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殿下可好?”秦恪唇角坠着笑。 高慎有些趔趄地站起身,拂了拂身上的尘土,看了一眼他身侧的萧曼:“瞧来秦寺丞已经顺利解决了这事儿,当真是可喜可贺。” 也不知是深夜的关系,他此刻的目光并不甚亮,内中漆沉一片,渐渐又深邃如江川河海,像有种无形之力,牵引着人不由自主地去关注。 萧曼只觉头更昏了,想挪开眼,却发现此刻自己就如同一叶浮萍,全然失序。 秦恪眸色一沉,暗中施了幻术将对方那两道勾魂摄魄的目光隔散开。 “我瞧萧家娘子的面色不太好,可是哪里不舒服么?” 高慎忽然开口又问,语声虽不算轻柔,却莫名有种安抚 * 人入睡般的错觉。 萧曼面色依旧滞滞,眸中的木然也深了几分,一副沉沉入定,又怔然出神的样子。 隔了半晌,像是才惊觉对面的人在跟自己说话,却也显得有些无心应付,只略略愣了下,便回道:“没什么,只是受到了惊吓。” “那也大意不得,萧娘子可得好生歇养才是。”高慎说话间,抬手朝前面比了比,“萧娘子且小心,这山路不好走。” 秦恪鼻中暗哼,眉头不由蹙了起来,别有深意地盯了他一眼,不知这人又是什么盘算。 反倒是萧曼,盯着那手看了好一会儿,忽然停住步子,伸手拉住了秦恪。 秦恪不动声色,对着高慎打了躬作辞,二话不说便带着萧曼直接绕过他走了。 掌心握着的手一片冰凉。 只等走远了,他才回身转向萧曼,那双波澜不兴的眼内突然精光陡盛,灼如烈火。 “你怕他?”他问。 萧曼恰在这时也抬起头来,登时打了个激灵,手不由自主地攥成了拳。 怕么? 应该是怕的吧。 虽然头脑里昏昏沉沉,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可刚才的那只手,就是被烧成灰,她也不会忘记。 在那恶梦中,就是那只手硬生生摁住了自己…… “曼娘?” 秦恪垂眸瞧着她,那脸上的惊恐在夜色下竟显出几分难以言喻的娇美。 他稍稍俯近了些,微皱了下眉,抚上她的面颊,五指稍稍岔开,轻搭在她颈侧的经脉上,暗运一股内劲,缓缓从丹田提纵上来,渗过手臂传到指尖,再丝丝缕缕输进血脉中。 那纤柔的身子便开始轻颤,进而不自主地扭动起来,樱口微张,鼻间的吐息也比先前急促起来。 等轻缓着收了内劲,伸指在她耳后拨撩,就见发线之内果然有几点针尖大小的红印子。 不光行事捉摸不透,连下手也是这般诡秘莫测,难怪层层设防也是白绕了。 可瞒得过所有人,终究还是难逃他的眼,既然已经亮开架势,那便好好的见个真章,趁这机会,正好把新仇旧账一同都算了。 秦恪屈起手指在她颈侧不轻不重地顶按了一下,张臂将昏过去的她环住。
第68章 小仙女从不认命 一路抱着萧曼, 将她送回萧府。 秦恪望着她阖目倚在自己怀中的样子,和淡安详,脸上兀自还残着未退的红晕, 眉间似还带着一丝几不可见的颦蹙, 两片唇抿翘出别样的风情。 他似是有些不舍就这么走了,又抬手在她颊上抚蹭, 直到那片红完全退去,只余海棠般淡淡的粉润才起身。 “睡吧,醒来就好了。” 秦恪轻声低语,像是怕惊了她的好梦,拂弄着袍上皱起的微褶走过去, * 推门之际,面色已恢复了惯常的冷漠。 正候在外头的老管事倒是吓了一跳,赶忙上前低声道:“状元公,上回娘子从大理寺带回来的虫……死了。”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儿,毕竟一山容不得二虎, 尤其有只还是纸糊的。 “无妨, 这事儿也算是暂时过去了, 但也得千万小心着些, 现下萧家已经入了别人的眼,怕是很难从别人的眼里拔出去了。” · 通廊寂静。 靠外的窗都大敞着, 牖扇整齐如一的左右开立, 僵直的连成一溜, 延向对面深处。 不知不觉,云又笼遮了上来。 天光浅浅地蒙起一层灰,徒然瞧着炽烈,离人却显得那么远, 觉不出多少暖意来。 萧曼是从恶梦中惊醒的。 依然还是从前的那个梦,梦里的皇帝依旧瞧不见脸。 她蜷缩着抱膝坐在床里边,自从秦恪说了那句“以江山为聘”的话之后,再加上年纪也差不多,所以就想当然地觉得他就是梦里的那个皇帝。 现下再想想,才发觉这一切太过离谱。 梦里的皇帝是谋逆登基的,如果是秦恪的话,完全用不着,他名正言顺,只要皇帝高兴,一道诏书便成了。 但是赵王世子高慎不同,他与皇位之间还隔着一个做赵王的亲爹。 再者,说句偏心的话,哪怕他们并不像如今这般相交,秦恪也不会对萧家赶尽杀绝,况且他有洁癖,更不会接受别人用女人来换东西这种事。 但是高慎却不一样,他拜鲜家的叛徒为师,自然也会视鲜家人为眼中钉,骆忆川拿自己去换他骆家的前途性命,更是说得通。 可就算是这样,萧曼也没觉自己那颗心落了下来,反倒是悬得更高了。 梦里有两个人一直都未出现过,一个是义兄秋子钦一个便是秦恪。 现下义兄已经被害,那么秦恪呢? 梦中的他……是不是很早就不在了? 高慎的帝命若是天注定的话,秦恪会不会就……萧家到最后会不会还是逃不出梦中的那般结果? 她不愿意将那个“死”字用在他身上,好不容易见了血色的脸,一下子就变得煞白。 原以为有了梦的预兆,她能扭转乾坤,活得逍遥自在,可到头来却还是竹篮打水空欢喜一场。 要认命么? 她不愿! 心中涌起一股冲动,她想要立刻提醒秦恪,千万小心高慎。 · 三更尽头,夜已到了最沉最静的时候。 万籁俱寂,正该是好梦尤香之时,诏狱却比往常更忙碌。 护卫呵腰打躬比了比手,当先在前引路。 那巷子窄得很,容不得两人并肩,只能一前一后地走,头顶也甚是低矮,伸手便可触及,瞧着便愈发显得狭长,几盏壁灯隔得远远的,深处便是一片幽暗,恍如地宫甬道 * 。 终于走到尽头,转过拐角,碗口粗的铁栏便生硬地戳入眼中。 牢门旁没有值守的锦衣卫,而是两排身着褐衫,头戴三山帽的东厂番役,见他来便齐刷刷地呵腰行礼。 秦恪隐约看到里头的人横锁在木枷上,没见有什么活气儿,不知是昏死了还是怎么的。 他也无心在这里瞧,叫人开了门,便上前矮身跨了进去。 那人果然锁在横枷上,两条膀子像是都“刷洗”过,这时皮开肉绽,上头已见了骨,血兀自还在往外渗。 不用问,这定然也是东厂那帮人的手笔,知道是半日都留不下的人,也算是有眼色。 他唇角撩撩地向上翘,本来淡沉的眸光却已冷寒似铁,没有丝毫笑意,眼角瞥了下,从旁边捡了把烫人的烙铁,从那垂散的长发间伸过去,挑住对方的下颌往上抬。 长发徐徐向两旁分开,那张脸的皮色除了苍白之外倒还一如平常,双眼却是血肉模糊,显然眼珠子已被剜去了。 稍稍用力再一顶,那口中又有一股子半黑的血涌出来,不用看,舌头定然也被拉了。 秦恪唇角的笑不自禁地咧开了些,但总觉还不够快意。 这么干不过是凭权势手段压人,跟那些寻仇报怨的江湖人没什么两样,算不得是真正的称心如意。 手上拖挑的份量轻了些,那张已有些扭曲不实的脸也有了几分活气。 他随手丢开烙铁,走近一步。 “你这忍性也着实不差,能在诏狱里撑过这几样刑,还真是少见,我佩服,难怪藏了那么多年,都没人怀疑到骆罡头上去。” 那“骆罡”浑身一悚,像是牵动了痛处,脸上肌肉痉挛,口中发出“嗬嗬”的低声,虽然没了双眼,却仍能瞧出那副惊恐万状之态。 “怕什么,知道了便也了了心事,省得藏藏掖掖,自己提心吊胆。” 秦恪唇角淡哂,又稍稍凑近了些:“若我没猜错的话,当年血洗鲜家,谋夺秘录的便是阁下领的头吧?” “骆罡”又是一怔,脸上已不见恐惧,竟是难以置信的惊愕。 “不就是几张纸么,至于把大好年华都耗在这上头么?颠来倒去,骗这个害那个,现下这……啧,唉,空有这身本事,当真可惜了,也罢,我今日便叫你死个明白。” 什么叫死得明白? 无非就是想落个心里敞亮。 不至于都身首异处,血溅当场了,还不知道索命的箭是从哪个犄角旮旯的暗垛子里射出来的。 然而,一旦得悉了实情,个人的反应却又不尽相同,恨不得千人千相,端的看那人究竟在乎的是“明白”还是“死”。 “骆罡”脸上的神色早已凝滞。 口中的“嗬嗬”声也戛然而止,至于牙关间那分不清是咬磨还是磕碰的碎响,上下唇 * 微张着,露出里面血窟窿般的口喉。 到底也算是有几分本事的人,没经过什么皮肉之苦,或许一时间气沮仓惶,可终究还是不会那么轻易就成了任人捶捏的软柿子、烂稀泥。 但凡碰见这样的,就得从心思底精神气上下手,劲儿使在裉节上,用不了多大的工夫,自己从里头就瘫散了。 秦恪淡凛着眼直起身,手拢在袖筒里促然震了两下,打出似闷似脆的空响。 很快,他的护卫就趋步跨过牢门走了进来,近前呵腰将一只翻开了盖子的木匣拱手奉上。 他斜眸瞥着那里头,像在玩味地端详,薄凉的笑意轻撩地拂掠过唇角,又多瞧了两眼,才伸手过去,拣零碎似的将东西拿出来,拖在虚拢的掌心里。 青铜的光在昏暗的囚室里更显得暗淡,半精不粗的手工这时也瞧不出那么多瑕疵了。 的确就是那只青铜灯盏没错,可这会子已经断成了十来截,有的瞧着都看不出原样了。 “啧,瞧瞧,瞧瞧,这弄的,不就是想找个内藏件么,哪儿就至于把人家一样祖传的东西毁得这等鸡零狗碎的。” 等那护卫出去后,他便开始咂唇摇头,像觉得甚是可惜,手却向前探了探,指间搓弄着那几截散碎的青铜碎子子。 金石刮硌的声响恍若在骨缝窍髓里磨蹭,于这杳冥幽暗的铁牢里听,足已叫人寒毛直竖,心惊胆裂。 “骆罡”的侧脸僵僵地抽搐了几下,紧闭的眼皮陡然张开。 两个血洞似的眼窝被旁边昏黄的烛灯映出些许亮来,一霎间仿佛成了蓄势喷薄的赤焰深坑。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77 首页 上一页 68 69 70 71 72 7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