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老太太接连守了俞安行几夜,便染上了风寒再不能过来。 如今秦安到了府上替俞安行看诊多日,俞安行身子好转的消息才刚传出来,老太太倒是立时就带着人赶过来了…… 老太太终于止住了咳嗽。 脸上笑意收敛了些,她看向了站在角落里的青梨。 青梨寻了这个间隙对老太太和扈氏行礼。 “见过祖母、母亲。” 老太太的目光里含上了几丝打量的意味。 “我听说这些日子你一直都在沉香苑里守着你兄长?” 青梨既未点头,也未摇头。 “椿兰苑离沉香苑近,我听说了兄长的病,便过来瞧瞧,算不得一直守着。” 低垂的眉眼看起来规矩又乖顺。 “是吗?你对安哥儿倒是有心了。” 老太太缓缓应了一声,唇角的笑意淡了一瞬,目光移开,又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看向站在扈氏身后的俞青姣。 不过一个外人的血脉,也知道要在安哥儿跟前挣脸子…… 偏偏自己嫡亲的孙女却是半点也不知要多来她兄长面前转转…… 思及此,老太太眉头锁了起来。 她重新看向了一旁的俞安行。 “说起来,同椿兰苑相比,你青姣妹妹的院子离你的沉香苑倒是有些距离,她要过来一趟也颇为麻烦,倒是不能同梨姐儿一样这么频繁地过来。” “早年的事情你都记不起来了,怕是也忘了你青姣妹妹这么一个别扭的性子,她心里想的什么总是不爱说出来。” “你病着的这些日子,她虽未过来看你,嘴上也没多说什么,但实则心里一直都在记挂着你,夜里也常常睡得不安稳,失眠的病症跟着又犯了起来。虽如此,知晓我今日要过来,她仍旧是早早地便在静尘苑里等着了,可见她对你的上心。” 俞青姣性子傲气,听着老太太就这么当着众人的面说出这些话来,只觉自己面上挂不住,心里生出来几丝恼意,也不主动应声。 俞安行对着俞青姣轻颔首,面上的笑意淡淡,看不出来什么情绪。 “劳烦惦念。” 青梨的目光也往俞青姣身上望过去。 俞青姣总是会失眠。 打从青梨进了国公府时起,她便知晓了这一桩。 今日一瞧,俞青姣眼下的两团青黑比起之前来却是要淡上了许多。 并不像是老太太口中所说的睡得不安稳的模样。 青梨的视线驻留在俞青姣身上。 又从她面上缓缓下移,最终停在了她腰上佩戴着的那一个香囊上。 虽然只能够隔得远远的瞧上一眼,但青梨仍旧辨出了那香囊的做工是极精巧的。 上头绣着的鸟木花草栩栩如生,乍一眼望过去,倒好像是真的一样。 只是…… 鼻尖轻皱了皱。 整日里和香打交道,青梨轻易便嗅出俞青姣腰上挂着的香囊的味道。 很是熟悉。 似乎是她新近才制出来的安神香丸。 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静 【三十一】 老太太极力在俞安行面前谈论起俞青姣。 直到再无其他可说的, 才同扈氏提起了要办家宴的事。 “安哥儿才从姑苏回来的时候,我就计划着要办个家宴好好热闹一下了。可因着安哥儿前几次闹的病,一直耽搁到了现在。” “眼下好不容易将神医请进了府, 安哥儿的身子才好上了一些。这天愈发冷起来, 依我看,最应该办个宴来热闹热闹。也正好, 给安哥儿冲一冲这些日子来的病气。” 扈氏点头应下。 “母亲说的是。我这几日便挑好个吉祥日子,马上开始操办起来。到时一应请柬等事务, 还都要请母亲一一过目才是。” 站着说了几遭话, 老太太才由着莺歌搀着她坐下。 又让莺歌出去喊人。 “你去将秦神医请过来, 我想当面问问安哥儿现下的情况到底如何。听着他亲口说了,我才能安下心来。” 莺歌应下, 才要出去,被俞安行叫住。 “我让元阑过去就行了。” 门外的元阑听见了俞安行的吩咐,便要去偏院里找秦安。 看见仍旧站在廊下的元翠,叫了她一声。 “你还站在这里干什么?” 仔细说来,元翠其实并非景然亲自训练出来的暗卫。 不过是景府里的老太太不放心自家外孙,觉得景然给的暗卫虽武功高强, 但照料人未必能有女子上心, 这才找了个勉强有些身手的丫头塞了进来。 暗卫里头的人都是一些糙汉子,元阑对着一个元翠,只觉得有些无从下手。 她身上武艺一般, 自然不能跟着其他人一起去出任务,在刀尖上舔血过活。 在姑苏时, 也只让她管着院子里小丫头们的琐事。 这次回京都, 元阑本不想带着她, 偏景老太太说什么也要让元翠跟着, 他也只能作罢。 到了京都,老太太又送了一个心莲过来,思来想去,便让她去看管着偏院里的事情了。 平日里,元翠也只呆在偏院,暗中看守着心莲的一举一动,很少会出现在正院里。 “……我在这里等一下二姑娘……我有事同她说……” 面对元阑的询问,元翠胡乱地搪塞了一句。 元翠同二姑娘什么时候有了来往? 元阑心里奇怪,疑惑地瞧了她一眼,到底没有再多问什么,只一路往偏院里寻秦安去了。 秦安知道老太太要见他,面色说不上有多好看。 俞安行幼时在国公府里的事情,他也知晓了一些,委实对着老太太露不出来什么好脸色。 他故意在屋子里磨磨蹭蹭了许久。 再一想俞安行经了三次放血,才刚醒来没多久,还是得替他诊诊脉才能安心,又拖着步子跟着元阑过来。 老太太等了许久,仍旧不见秦安过来,难免生出了些不耐,让莺歌过来替自己按肩,好缓一缓身上的疲乏。 扈氏等得也有些烦了,小着声埋怨了一句。 “这神医到底是常年在市井里混迹着,半点也不懂规矩,竟这般难请,还劳动母亲等他。” 话才刚说完,房门打开。 元阑撩起毡帘,秦安抖着自己的小短须,踱着步子慢悠悠地走了进来。 “谁说我老头子不懂规矩呢?” 扈氏不想秦安来得这么凑巧,刚好便听到了自己的那些话,一时脸上讪讪。 老太太先是乜斜了扈氏一眼,才起身上前,对秦安笑笑。 “神医能屈尊到府上,还治好了安哥儿的病,便是国公府的贵人,哪有什么不懂规矩一说?” 秦安听了,朝着扈氏所在的方向瞪了一眼,却只是哼了一声摇头。 “老夫人这话可折煞老夫了,老夫不过是个游手好闲的庸医,可治不好府上贵公子身上的病。眼下也不过是用药把病情压下去了,若是想要完全祛除病根,老夫人可得要另请高明才是。” 扈氏听了这一番话,只觉胸腔内憋着的一股气吐了出来,眉梢微扬。 她就说,兄长之前将这毒给她时,明明就说着无药可解。 且这姓秦的连俞安行中毒的症状都辨不出来,怎么可能就这样将俞安行给治好,不过也是像之前那样,用些药来给他吊着一口气罢了。 心里高兴起来,面上却仍要佯装出一副讶异的模样。 “什么?已过了这么多日,安哥儿的病竟还没治好?你这神医,莫不是专门来坑蒙拐骗的?” 她话说得直接,老太太听了,面色也不由沉了下来,抬眼看向秦安,先道了句不是。 “我这儿媳一心只放在我孙儿身上,她心里着急,一时有些口不择言的,还请神医莫怪。” 秦安只是眯着眼笑。 “老夫人说笑了,不过小事一桩,还不值得我放在心上。” 他说着,目光越过扈氏,看向她身后的俞云峥。 “呀,这可是府上的小公子?长得可真是……珠圆玉润。” 他委婉地挑了一个好词。 扈氏伸出手臂,颇有些警觉地挡在俞云峥身前。 老太太出声应他:“正是。” “嘶——” 秦安捋着胡须,目光细细从俞云峥面上端详而过,似是在思索着什么。 “老夫怎么觉得,这小公子身上看起来似乎也有体虚之症呢?” 闻言,扈氏和老太太俱是一怔。 扈氏护着俞云峥的手下意识便紧了紧。 老太太愣了一会,又笑起来。 “……神医果真是医术过人,云哥儿刚出生时身上确实带了不足之症,不过好在当时的大夫及时用了药,如今云哥儿的身子已好起来了。” “打娘胎出来时就带上的不足之症乃是世上少见的疑难杂症之一,老夫从医至现在,却是仍未找到根除的法子。敢问老夫人,当时府上的大夫给小公子开的是何药方?” 他话落,屋内陷入了一片诡异的死寂。 落针可闻。 老太太握着沉香杖的手微顿,下意识抬眼看向扈氏。 视线再一转,落到了一旁的俞安行身上。 恰好对上他面上温和的笑意。 见他一副什么都记不起来的模样,又放下了心。 俞安行目光紧紧盯在老太太身上。 看她紧张的眉眼一寸一寸松缓下来,唇畔扯出一抹讥诮的弧度。 他面上是苍白的。 笑意便也跟着失了颜色。 寡白而冷淡,不复往日里的温润,带着凉薄的意味。 他在天机阁里呆了整整八年。 十三岁时,他被接回了国公府。 接回他的人不是老太太,而是扈氏。 在俞安行的年岁中,对母亲的记忆是极其模糊的。 当时的他对扈氏说不上亲切,但也绝算不上讨厌。 被接回国公府的那一日,他心里甚至还隐隐生出了些喜悦。 原来府里还有人记得他。 直至,他的身子开始一日不如一日…… 大夫来了又走,无一人能找出病因。 他在床上苟延残喘了整整一年。 而后,俞云峥出生,身上也出现了同他一样的病症。 他理所当然地成了弃子。 长指抚上心口。 似乎还能感受到从其间渗出来的丝丝疼痛。 从天机阁里出来时,他还以为,他对疼痛一点都没了知觉…… 直到他被剜了心头血的那一日。 他躺在床上,动弹不得,感官却无比清晰。 锋利的剑刃割破胸膛处的皮肉,他看到了在床边站着的老太太。 她的眼神无波无澜。 异常平静。 在那一瞬间,年幼的俞安行突然便想到了静尘苑正堂里摆着的那尊佛像。 漆黑的羽睫在脸上落下淡淡的阴影,恰到好处地遮掩住了俞安行此刻眼中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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