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知洛玉瑯直接回复了她,“我跟父亲提过此事,原本是打算在木花坊对面开一家同样的绣坊,不过父亲建议我以和为贵,如果对这行感兴趣,不如入股。”说完意味深长地看着舒掌柜。 舒掌柜心中一紧,以洛府的财力,只要请来出色的绣娘,就算挤不垮木花坊,也会弄丢她半条命。木花坊是当家的和她半生的心血,怎能轻易化成东流水。 “洛公子当真只想当个不理事的东家?”舒掌柜问道。 “正是,而且我只占小股,不会抢了你的风头。”洛玉瑯说道。 “洛公子,实不相瞒,这种事我是第一次经历,实在是有些忐忑。”洛玉瑯听了,直接回了句,“无需多疑,你若担忧,我俩可私下签白契,反正我也不怕你赖账。” 舒掌柜越发糊涂,白契与红契不同,是不用经过官府的,他日如果起了纷争,官府也不会介入。转念一想,凭洛府的实力,这白契就与红契一样,容不得她造次。 想着因此也不会有人知晓木花坊新添了股东,舒掌柜的暗暗定下心来,毕竟平白地多了个东家,木花坊里里外外不知要多出多少口舌。“洛公子,既然如此,舒弱娘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只是有件事我需要事先言明,坊里除了前院店铺跑腿的伙计,后坊多为女眷,洛公子就算是东家也需多避些嫌疑才是。” 洛玉瑯微微一怔,而后一脸淡然地说道:“说了不理事便不理事,掌柜的多虑了。” 直到洛玉瑯走了许久,舒掌柜拿着手里的契书,看着眼前的银票,仍旧有些不可置信。 宫里的中秋宴在即,绣坊迎来了最繁忙的时候,有些挑剔的小娘子,或许是打听到了什么,今年送回来修改的裙衫竟比往年多上许多。各种匪夷所思的要求层出不穷,受了累的绣娘因此对穆十四娘有了怨言,埋怨着如果不是她炫耀绣技,她们也不必受这种累。 于是在管事娘子面前各种推托,穆十四娘刚走进掌柜的屋里,就被里面的各色眼神给刺得一激灵。不过穆府的功底并没有让她失态,给掌柜的行礼后,就静静地立在一旁。 “施思,大伙都对你的绣法颇有兴趣,为了尽快绣出令主顾满意的绣品,不如你跟大伙讲讲这明暗之间如何施针吧。”管事娘子在掌柜的示意下开口说道。 穆十四娘心想,自从能独立接绣活开始,自己就极力绣出与图样一般的颜色和图案来,只为少些口舌,至于绣法倒是随性所至,只要不浪费丝线,其他的倒是没有讲究。 反观今日众人眼光的不善,立即明白了,是自己尽力弥补的那件裙衫惹出来的事端。 “因为那件裙衫是藕合色的,又极为轻薄,我试了好多次,都因为丝线太粗显得极不匹配,万般无奈之下才丝线剖成了八分之一,好不压过原本的色彩和丝质,其他的,也就是一般的明暗相交的绣法,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穆十四娘努力地一次性将话说透,免得还有人追问。 “八分之一,我的眼睛可受不住,掌柜的,这活我接不了。”有人接话,说完还恶狠狠地剜了她一眼。 “是啊,我年纪大了,可不敢与年轻人相比。”接二连三有人接话,言语间都是对穆十四娘的不满。 掌柜的看出了她们的不满中充斥着羡慕和嫉妒,丝线剖细,对绣娘来说并不是什么奇技淫巧,只是都只针对于用来装饰的摆件,毕竟丝线越细越经不得折腾,但凡穿的人一个不小心就极易弄坏千针万线绣出来的花样。 所以,绣娘们只在万不得已时剖线,而且最多分出四分之一,像这样整片整片的都用八分之一丝线来绣,一件绣品要花费平时两到三件绣品的时间,按量计价的绣娘们必然会不愿意。 “木花坊现在已经沦落至此了吗?看来,我不是另外想辙,就要盘算着易主了。”掌柜的说道。 绣娘们都听出了掌柜的言外之意,奴大欺主,放在哪里都是东家容忍不了的,她们不过是受人唆使,又借机想涨些工钱罢了,现在看掌柜的明显是护着这个小丫头,很快就有人服了软,“掌柜的,不是我不愿意接这活,实在是手里的活路推得太多,您知道的,我家里花销大,这要是少了工钱,就得断粮了。”与其帮人争些无谓的怨气,不如说出最实在的,也对自己最有利的。 她的意见很快得到了多数人的响应,掌柜的了然,说道:“无须担心,主顾加了银子的,这银子我一分不留,都算给你们。” 见众人顿时充满欣喜,掌柜的又说道:“不过,话可说前头了,这活谁接了,银子就是谁的,若是因为偷工减料,主顾不满意,损失也由谁来担。” 木花坊定制的衣衫本来就贵,主顾新添了要求所需的银子更贵,绣娘们大致算出了自己的收益,想着必定会有求于这个小丫头,再看向穆十四娘的眼光就和缓了起来。
第二十六章 过目 这种场面对穆十四娘来说并非第一次见,依旧淡然地立在那里,仿佛事不关己。 舒掌柜说道:“施思,大家如果有不懂的,就辛苦你多多指点了。” 穆十四娘自然不能推辞,心里却明白,手艺人向来是以技艺为立身之本,这样的绣法也并非什么不传之秘,只是繁琐细致些罢了,只要掌柜的银子给到位,熬夜赶活也不算难事。恐怕到时候真寻上她的,都是尚未出师的学徒吧。 谁料在她看来稀松平常的绣法,居然真有无数的人来问,穆十四娘也不藏私,但凡有人来问,她都手把手地教授。 因为洛玉瑯暗戳戳成了木花坊的东家,之后竟然连帐都不查,也不见派人来问过。舒弱娘感念于心,也有心讨好,于是对他的衣裳格外上心,寻上穆十四娘要她费些心思,又交代了主家的要求:“因为颜色比较特殊,以往都只是绣些边纹,主家要求净色,又不喜欢对比太过强烈,所以只能用相近的颜色,内敛些。其他的你看着办吧。”说完指了指托盘上的的丝线和一件大红色男子外衫。 穆十四娘在看到第一眼时就已经笃定了七八成,那段特殊的经历实在让人难以忘怀,况且来京后还意外地遇上了。 稍后又想明白了,木花坊既然是京城绣坊的头面,像他那样的贵公子成了这里的主顾也没什么奇怪的。反正自己就算绣了他的衣衫也不会与他碰面,没什么可担心的。 走过去仔细察看着丝线,最后问舒掌柜:“掌柜的,我用浅灰和银白绣边纹吧,绣得舒展些,应该就不会像婚服了。” 掌柜的轻笑出声,“你看着办吧。”若对方不满意自然会退回来。 穆十四娘拿回去后就后悔了,因为这件衣衫织的丝线十分紧密且细,要是新添上的边纹丝线太过粗重,必定不会好看,唯有将丝线剖成与它一样细方才显得自然。想着自己好死不死居然主动提起要用两种颜色的绣线,如今又收不回来,只得苦恼地搓揉着脸。 一旁的灵秀见了,好奇地问道:“施姐姐,这件衣衫掌柜的也拿给你了?我听人说,除了绣坊的李管事娘子,这活别人接不了。” 穆十四娘无奈地回道:“掌柜的吩咐,我能不接吗?” “是施姐姐的绣艺好。”灵秀毫不隐晦地夸赞道。 穆十四娘却因为她刚才的那句话,更加犯起了愁,又无端地又招惹了新的人,如果穆十五郎再来晚些,自己还不知能待多久? 灵秀的关注点却不是这上面,“洛府公子自十二岁起就只穿红衣,说是为了辟邪,还是一位得道高人说的。”接下来轻声地说道:“说是不这样会长不大。” 穆十四娘想起与洛玉瑯再遇时,他可不就被人追杀吗?这样严峻的生存环境,虽说物质上好过自己,但境遇也没比自己强到哪去。 看着眼前的红衣,想着那个与自己有着一段莫名其妙过往的少年,又觉得自己太过冷血了,毕竟蒙他关照,那次遇险才能顺利渡过,做人可不能不讲良心。 虽说为他绣衣服是自己份内的差事,但尽可能地绣得令他满意些,也算是报恩吧。 用丝线比对好合适的粗细,就开始一针一线绣了起来,因为太过专心,媖娘走到近前她才发现。四目相对,谁都没有先开口。 灵秀却用夸张地动静表达了自己的不满。穆十四娘这才说道:“灵秀,既然媖娘来了,你先歇歇吧。” 灵秀回道:“今日就罢了吧,等我织完这幅,省得又背了黑锅。以后也各织各的,大家干净。” 穆十四娘也十分干脆,接道:“这样也好,媖娘,那你今日先歇一日,以后与灵秀一人一天,我待会去跟管事娘子说。” 媖娘尴尬地站在那里,欲说又止了老半天,才犹犹豫豫地说道:“是外祖母和母亲误会了我的意思,我吓得不敢出屋,等我知道的时候,什么都晚了。” 穆十四娘并不想在这事上再多计较,“事都了了,掌柜的也没多说,翻过吧。” 媖娘忐忑地问道:“施思,你不怪我了?” 穆十四娘手里忙活着,摇了摇头。 “那我明日再来。”看着媖娘逃也似地背影,穆十四娘又觉得她十分可怜。 看到灵秀依旧气鼓鼓的,“明日她再来,这事莫再提了。” 灵秀回道:“我知道,但不提不表示我还相信她。” 穆十四娘无声地笑了笑,这也是人之常情,自己也不能免俗。 之后,三个人就这样相安无事地共处于后坊之中,媖娘用织机的时候,灵秀就在一旁盘线,总之坚持各织各的,再不像以往那样,互相帮忙了。 前院,舒掌柜接待了突然来访的洛玉瑯,连客套都没有,洛玉瑯直接指了指身边的小厮,“想着既然入了股,也不能什么也不干,他人最机灵了,掌柜的只管差遣。” 舒掌柜心下了然,但拿人钱财手短,只能接受。 觉得气氛有些尴尬,就拿出穆十四娘刚刚绣好的外衫,让他过目。 洛玉瑯察觉到上面的绣纹略有些不同,因为心底牵着事,状似随意地问道:“掌柜的新请了绣娘?” 舒掌柜先是一惊,而后怀疑起了洛玉瑯的意图,莫非他坚持入股是另有所图? 洛玉瑯接下来的话却令她安了心,“与以前的花样区别挺大的。” “洛公子好眼力,确实是新人所绣,若是公子不喜欢,我让人拆了重绣。”舒掌柜回答道。 洛玉瑯见自己的猜想得到证实,想着自己的人进来了,了解清楚不过早晚的事,轻巧地说道:“无妨,偶尔换换也挺好的。” 之后,也没久待,只是离去后,顺手带走了那件外衫。 因为洛玉瑯的态度模棱两可,坊中倒是并没有像上次那样传得沸沸扬扬,李管事娘子也依旧绣着洛玉瑯的外衫,穆十四娘却有种终于逃过一劫的感觉。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258 首页 上一页 13 14 15 16 17 1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