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两步…… 崔沅绾看见站在福灵公主身后的那位女娘走了过来。初看面生,再一看,这女娘正是先前与林之培走在一处的承怡县主。 说不上是熟人,可崔沅绾心头莫名升起怪异感。 再走两步,承怡县主便能窥见屏风后的机密。 崔沅绾不禁屏住呼吸,握着晏绥的胡作非为的手,力道大到指尖发白。 “真是听话。” 承怡县主面上带笑,弯腰把雪儿和虎哥都抱了起来。转身前朝屏风处瞥了一眼,正巧与屏风后的崔沅绾对视一瞬。 也不知是否知晓屏风后有对胡来的璧人,承怡县主把猧儿狮猫递上女使怀里。女使知这两位叫公主丢了脸面,赶忙把猧儿狮猫给带了下去。 有人解围说话,那帮安人才勉强把讥讽话给咽到了肚子里去。 “诸位赶快挑罢,过会儿还有筵席呢,切不能耽误用膳啊。”福灵公主催促道。趁着安人都背过身去观摩珠宝,赶忙把承怡县主给叫了过去。 “我看你面生,你是……”福灵公主问道。 福灵扎头情爱,除却原行遮,谁都入不了她的眼。如今不认得嗣荣王家里的人,自然也有情可原。 然不待承怡县主回话,福灵倒兀自认出了来。 “承怡县主,多年不见,见你无恙,本宫心也安了。”福灵摆着公主的架子来,大方说道。 承怡县主曾是她幼时伴读,处处压她一头。这也不算多大的事,偏偏承怡县主的母家便是临安原氏,承怡县主是原行遮的堂妹。 而县主与原行遮幼时走得近,纵使是堂妹,福灵心里也跟醋溜一般。 “那年我有幸做公主伴读入宫读书,后来家父把我带回家,请来夫子教书。公主在宫里,我在家里,虽是都住在这汴京城,可却再也没碰过面。今日是公主的生辰宴,请帖递到家里,我才有幸与公主再见上一面。”承怡县主欠身行礼,“公主同幼时一般单纯天真,真真是好。” 福灵没听出话中深意,念着方才县主给她解围,才勉强给她个好眼色看。 一别多年,县主还是幼时那般嘴不饶人。 “不同你多说了,我去给她们说说我这满箱宝物。”福灵不曾多给她半个眼色,转身融入安人堆里,被安人簇拥一句一句夸着,脸上才渐渐生了笑意。 人一走远,崔沅绾才肯松口气,如获新生一般,仰头吸着气。 “当真这么怕?”晏绥挑起崔沅绾脑后散落的一缕发丝,低头嗅着发香。 自然是怕。崔沅绾腹诽着。若叫公主知道她这座藏宝殿里还有两位外来人默不作声地看着殿里动静,不得在官家面前狠狠告上一状。 见崔沅绾不语,晏绥以为她怕得狠了,便轻声安慰道:“莫怕,等人走了我们就趁机出去。若是你等不急,也能跳窗出去。” 听罢这话,崔沅绾蓦地瞪大眼,真是不着调。他疯不要命,她可惜命得紧。 崔沅绾叹口气,只能跟殿里这帮叽叽喳喳的安人一同耗着,看谁熬得过谁。 不过躲在一隅遍览殿内言语行事,倒是别有一番滋味。 福灵公主衣着神态都是明媚的少女模样,可言行当真是不过脑子。 公主公然把安人带来自己的殿里,大声放言宣告官家的宠爱。这般招摇放肆,有钱便要告知全都城的性子,若是被有心人告到了别处去,定个骄奢淫逸、贪财贿赂的事岂不是轻而易举便能做到的事。 公主享受下人追捧,人人口中说的都是好话,可心里是如何想的,恐怕只有她们自己知道。 后宫不干朝政,若是哪位安人想借公主手升自家官,岂不是叫官家下不来场? 胡思乱想一番,到头来还是晏绥揉着她的指腹,出声提醒:“你看,她们走了。” 最后走的是承怡县主,快要迈出门槛时,承怡县主往殿里扫视一圈,最终把目光落在了那扇气势的屏风上。 不过只看了几眼,随即走了出去,殿门悠悠关了上来。 门一关,崔沅绾便想从晏绥怀里窜出来。 天热,殿里虽是放着冰盆,可她与晏绥紧紧贴在一起,热气升腾,叫她热得难耐。 晏绥竟破天荒地没拦,任凭崔沅绾跑到屏风外面乘凉。 “人都走了,不如来一次?”晏绥问道。 崔沅绾似是听到什么天大的诨话一般,朝晏绥望去,见他靠在金柱旁,话里满是戏谑。 这话或是一句调侃,可待崔沅绾看清晏绥脸上神色,便知这话不是在询问,而是在确认。 今早起来便在吓她,她以为晏绥该消了气才对,毕竟她来公主府的路上一直待在晏绥怀里说着好话,不知叫了多少声好哥哥。 不曾想,这人还记着莫名由来的仇,竟说着这般放肆的话。 “慎庭哥哥,你就放过我罢。”崔沅绾跑到晏绥身边,踮脚亲着晏绥的脸颊。她仰头抬眸看晏绥,揪着晏绥的衣袍,鹿眸明亮,颇为无辜。 见晏绥无动于衷,崔沅绾叹口气,抱怨道:“哪儿有男郎跟你这般,无时无刻都在想着这事。” 晏绥看她蹙眉哀叹,蓦地笑出声来。伸手将她后脑那缕逃窜出来的发丝压到冠梳下,道:“彤史自然是被那群贪生怕死的史官改了又改,只敢往好处写。你看到的,只是那些人想让你看到的罢了。” “你看那些圣贤书,譬如《礼记》,先人写,‘天地不合,万物不生。’说的正经,可这天地合事,却无人明写出来。都是假正经,古往今来,从来如此。” 崔沅绾也不懂他这般抒情是作甚,只点头说有道理。 “快走罢,方才公主说还有晚宴要赴呢,莫要在此处误了时辰。”崔沅绾催促着,拉着晏绥便往外走。 晏绥没再同她拉扯,只是临走时往那《秋葵犬蝶图》处看了眼,跟着崔沅绾离去。 * 晚宴,圣人身子乏,众安人才见了她一面,圣人便叫县君给搀回宫歇息去了。官家走得早,公务还堆着,只是出来露个面便匆忙回政事堂召回兆相商讨国事去了。 宴上,崔沅绾正同一旁的安人攀话,传话女使便走到她身边来,“夫人,晏学士方才被官家召唤进宫去了,怕是不能跟夫人一同回府了。学士叫我备了马车,停在府外南侧,叫夫人散席后自行离去。” 崔沅绾说好,摆摆手叫女使离去。不曾想那女使依旧候在她身旁,站定不动。 “还有事么?”崔沅绾话里不悦,出声问道。 “学士吩咐叫我时刻在夫人身边守着,散席后看护夫人一路回府,中间万不能出任何差错。”女使说道。 崔沅绾扭头向那安人致歉,回头仔细打量这女使。 女使身有飒爽风,行礼的手上都是茧,虎口处有一刀疤,那处软肉凹陷进去,触目惊心。 估摸这位便是晏绥口中说的,从他大父手里要过来的能干的女使罢。晏老是武将,这位女使自然身手不凡。 “往后就跟着我办事罢。”崔沅绾说道。 无论她说不说,日后这位女使都会时刻观察着她与秀云绵娘的行踪,时刻禀告给晏绥。 “你叫什么名字?”崔沅绾问道。 那女使怔了怔,犹豫道:“奴七。奴隶的奴。” “这名儿不好听。”崔沅绾说道,“既然跟了我,那便重新起个名儿罢。长空,就叫长空。万里长空。” 女使微微欠身说是,内心触动,想自己定不会跟错人。 然刚与长空说过话,崔沅绾抬眸,竟见福灵公主朝她走来。 崔沅绾忙起身行礼,问公主安。 “崔二娘子,今日你也来了。”福灵公主说罢,一旁的安人便凑到她耳旁小声说了句话。福灵柳眉一挑,“原来是晏学士抢来的夫人啊。” 福灵特意拔高了声调,周遭安人女使听了她这话,自然都朝崔沅绾看去。 “是我记错了么?半月前花宴上也见过崔二娘子,那时似是听闻与林家大哥订了婚。这才过了几日,竟成了晏学士的夫人。”福灵说罢,叫身边女使给崔沅绾倒了盏烈酒,“这酒香醇厚,是三郎特意给我带来的好酒,乃是他亲手所酿。这盏酒祝贺二娘子新婚,盼夫妻和睦。” 原来是把她当成了假想敌。崔沅绾心里一番讥笑,面上却带着和善温婉的笑意。 还未出声,长空便道:“公主,我家夫人不擅饮烈酒,身上会起疹。” “不必担心。崔家娘子,你饮一口就好,就当是应了我的心意罢,不然我也下不来台啊。”福灵说罢,扭头看向四周,意欲叫众人附和。 周遭安人看出福灵公主这是在找茬,只是人微言轻,不想得罪她,互相递了个眼色后,附和声此起彼伏。 “公主,我家相爷一向疼自家新妇,来之前再三吩咐奴莫要叫夫人沾上半分酒气。公主莫要为难我家娘子。”长空又说道。 “为难?我这是为难么?诸位说说,我这是在故意为难崔家娘子么?”福灵高举酒盏,趾高气扬地大声问着。 “不是!” “这还算是为难?这是皇家的赏赐!” “公主,她不喝我喝!真是矫情!” …… 眼见局势愈发不可收拾,长空动了死士的本能,下刻就想掏出腰间的匕首做威胁。念头乍起,便被久久沉默的崔沅绾给瞪了一眼,只得做罢。 “公主盛情难却,我自当……” “自当回绝!” 有人阻断崔沅绾的话,替她撑腰了来。 众人朝那出声地望去,竟是坐在崔沅绾对面的承怡县主。 承怡县主一脸云淡风轻,信步朝这方走来,道:“公主,莫要强人所难。” 福灵显然是没预料到不过劝个酒竟吹阵大风把承怡县主给吹了过来。 “这坛酒,是我堂兄所酿。堂兄走前找我说话,叫我尝尝这烈酒。只是白日里公主忽视我,眼下既然崔娘子不能喝,那这盏酒,我代崔娘子受过。我替她喝。” 说罢,县主便拿走福灵手中的酒盏,一饮而尽,颇为飒爽。 “当真是好酒。当然,持酒者也是好人。是这个理罢,公主。”县主把酒盏随意掷到女使端着的托盘上,轻声问道。 “是啊,是这个理。”福灵一时吃瘪,身旁是无数人看好戏的目光,脊梁骨似是被针尖戳着一般,她把背挺直,清了清嗓子,道:“都吃饱了罢,随我出去走走。散散心,这殿里戾气太重,多说句话便会遭人嫌。” 福灵说罢便转身离去。她这一发话,也没几个安人敢不从。一群人迤逦而去,殿内竟只剩下崔沅绾与承怡县主两位贵女,两位各自的贴身女使。 “多谢县主解围。”崔沅绾欠身道谢。她与县主不过几面之缘,竟能叫人给她撑腰。 “不妨事。公主素来跋扈,今日我堂兄来她这公主府上转一圈,她这气焰更甚,见谁都不顺眼。这火气积攒了大半天,竟莫名发到了你身上。”承怡县主拍拍崔沅绾的肩,“当真是汴京一绝,美景美酒美人,崔娘子便是那位叫人为之倾倒的美人啊。那晚相国寺相遇,夜色朦胧,崔娘子的脸也看不清。眼下好好一看,只恨我不是男郎,不然也要从晏学士夺来人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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