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梨踮起脚尖想要细看一下那婆子的脸,肩膀在这时被人重重地推了一把。 刚好触到了肩上的那处伤,再叠加小腹的隐痛,疼得青梨身子一颤,手扶上一旁的小鱼,才稳住了身形。 回头去看方才路过之人。 那人走得很快,只看到了一个侧脸,青梨眉头却深深皱了起来。 是祝晚吟。 小鱼忧心青梨的身子,也不认得祝晚吟,只当是京都城哪家的姑娘,撞了人却不道歉,实在无礼得很,要上前讨个说法,被青梨拦下了。 “我眼下身子不舒服,我们回禅房吧。” 她不想给祝晚玉添麻烦。 暂且不计较这桩小小的摩擦,主仆二人往禅房走去。 另一头的祝晚吟却停了下来。 她抱着双臂,抬起下巴冲着青梨离开的方向点了点,问跟在自己身后的丫鬟:“祝晚玉近来经常去国公府找的人,就是她?” 百花宴上落选,反而是被自己一直欺压的祝晚玉成了太子妃,祝晚玉心里积了气,偏祝晚玉如今身份大不如以前,不能再拿她出气,索性就将气都撒在了下人的身上,遇上一点小事,非打即骂。 随行的小丫鬟光是听了祝晚吟的声儿,都被吓得抖起了身子,哆哆嗦嗦应了声是。 远处,青梨穿过那株高大繁盛的合欢树,背影被树叶枝杈遮去了大半,祝晚吟却还站在原地。 待老太太歇息毕了,已过了晌午。 莺歌过来寻青梨,一道从禅房里出来时,苏夫人和苏见山刚好也到了寺里。 两家人凑到了一处,便一道往佛堂去。 苏夫人上前替了莺歌,搀住老太太往前走。 宋姨娘和俞青姣都已不在,跟在后头的也就只青梨和苏见山两个人。 苏夫人回头看了一眼跟在后头的两人,满意地点了点头,才又附到老太太耳边小声道:“我已遣人算过了,两个孩子的八字相和,倒是相配得很。” 老太太听了也喜。 这事多半就是成了。 两人压低声音叽叽咕咕说了半天。 旁人只能勉强听到几个音节,却听不清楚是在议论何事。 苏见山走在青梨身侧,频频侧目,又不敢同青梨的视线对上,只偷偷瞥了一眼又一眼。 待看清她头上戴着的是那根莲花玉簪,笑得愈发开怀。 青梨自是注意到了苏见山投在自己身上的视线。 她心里隐隐生出了几丝不喜的抵触,只努力当作没看见,不作回应。 同禅房相比,佛堂里更是幽静。 正中央摆着一个大大的青铜香鼎,上头插满了香客祈福求愿的香火,青烟袅袅升起,佛的造像被隐隐绰绰地遮掩其中。 青梨跟着众人一道跪坐在蒲团之上。 梵钟之声从深处传来,主持带着僧人一道诵读佛经,伴着阵阵木鱼声,显得悠远而又空旷。 待主持念完了佛经,半日过去,天边已现出了暮色。 众人从蒲团上起身,一一上前燃了一炷香。 双手奉着香到了香炉前,青梨抬头,刚好对上佛像慈悲又庄严的面容。 青梨并不在意俞云峥的生死,但为了做个样子,到底还是在人前求了一道平安符。 拿到那道符纸,再回头时,身后已没了老太太和苏夫人的身影,只余一个苏见山。 “……梨、俞二姑娘,老夫人身上疲乏,母亲已先同老夫人离开了,让你我二人稍后再一道过去……” 一听,青梨便知是老太太在暗中撮合她和苏见山。 她也知道自己应当要热络一些,但面上勉强挤出来的笑怎么看便怎么疏离。 与苏见山行至一处,青梨看着地面上他二人的影子。 一高一矮。 让她又想到了俞安行。 她在心里比较了一番,觉得俞安行的身量应比苏见山还要更高一些。 一走神,她便停了下来。 察觉身侧变空,苏见山也跟着停了下来,回头看向青梨,面带不解。 “……苏公子,我帕子许是丢在佛堂了,公子稍等,容我回去寻一寻。” 天色渐晚,栖霞寺里的香客渐散,就连门都关上了一扇。 小沙弥正拿着扫帚在清扫落了一地的香灰,抬眼看到青梨踏过门槛进来,忙放下扫帚迎了上去。 “女施主怎么又回来了?” 青梨双手合十冲着小沙弥一拜:“……小师傅,我想再求一枚平安符。” 暮色微光被漫天掩地席卷而来的乌云遮掩,看这情况,是快要下雨了。 祝晚吟在前后仆从的簇拥下大张旗鼓地离寺,恰好在碰到了在门口等人的苏见山。 从苏见山身旁路过,祝晚吟停下来,罕见地主动搭话。 “苏公子,你怎么还不走,等雨下过来,这山路可就不好走了。” 苏见山拱手行了一礼。 “……俞二姑娘去佛堂寻帕子了,我在等她。” 祝晚吟忆起自己路过佛堂时一扫而过看到的青梨的背影,笑意吟吟。 “是吗?可我刚刚出来的时候,并没有在佛堂里看到人。说不定,俞二姑娘找到帕子,早早就自己一个人下山去了。苏公子可是不知,下山的路不止这一条?” 轰隆—— 话音才落,天际便响起了一道沉闷的春雷。 本就几近日暮时分,浑浊的厚云又层层堆积在头顶,天色便显而易见地暗沉了下来。 嘚嘚马蹄声从密林中传出,枣红骏马驰骋在泥泞的小道上,速度之快,让人瞧不清马上之人的面容,只能看到为首那人玄黑锦袍被风扬起的凌厉弧度。 元阑骑着马紧紧跟在俞安行后面,握住缰绳的手上隐隐有了几道红色的勒痕,可见是不眠不休驾马赶了许久的路。 小路本就难行,再加上下了这么久的雨,路上早就湿泞一片,即便今日出了许久的晴日,也还是无济于事。 路滑难行,泥浆在蹄铁上包裹住了厚厚的一层,行动欲发不便。 但为了能早日赶回京都,又为了避开太子和李归辕的耳目,他们一行已循着偏僻的小路接连赶了十多天路。 天上雷声作响,不出意外,应是又要有一场雨来。 想到待会儿又要冒雨赶路,元阑叹口气摇了摇头。 他身为暗卫,再严苛的环境都待过,自不是因着惧怕,只是有些担心自家主子的身子。 俞安行身上的毒虽说早就解了,但身体还未好全,本该静养的,在幽州不日不夜忙了这么多天,眼下又拼了命似的赶回来…… 骏马从一滩滩泥潭里跑过,溅起星星泥点。 突然,俞安行抬手勒住缰绳,速度停了下来。 狂风卷起地上落叶,刹那间,泛着冷光的剑刃从林叶从窜出,齐齐指向俞安行。 腰间坠着的蔷薇花络子随着俞安行挥剑的动作起伏,堪堪被对方剑刃划过。 俞安行执剑去挡,软肋被捕捉,黑衣人手中利剑准确无误地刺向了俞安行的胸膛。 血色顺着锋锐的剑刃蔓延,一滴接着一滴,地面很快聚起一滩猩红的血水,鲜甜的腥味笼罩了整片密林。 轰隆—— 又一声惊雷响起。 一滴微凉的雨珠溅在青梨的手臂上。 紧接着,扑簌簌的雨珠倾泻而下,噼里啪啦落到草丛中、泥地里。 青梨捏着将手上新得的平安符,拉着小鱼朝着栖霞寺的方向往回走。 从佛堂里出来,苏见山却不见了踪影。 天色渐黑,青梨向小沙弥借了一盏灯,往国公府马车停靠的方向而去。 却还是慢了一步。 小雨淅沥,淋湿了她的全身。 灯罩下,那点摇曳细微的火光在雨夜中闪烁,最终被夜风吹熄。 四周光线霎时变得黯淡。 肩上的伤口泡在雨中,开始隐隐作痛。 湿透的衣裙黏在身上,冷冽包裹,将青梨身上的热气侵袭了个干干净净。 微风拂过身上,她禁不住打了个冷颤。 小腹的坠痛愈发明显。 雨滴从眼角眉梢下蜿蜒而过,让人几欲睁不开眼。 风吹动湿漉一片的发梢,青梨抱紧双臂,茫然又无措地看着漫山遍野的、无穷无尽的黑暗。 她突然很想俞安行。
第68章 归 【六十八】 小厮擎着灯立在马车旁等着, 火光在风雨微波中摇曳,光线聚拢到一处,将山间这一方阴暗的天地照得亮如白昼。 白日里还晴朗着, 谁料到将将入夜时又倏然变了天, 雨丝被夜风吹成斜斜的缕缕线条,淅淅沥沥地浇在马车上。 老太太和苏夫人到了马车时, 雨堪堪从头顶落下,两人刚巧可以到车上避雨。 被雨浇湿的山路泥泞, 更遑论很快就要入夜, 到时更是难行。 一行人听着老太太的话, 只待雨停了之后再走。 但等了半日,也不见这雨有要停的迹象, 行在后头的青梨和苏见山也迟迟不见人影。 想来是被这突然而来的雨阻了路。 老太太欲趁着这时机让青梨同苏见山更亲近一些,但看这雨一时半会停不下来,再等只怕要晚了。 只好半掀车帘,给守在车边的莺歌递出来一把伞。 “找个腿脚麻利的,让他将这伞给梨姐儿和苏公子送过去。” 莺歌应了,目光掠过随行的那几个小厮, 很快挑出来一个看着手长脚长的。 从莺歌手中接过伞, 转眼,那小厮便消失在了雨幕中。 不多时,有脚步声逐渐逼近马车。 是苏见山撑着伞从山上下来了。 老太太听见了这动静, 面上笑意加深,扯动了眼窝旁布满的褶皱。 撇开扈氏闹出的一桩又一桩麻烦, 如今俞怀翎得了圣人的亲自委派, 俞安行入朝为官, 俞青姣也要进东宫, 再加之一个很快嫁去苏府的青梨,重耀国公府往昔的荣光,她到底是做到了…… 如此,百年之后……她也算是同那人有个交代了…… 想到往事和故人,老太太浑浊一片的眸光微有些动容。 坐在她身旁的苏夫人亦是欣喜。 “这雨下得突然,二姑娘可有淋到雨?” 苏夫人边问边撩起车帘往外看去,却只看到了苏见山孤身一人,眉头不禁皱起:“不是让你在寺里等着二姑娘,怎么只你一人下来了?” 苏见山在寺门口听了祝晚吟的一番话,只以为是青梨不想同他一道,这才会寻了个由头独自下山,一路失魂落魄地淋着雨下来了。 即便是后来任由着去寻人的小厮往他手上塞了一把伞,他身上也早已被雨淋湿了大半。 此时听着苏夫人的话,苏见山愣在了原地。 “……她……还没有从寺里下来吗?” 砰砰砰—— 急切的敲门声在雨夜响起,缭绕在静寂的山林,隐隐可听见回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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