退了退。 “怕什么, 这可是我亲手调的好东西,寻常人一辈子也尝不到,今日算是你的福分。” 说话间那黑袍人已站在咫尺相隔的地方,对方像是故意掩着身形,佝偻着背, 手也是藏在袖子里, 将那碗递到她面前。 若不是身形和声音有区别, 简直像极了那白袍白发的人。 看来, 可能王晋云口中的那位“鬼仙”便是此人了,而这人应该也就是那个鲜家叛徒。 “喝吧。”那人说话间又将碗凑到她嘴边。 那碗通体豆色, 凝润透亮, 恍如青玉, 里面的汤药却是暗红的,丝丝缕缕冒着热气,果然像是才煎好不久的。 腥中泛酸的味道猝不及防地冲入鼻际,勾引着喉间翻涌如潮, 萧曼只觉一阵反胃,差点当场呕出来,都不用问是什么,就冲着这股子味道也只知不是什么好东西。 “你可知道这是何物?”那人倒也没一上来就往她嘴里灌。 她摇摇头,可脑中的那根弦还是一直绷着的。 “你娘没教你辨药么?”那人似是有些惋惜地一叹,“你说你都从你娘那学了什么?” 她从母亲那学了什么关他何事? “你是何人,抓我来这做什么?” “呵,真是个不懂事的小丫头,一下子就想知道这么多,未免也太贪心了些吧,你娘难道没教过你对尊长须得恭恭敬敬,细声慢语么?” 他张口闭口都是自己母亲,口气间还像颇有渊源似的,倒也证实了先前的猜测。 她正诧异间,便觉下颌一紧,已被人用手捏住了。 “不急,先喝了这碗药,咱们再慢慢地闲话叙旧。” 那人语声淡缓,当真像在抚慰似的,指尖却不住收紧,把药碗凑到她口唇边。 萧曼想掰开他手臂,结果却是蜉蝣撼树,根本抵不过那股力量,嘴被钳压得张开来,头也随之扬起。 “师父!” 眼见这那碗药就要被灌进她口的时候 * ,只听一声熟悉的声音就在自己身后响起。 那人手上的动作一顿,似是看向她身后的人:“何事?” “秦恪带着人正往这边过来了。” “呵,想不到他这速度倒还挺快。” 那人忽然又俯近了些,萧曼这会子终于看清了兜帽里隐藏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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