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 阿言声音发颤,神情不可置信,可惊诧过后便是爆发的惊喜。 戚如穗揽住何镜的肩,低声在他耳畔道:“莫急,我在外面等你。” 何镜与阿言两年未见,定是有许多话要说,戚如穗合拢房门。 今日是十六,月亮圆圆满满挂在树梢,本应是个阖家团圆的日子,可如今只有戚如穗一人站在房廊上,独自看月。 一炷香后,身后的门被打开。 何镜眼眶泛红,鸦黑的睫毛被泪水濡湿,显然是哭过,戚如穗眉头蹙了蹙,夜间寒凉,她将备好的薄衫披到男人身上。 男人肩身一缩,像受惊的小鹿一般抬眸看向她,戚如穗心间猛的一跳,她偏开头去,压下欲将何镜揽近怀中安慰的冲动,只拿出帕子替何镜擦拭。 何镜还以为是自己哭相丑陋,他兀自垂下头,接过帕子拭去眼角的泪痕。 阿言在旁看了半晌,紧张出声道:“奴有些话,可否对小姐说。” 戚如穗回过神,她点点头,随着阿言进了屋子。 小屋内摆设简单,唯有一套桌椅与床铺,可戚如穗的目光却停在桌上。 桌上摆着一叠厚厚的信,信纸熟悉的模样却令戚如穗蹙起眉头,她蓦地想起当日在朗月阁掉出的那封何镜未来得及送走的信。 阿言顺着戚如穗的目光看过去,忙道:“小姐勿怪,是奴太过担忧公子,才叫人偷偷带信进府。” 戚如穗走到桌前,拿起最上面一封展开的信,字墨很新,是何镜的字迹不假。信中所言也皆是在担忧阿言的病。 “这些都是他写给你的吗。”戚如穗语气很轻,却并非疑问。 阿言心思活络,他瞬间便跪在地上,“戚小姐,奴拿性命发誓,公子的信皆是写给奴,绝无二人。” 像被说中了心思,戚如穗沉默良久,她缓缓放下信封,启了启唇,最终什么都没有说。 “戚小姐的大恩大德,阿言此生难忘。” 阿言并未起身,方才公子已将近日种种皆告诉他,他深知公子在戚府的不易,如今她肯带公子来见自己,他定要抓好这次机会。 “不必如此,快起来吧。”戚如穗轻声道,“等你养好病便回到何镜身旁吧,到底是我对不住你主仆二人。” 阿言擦了擦眼泪,声音哽咽响起,“多谢戚小姐,阿言不求旁的,只想让您知晓,这么多年公子对您从无二心。” 戚如穗沉默几瞬,握紧拳头道:“我知晓,是我负了你家公子。” 阿言是个聪明人,他不知戚如穗这次回心转意会持续多久,阿言只想在最短的时间让公子将这些年受得委屈皆讨回来。 他似下定某种决心般,那憔悴病容上写满决绝,似乎下一瞬就做好赴死的准备。 “小姐,奴斗胆求您疼惜公子,我家公子身子虚弱,当年又因那事留了病根,受不得太重的人/事。”阿言颤声说完,忍着情绪看向戚如穗。 他只是一个奴仆,可以豁出脸面讲这些,可是公子不会说,想到每次小姐留宿完,公子身上的模样与委屈的泪,阿言便心疼的厉害。 戚如穗一愣,她是没想到阿言会同自己说这事,比起旁的,她敏锐捕捉到什么不对劲。 “什么病根?” 何镜没同阿言讲戚如穗失忆一事,阿言只以为是她忘了,于是心间更替公子委屈起来,声音都染上几分不甚明显的怒意。 “当年公子生产完,小姐忘了是如何对我家公子的吗。” 见戚如穗紧蹙着眉头,阿言苦笑一声,更替公子不值。 当年何镜生下怜儿,因是早产而没有太多奶水,他便想让戚如穗寻个乳爹。 那夜戚如穗喝了太多酒,大庭广众之下,她揽过何镜的腰身强/吻下去,何镜吓得一僵,怀中的怜儿亦哭闹起来。 眼见戚如穗力道欲深,何镜狠狠咬了口,趁着戚如穗吃痛从她怀里出来。 婴儿的哭声响亮,吵的人心烦意乱,戚如穗摸了摸被何镜咬出血的唇,随手唤来一个小厮,叫人先将孩子抱下去。 那小厮抱着小少爷瑟瑟发抖,问小姐要将小少爷抱去哪。 少主君听见后一愣,挣扎着想抱回怜儿,可下一瞬却被戚如穗抱起。 小姐不耐扬起下颚,随后抱着少主君回了卧房,那小厮顺着小姐视线瞧去,顿时吓得两股战战。 他欲哭无泪,抱着小少爷一步步挪到空旷欲拆的马厩前,若他没看错,小姐方才瞧的就是这里。 可是看着怀里的小少爷,他就是有一万个胆子也不敢把小少爷扔在这里啊,他上个月才入府,可不想因此事被赶出去。 就在他不知该怎么办时,远方文管家的身影成了他的救命稻草。 文溪看向马厩后的朗月阁,沉默的接过小少爷,她猜小姐应该不是这个意思,但是这小厮说声泪俱下,她一瞬间也对小姐的人品产生了怀疑。 怜儿被送回朗月阁,阿言听闻小少爷险些被扔进马厩,吓得将小少爷上下看了好几遍,见小少爷无事后才松了口气,又提起心担忧起公子。 第二日何镜醒后,戚怜虽多了个乳爹,可何镜也彻底死心了。 他在床上如死尸般躺了半个月,再踏出房门时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当年那明媚的何家小少爷自此变得沉默寡言,整日抱着怜儿在房间内发呆,以往总是挂着笑意的唇也终日紧抿。 只有怜儿初次喊爹爹时,何镜才终于笑了一次,可笑着笑着又满脸泪痕。 小小的婴儿见爹爹流泪,吓得亦跟着哭起来。 那两年里,朗月阁见的最多的便是眼泪。 随着小少爷长大,朗月阁沉闷压抑的氛围才逐渐消失,何镜脸上也终于每日出现笑意。 有次阿言夜半惊醒,却发现公子与小少爷不在房内,阿言寻了许久,终于在何府假山后的湖旁寻到了公子与小少爷。 他至今都记得那个场景,莹白月色映的公子的脸毫无血色,他转头望向阿言,眸中就如那枯井般,几近绝望。 阿言吓得眼泪霎时留了出来,他哭着求公子莫作傻事,小少爷还那般小,甚至刚学会叫爹爹。 何镜眸中终于有了情绪,他低头看向怀中正睁着大眼睛好奇打量四周的怜儿。 稚子何辜,他刚来到这个世上,甚至还没有出过戚府,何镜想着想着,将怜儿紧紧抱在胸口。 阿言小心翼翼的劝,大不了同戚如穗和离,抱着小少爷回京城,何家主君一向最疼爱公子,偌大的何府,难道还容不下公子和小少爷吗。 可不曾想,就在阿言说完这句话后,公子的身型晃了晃,他眸中含泪,神情悲伤。 他看着公子摇了摇头,语气分明极轻,可落地似有千斤重。 何镜说的是,“阿言,我回不去的。” 自答应戚如穗提亲那日,何镜就知晓,除却休夫外,他没有第二条离开戚府的路。而何家至今还未有被妻家休弃的男子,他不能当第一个,若真因此回京,想起母亲那般在乎颜面的模样,何镜不觉得自己在何府会活的比这里好。 从他出嫁那日起,何府就已经不是他的家了,所以即使再难熬,他也要在戚府活下去。 出嫁时的何镜尚憧憬着未来,那时他觉得自己是同表哥不一样的,就算日后戚如穗不再宠爱自己,他占着正君的名头,她也该与他相敬如宾,那是年少的何镜所能预测的最差的结局。 听完阿言的话,戚如穗如直愣愣站在原地,神情如失了魂一般,就连阿言唤她都未听见。 她浑浑噩噩踏出房门,屋外何镜正站在她方才的位置,抬眸望向那轮圆月。 晚风拂过,吹的树叶沙沙作响,月光洒在男人单薄身影上,鬓边碎发被吹起,脆弱不已。 “何镜。” 房檐下的男人听见动静,他抬手拂过眼角,转身看向戚如穗,神情与平日无异。 “我们……走吧。”戚如穗努力想挤出一个笑,可却做不到。 她无法想象,当年的自己竟真的做了那般混账的事,她欲发泄,却发现最该死的那个人就是自己。 一路无言坐上马车,可不曾想回程路上竟下起雨来,雨势湍急,不一会便呈瓢泼之势。 车妇披上蓑衣扬鞭,马车行驶在雨夜中。 可就在不多时,马儿嘶鸣一声,巨大的响动传来,车身蓦地朝左侧倾倒,几乎是同时,戚如穗本能抬手将何镜拉在怀里死死护住。 惯性下,戚如穗肩身狠狠撞上马车的角落,她疼的闷哼一声,下意识将怀中人搂的更紧,甚至腾出只手护着何镜的脑袋。 马妇惊慌的声音传来,在马车平稳后,她这才看向怀中的人。 “可有磕碰到?”戚如穗急忙问。 怀中人身子僵着身子,闻言刚欲摇头,可又意识到什么,只闷闷说了声没有。 戚如穗这才意识到什么,方才不觉,原来何镜正趴在自己胸口,而她的手正落在何镜后腰下方。 一个过于亲昵的姿势,戚如穗愣了几瞬才想起松手,怀中的何镜扶着坐椅起身,他发丝凌乱,脸也有些红。 “你无事吧?”男人垂眸询问。 “无事。”戚如穗说罢起身,动作牵动肩身,疼的她轻嘶了声。 何镜探头过来,戚如穗费力摇头一笑,再次示意自己无事。 其实在马车倾倒的一瞬间,何镜想的是幸亏怜儿不在马车上,自从有了怜儿以来,万事第一所想的皆是怜儿。 何镜做好磕碰的准备,可下一瞬便眼前一黑,整个人被女人紧紧护在怀里,他安安稳稳,是因为戚如穗用身子将他垫住。 何镜指尖攥紧衣角,心间有些说不清的情绪。 戚如穗同何镜弯腰走出马车,原是大雨将道路刷出一个泥坑,马儿一时不慎摔进坑里,这才引起侧翻。面对惊慌请罪的马妇,戚如穗摇摇头,并没有怪罪。 眼瞧着雨势渐大,马车一时半会也修理不好,戚如穗思索几瞬后便带何镜离开,若她没记错,前街便有一处酒楼。 雨势太大,两人共处在一柄油纸伞下,难免肩身都要淋湿。戚如穗看了身旁男人一眼,她抬起手,试探性将何镜揽近了些,又将手停在对方肩膀上,替他挡了些雨水。 何镜步伐顿了顿,没有言语。 “只带了一柄伞,你且忍一下。”戚如穗解释了句。 时辰已过亥时,酒楼内却也有不少被这场急雨困住的人。 “二位客官,打尖还是住店?”店小二见又进了新人,忙上前询问。 “住店。”戚如穗收起纸伞,从怀中掏出银两。 小二接过银两,立马换上副热切的笑脸,她目光扫过二人身上穿着打扮,眸中了然,这俨然这是对富贵妻夫。 “天字房一间!”小二朝楼上喊道,随后转身笑着领路,“您二位随小的来便好,客官还想吃些什么。我们这荷叶鸡与清蒸鲈鱼是江南一绝,若是不饿也可以来些点心与茶水垫垫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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