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镜沉默半晌,艰涩开口,“我也不知……” 自他摔进湖里后,府上大夫言他额角怕是会留疤破相,娘亲极为生气,将他痛斥了一顿,又抽了他的掌心,责他近日不许外出,只安心养在家里等着嫁人。 戚若竹一愣,坐回床上喃道:“怎么京城也盛行盲婚哑嫁啊……” 其实关于何府的传言,戚若竹不是没听过,他想到了什么,猛的转头道:“我阿姐知晓此事吗?” 何镜抓着被角的手一紧,随后摇摇头。 莫说旁人,就是他也是前两日才知晓此事的,他甚至不知晓,自己要嫁给谁。 见少年不说话,何镜勾起一抹苦笑,“若竹,届时定下日子,我会给你们送喜帖的。” “不行!” 意料之外,戚若竹的反应很激动,“何镜哥哥,你都不知妻主是谁便要嫁人,这也太过仓促儿戏!” “母父之命,媒妁之言,既已定下亲事,哪有反悔的道理。” 更何况,他的婚事从一开始就是场交易,他无法做主的。 何镜声音苦涩,“若竹,你不懂的……” “这有什么不懂的!”戚若竹打断道:“我来京城便是想逃开亲事,我不喜欢那个女子,我爹却非要我嫁,我不想!” “何镜哥哥,人的命是靠自己争来的,若是婚姻大事都不能做主,如此蹉跎一生又有何意义?” 何镜的手死死攥着被角,而戚若竹察觉自己情绪过于激动,他声音小了几分,最终一屁股坐回床上。 二人相顾无言一会儿,戚若竹试探着开口。 “何镜哥哥,若你非要嫁人不可,不如嫁给我阿姐吧。你也知晓,我阿姐人可好了,样貌更是没得挑,家中也无通房,待人更是专一。你若是嫁给我阿姐,往后只管享清福便好,你当我姐夫,我们以后还能在一起玩……唉,你怎么哭了?” 戚若竹说着说着,发觉何镜不知何时已红了眼眶,他正欲将手中帕子递过去,发觉自己拿是那块喜帕后,连忙换了块。 何镜努力挤出笑,眼眶不受控的蓄起泪,“我没事。” 见自己将人说哭,戚若竹颇为拘谨,但最后还是没忍住补充了句。 “何镜哥哥,你考虑一下我说的。若你同意,我这就回去告诉阿姐。” 何镜看着戚若竹,看着那张与戚如穗极为相似的脸上,眼底划过艳羡。 他羡慕戚若竹的洒脱随性,羡慕他有溺爱他的阿姐,更羡慕他有对抗这世道的勇气。 可是人生来就是不同的。 他从来都没有选择的余地,何镜摇了摇头。 何镜知晓戚如穗与其他世家小姐不同,她并不嫌恶他的出身,她听过自己身上的流言蜚语,却从未轻视鄙夷过他,也从未像别的女子一样戏谑过他。 她待自己,从来都是温和有礼的,可是她待别家公子亦是如此。 这京中悄悄恋慕戚如穗的公子,并不只他一人。 纵然他有心,那又如何,她会娶个比他出身更好的世家子,助她在京中更上一层楼。 直到戚若竹离开,何镜才把头蒙在被子里,无声流泪。 这边戚若竹飞快跑回家中,将这消息告诉阿姐。 戚若竹看着地上碎掉的杯盏,又看向阿姐匆匆离去的身影,什么都没有说。 当天夜里,阿姐没有回来。 戚若竹一个人坐在秋千上,他百无聊赖独自晃着,偶尔又停下来看向夜空繁星。 直到江述提着烤鸭走近,戚若竹仍未回神。 今日的事勾起了他一直藏在心间的恐惧,仗着母亲与阿姐溺爱,他可以将婚期拖延。可实际上,家中没一个人同意他退婚。 阿姐过完年便要回江南,他没有再待在京城的理由。 思至此,戚若竹握着秋千的手紧了紧。 夏日蝉鸣不绝,戚若竹晃起秋千,“江姐姐,我不想回江南。” “不想回便不回呀。”江述未注意到戚若竹情绪不对,她将片好的鸭肉递给少年,“烤鸭吃不吃。” 戚若竹接过烤鸭,他看向唇角挂笑的江述,忽而想到了不回江南的方法。 那日夜里,何镜也终于知晓自己要嫁给谁,一个年过半百的富商,且只是一个侧夫之位。 边关事态紧急,如今只有那富商愿意即刻拿出六万两购买粮草,来解边关燃眉之急。 婚期很急,就定在下月初八。 绣了一半的喜帕掉到地上,何镜似乎没注意自己的泪,他木然捡起喜帕,只觉得眼前有些模糊不清。 阿言无声哭着躲到屋外。 徐霜华将何镜搂近怀里,语气悲伤,“镜儿,爹爹也不想你嫁给这种人,你原谅爹爹好不好。” “是爹爹无能,你阿姐是个没用的。爹爹不该生下你,不该把你生在这里的。” 何镜睫毛一颤,豆大的泪终于落下。 他强忍哽咽,抬手安慰着哭泣的爹爹。 “爹爹,没事的,镜儿不怪你。” “镜儿,若你是个女孩该多好,若你是个女孩……”也不至于如此命苦。 何镜轻拍着爹爹的背,反过来安慰爹爹,“爹爹别哭,亏我是个男孩,这次嫁了人,阿祖那边便无事了。” 可是爹爹哭的更难过了。 何镜其实从未怪过爹爹,他知晓爹爹为他争取过,甚至不惜同娘吵过许多次。可是翌日看见爹爹面上的巴掌印,他只得逼着自己认命。 何镜没想到,自己出嫁前还能再见到戚如穗。 他瞪大双眸从石凳上起身,“戚小姐,你怎么来了?” 与以往气定神闲的模样不同,戚如穗神情憔悴,似是几夜未曾休息过。 她一步步走到何镜身前,伸出手,将几张纸塞进何镜怀里,声音沙哑。 “十万两粮草就在京郊,只要你点头,马上便能动身压到边关。”她声音顿了顿,藏着紧张,“代价是随我回江南,做我夫郎。” 何镜屏住呼吸,他认识戚如穗三年,却是第一次见她神情如此认真。 他不意外戚如穗知晓这些事,只是…… “戚小姐,我已经定亲了。”何镜垂下眸,不敢去瞧戚如穗的神情,更是极力压着情绪保持平静。 他一直想给戚如穗留个好印象,至少,他不想在戚如穗面前狼狈。 “我自有办法,只要你说一声愿不愿嫁。”戚如穗没有逼何镜,“三日之后,我再来问你。” 在戚如穗离去后,何镜仍怔怔站在原地,就连阿言唤他都未听见。 那几张纸是所购粮草文书,女人鲜红指印压在上头,无论何镜的答案是什么,这批粮草她都已买下。 何镜在梳妆台前坐了一个时辰,脑中仍乱成一锅粥。 “都是要嫁,公子何不选个自己喜欢的。”阿言轻声道,“何况奴觉得,戚小姐是喜欢公子的。不然听说公子要嫁人,戚小姐为何如此焦急来劫公子的亲事。” 何镜拿钗的手一抖,紧张的吞了口口水,耳尖染上薄绯。 三日后。 两人坐在湖边,即便已知晓何镜选择,但亲耳听见他说‘我嫁’的时,戚如穗仍是如释重负。 其实就算何镜拒绝,他最终也一样会嫁给她。十万两即刻出发的粮草和成婚后才兑现的承诺,何府不是傻子,自然知晓选哪个。 戚如穗提亲那日,何母看着那一箱箱的金银聘礼,笑的合不拢嘴。 当日夜里,粮草便悄然动身。 后来的一切都在按照计划进行,戚母虽责她行事鲁莽,却并真的怪她。 全程震惊的只有江述与戚若竹。 “你有两下子啊。”江述怼了怼戚如穗肩膀,笑的颇为兴奋,“定了亲的都能抢过来,以前是我小瞧了咱戚大小姐。” “阿姐,你是如何做到的?”戚若竹知晓他阿姐定有门道,可是没想到竟如此神速。 戚如穗笑笑,什么都没有说。 她不过是趁人之危,手段卑劣,逼得何镜不的不嫁给他。 戚如穗甚至悄悄庆幸过,何镜生在这腐烂的何家,她尚能抬手揽到月亮。 婚期紧急,何府最小的嫡子出嫁,何老将军令罗轻风从边关捎回新婚贺礼与一封信,贺礼是送何镜的,信却是给戚如穗的。 多亏她那批粮草让边关熬过饥荒,甚至多出些余粮分给城内的老人孩子。 戚如穗看完信,离开时却被罗轻风拦住。 女人压着怒火,浑身酒气,“我不知你给姑母灌了什么迷魂汤,竟把何镜下嫁给你这种人。” “若是没有我的粮草,也不知罗小将军今日还能不能站在这里。” 戚如穗注视着罗轻风,同为女人,她当然能看得出对方也喜欢何镜。 罗轻风显然被气急,她双目一瞪,抽出佩剑举起。 “你再说一遍!” 罗轻风嘶吼着,“戚如穗!你看看你满身的铜臭味!哪里配娶何镜!” “我不配,难道你配?”戚如穗嘲讽一笑,“听闻罗小将军刚在边关纳了侍君,美人在怀,怎么转身又在京城惦念起不属于自己的人。” “退一万步讲,就算你娶了何镜,除了带他去边关过忍饥挨冻的日子,你还能做什么。” 罗轻风终于被激怒,她出身草莽,若非何老将军认下她,怕是一辈子都要在底层挣扎求生。 出身是她这辈子都跨不过的鸿沟,罗轻风双目赤红,手中剑尖一动。 “你再敢说一次!” 戚如穗本可以躲过,可余光瞥见那匆匆赶来的影子时,她忽而顿住脚步,任由剑锋划过脸颊,擦出一抹血色。 “住手!” 戚如穗第一次见何镜失态大喊,少年快步跑来,颤着手将帕子贴在戚如穗脸颊止血,急切询问着她有没有事。 “何镜?” 罗轻风声音慌了一瞬,酒气清醒几分。 “莫担心,我无事。”戚如穗朝何镜安慰一笑。 何镜转过身,语气带着压不住的怒意,“罗姐姐!戚小姐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出手伤她?” 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少年,戚如穗唇角不禁勾起一抹弧度,又很快被她压下。 罗轻风没有回答何镜的话,她视线直勾勾看向戚如穗,眸中情绪愤恨,碍于何镜在场,她最终什么都没说,只冷哼一声离去。 何镜还欲去追,下一瞬掌心便被牵住。 “我无碍,莫去追了。”戚如穗温声道。 何镜神情急切,转头见她脸颊的伤口还在渗血,忙扯着对方朝自己卧房走去。 他让戚如穗坐在椅子上,用浸湿的帕子轻轻擦去血迹,又用指尖粘上药粉替她上药。 何镜的指尖有些凉,并且克制不住的发抖。 养在深闺的少年何曾见过这种场景,当他看见罗轻风拔剑挥向戚如穗那刹那,心跳都快停了。 何镜还欲包扎,戚如穗终于按住他的手腕,语气颇为无奈,“真无事,这点小伤过两日便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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