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她知晓就当时的情况,老太太必不会轻易放过他。 离开国公府,对他而言,是最好的做法。 但他一声不吭就走了,一直杳无音讯,她不知道他去了哪儿,甚至不知道他是不是还活着…… “是我的错。” 兰泽一动不动地站在床前。 俞青姣希望他能再多说些什么。 可除了这一句认错,兰泽再没有其他任何的解释。 少言又寡语的模样,像极了之前国公府时伴在自己身侧的模样。 可俞青姣清楚,无论是她,还是他,都再不可能回到过去。 重逢的情绪起伏渐淡,俞青姣思绪冷静下来。 整个姑苏都是扈文霍的人,想要找到她,不过轻而易举的小事。 她和扈玉宸的婚事怎么都逃不过……兰泽好不容易才从国公府出来……他现在过得很好,她不应该再把他扯进这趟浑水里。 移开视线,她不再去看兰泽。 “你放我回去。” “不放。” 简单的两个字从兰泽口中吐出,屋内随即响起他离开的脚步声。 俞青姣回头。 “站住,你要去哪里?” 兰泽停在门口,看向床上的人,面色是难辨的冷沉。 在国公府多年,他习惯了低人一等地掩藏情绪。 从国公府离开后,短短几月历经了几番九死一生的磨难,他心思变得愈发难以捉摸。 这是他少见的情绪外露的时刻。 第一次在国公府见到俞青姣时,他正被管事的责罚,跪在院子里,漫天的雨滴扑簌簌落下,衣袍被雨水打湿,沾满了乌糟糟的尘泥。 俞青姣路过,素珠在一旁替她撑着伞。 那日的天色也和今日一样,灰蒙蒙的一片。 可她站在伞下,朱唇粉面,整个人好像会发光一样。 俞青姣没有正眼看他,只是嫌弃地睥睨了一眼。 “脏死了,离我远点。” 府上的人都道,大姑娘千娇百宠地长大,性子最是骄纵无度,难以忍受。 可兰泽觉得,俞青姣本就该如此。 她就该一直站在云端里。 他会匍匐在地,远远地仰望她。 可现在,失去了国公府的倚仗,她被那些人欺进了尘埃里。 被捆、被缚……甚至还被下了那等肮脏的媚药…… 掩在袖下的手紧紧握成了拳。 即便她不想跟着他,他也绝不会让她离开。 “你被下了药……我去找大夫来。” 推开门,兰泽回过头,看着床上的人,再重复了一遍。 “我不会放你回去。” 俞青姣抬眼看他。 体内热意升腾,丝丝缕缕,片刻不停地侵袭着她的意识。 门缝被打开细细的一条,筛进来一缕微薄的日光。 兰泽背着光,身体大半隐在沉默的阴影中。 俞青姣突然就想起了,很久很久之前,素珠殷勤地献上来的那个安神香囊。 她有失眠的毛病。 打在不小心窥到扈氏害人秘密的第一天始,便整夜整夜地睡不着。 国公府里的人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失眠。 她也不敢轻易和别人说起那一日她看到了什么…… 她甚至还在心里为扈氏开脱……扈氏身为国公府的主母,后院里的争斗理应如此…… 直至今日,她方觉当初的自己竟是那么可笑…… 众人对她的失眠逐渐习以为常。 所有人都觉得这不过是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 唯独兰泽还记着她。 甚至还千方百计地从俞青梨身上讨了那几颗安神香丸来给她…… 他为什么要管她呢? 真是个怪人。 过往种种在眼前如走马观花般被记起。 心里像是有什么在突然间轰然倒塌。 心内霎时空寂。 又很快被填满。 “不用去找大夫。” 她迎上兰泽错愕的目光。 “你来替我解。” 变故发生在短暂的一瞬。 来去匆匆的脚步将地上喜庆的红绸踩成凌乱堆叠的一团。 围观的众人呆愣在原地,还弄不明白这新娘子究竟是如何被抢走的。 青梨坐在马车上,透过车帷的缝隙,倒是将事情的经过看得一清二楚。 “兰泽他……” “他主动选择了来抢亲,一切后果当由他自己来承担。” 俞安行将趴在窗口看热闹的人提到怀中。 “之前在京都时,他护驾有功,得了李归楼的赏识。此次他会来姑苏,也是李归楼的命令,扈府的人,奈何不了他。” “真的?” 青梨有些不敢相信。 兰泽之前不过是国公府里一个再起眼不过的小厮,哪里能在短短几月内便碰上这么好的机遇? 青梨正疑惑。 余光瞥见面前的俞安行,思绪一通,唇角翘起一抹甜笑。 同李归楼有交情的,她身边就只他一个…… 难怪兰泽刚刚会出现,大抵是想着要来感谢的。 双手勾住俞安行脖子,青梨凑过去,将温柔的吻落在他唇角。 “呐,多谢夫君出手相助。” 呼吸相碰。 女郎轻柔的气息如羽毛,吹拂在俞安行面上。 他并没什么乐于助人的美好品质,当初不过是随手把兰泽给扔到了天机阁中。 他也没想到,短短几月,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单薄小厮竟真能在里面杀出一条血路来。 指尖抬起,轻贴了贴被她气息沾染的唇角。 唔,偶尔多管一下闲事……好像,也挺不错的…… 淡淡的蔷薇甜香一圈一圈在心底漾开。 俞安行嘴角微微牵起。 只她实在是太过小气,简简单单碰了碰唇角,他尚且还来不及回味,她就已经离开了他。 船舱里的记忆缓缓出匣…… 俞安行抱着怀里的人调整了一下位置,让青梨跨坐在他膝上,正对着自己…… 低下头,埋入其间。 皑皑的柔软包裹,掩住了他疏朗的眉目…… —— 景氏一族,眼下是姑苏最有名的望族。 景老太爷年轻时在京城任太子太傅,中途致仕才回了家乡姑苏。 如今又教导出了一位品行高洁的状元郎外孙,是赫赫有名的当代大儒,许多学子慕名前往姑苏,无一不是为了能够一睹他老人家的风采。 到了景府时,下了半日的小雨终于止歇。 日光从云层的罅隙后逐渐弥漫开来,色泽是恍若碎金般的曜目。 甫一踏进景府,青梨便感受到了各处透出来的深深底蕴。 高翘的飞檐遥遥相望,残留在黛瓦上的雨滴沿着翼角滴落,惊动上头挂着的斑驳铜铃,发出一声古朴悠远的沉吟。 下了马车,随行的嬷嬷一路将人引至正厅。 站在垂花门前的两个小丫鬟瞧见了,忙着跑回去通风报信。 年轻的丫头性子急,还没走到门口呢,站在大开的窗扇下就迫不及待地大声往里通传。 “少公子、少夫人到了!” 堂前竹帘卷起一束,半遮半掩住屋内的景。 青梨提着裙裾站在门前,有些紧张。 身畔俞安行低头看她,牵上她手,似安慰般,轻捏了捏她柔软的指尖。 “进去吧。” 门口婢女同二人见了礼,卷起竹帘,将二人迎进屋内。 还未来及行礼见过主座上的人,屋内嬷嬷先送了两杯热茶过来。 青梨望了俞安行一眼,随即反应过来,接过茶盏,依次奉到两位老人跟前。 “见过外祖父、外祖母。” 两人成亲时未能及时敬的茶,今日总算是补上了。 景老夫人是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头上梳了利索的发髻。 岁月虽在她面上留下了点点堆叠的皱纹,但从眉眼间不难窥出她年轻时的昳丽风采。 从青梨手中接过茶,景老太太轻抿了几口。 再搁下茶盏时,却是忍不住了,偏过头,用帕子掖了掖眼角的泪,又握上青梨的手,将人拉至身前,细细端详。 “好孩子,这许多天,一路从京都赶回来,倒是难为你了。” 老太太话这么一说,堂中人的目光大半便都落在了青梨身上。 大多是带着好奇的打量。 毕竟,大家都是第一次见到这位少夫人。 青梨手心不由生了一层薄薄的汗。 但面上不显,一举一动进退有度。 “不辛苦,坐在船上看着山和水,还挺有趣的。” “到底是年轻人,身子骨硬朗,不比我们这老人家,平日里走上个一两步便累了。” 景老太太自知失态,擦了泪,又回身从一旁近身伺候的嬷嬷手中接过事先备好的玉镯,戴到青梨腕上。 “这镯子,早在安行出世时,我便备下了。只没想到婚事他准备得匆匆忙忙的,到了今日,这镯子才到了你手上。” 老太太备这镯子费了不少功夫,用了一整块价值连城的和田碧玉细细琢磨而成,玉质通透洁净,流动着水一般的剔透色泽。 俞安行牵过青梨的手,两人一道齐声:“谢过外祖母。” 景老夫人见了,本上一秒还在掖着帕子擦眼泪,现下又变成一副笑得合不拢嘴的模样。 一旁的景老太爷见了热络聊在一起的三人,颇有些眼热。 奈何他没有景老夫人那般藏了多年的礼物,只能干咳几声,冷眼瞪着俞安行。 “你小子出息了,背着我和你外祖母偷偷去了京城也就罢了,连成亲这样的大事也瞒着……” 虽说是斥责,但絮叨了半日,话里满满的都是惦念,不见半点责难的意思。 饶是如此,景老夫人也忍不住打了景老太爷一巴掌。 “什么瞒着你,不是给你写信了吗?孩子们刚回来,你说这些作什么……” 说罢,又抬眼看向俞安行。 “听说海边的倭贼正闹事,近来你舅舅为这事忙得脱不开身,许是要晚上才能回来。你二人奔波了这么多天,先去歇上一歇,晚膳时候再过来。” 俞安行应是,又嘱咐了两位老人多注意些身体,方同青梨一道离开。 青梨从正厅出来,心境却与刚进去时截然不同。 初始时的紧张不知何时早已烟消云散,剩下的,皆是见到两位老人的欣喜…… 都是很好的人啊…… 她不用……再重复之前在国公府时的生活了…… 手腕上的玉镯温润,映出青梨一双盈盈生动的眸子。 景府的宅院幽静,各处装饰阔绰而又不失雅致。 庭院里的古树苍天,剪剪青松翠竹在秋日里依旧郁郁葱葱,文人气息尽显。 青石小道旁栽种了应季的桂花,被雨水打落一地金灿灿的花泥,路过时,能闻到馥郁的花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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