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爹爹那么瘦, 身上还没有他暖和, 父子俩蜷缩在床上, 靠着彼此的温暖, 就那么挨过一个冬季。 凄惨光景被男孩稚嫩的声音说出,更令人揪心几分,身旁的小夏悄悄抹去眼泪,他单知小少爷与少主君以前过得不好,可没想到竟是这般苦楚。 “外祖不要哭,如今娘亲回来了,我与爹爹再没去过荒院。娘亲还给我和爹爹的院子栽了好多好看的花,还养了一群小鱼。” 男孩抬手去擦外祖的泪,他一直以为,爹爹与他被欺负,过得苦,是因为娘亲没有回来。 孩子不懂,可大人懂。 这些都是何镜不曾告诉他的,徐霜华抱着小外孙,压住哽咽后才开口,“外祖没有哭,外祖是心疼。” 他自己娇生惯养长大的小儿子,幼时连手被针戳破都要在怀里撒娇半响,又是如何挨过这几年惨淡无光的日子。 何镜不知怜儿与爹爹之间的事,现下只牵着儿子道:“多谢爹爹。” “镜儿,你同爹爹客套什么。”中年男人的声音微哑,语气有几分怀念,“幼时爹爹也给你缝过这帽子,当时你还嫌它不好看呢。” 何镜不好意思笑笑,听徐霜华嗓音不对,蹙眉担忧道:“爹爹可是风寒了?可需煎药来喝?” 纵然徐霜华说无事,何镜还是不放心。昨夜风雪大,他窝在戚如穗怀里还觉有些凉意,何况爹爹上了年岁,更需注意身体。 他亲自下厨,煮了一大锅驱寒姜汤,带着小夏与阿言的份都有。 徐霜华来到厨房,见小儿子持着锅勺将姜汤等分盛进碗里,又舀了刷锅水放进去,动作熟稔又自然,像做过无数次。 “爹爹,你怎么来了?”见徐霜华进来,何镜端起其中一碗,“喝碗去去寒气吧。” 徐霜华接过,望着小儿子纤细的手腕,又心疼说了句太瘦了。 男人动作一顿,用腕上玉镯遮挡,笑笑道:“爹爹,我吃的不少,莫担心。” 何镜也胖过,十二、三岁的年纪,正是爱吃爱长的年岁,他每日吃的脸颊鼓鼓,一年便胖了十来斤。 怎奈身高还未抽条,小少年瞧起来圆润又憨娇,徐霜华瞧着小儿子的圆脸心急上火,当下便断了何镜夜宵与甜品,三餐都有人盯着,不许多吃一口。 如此折腾几个月也不见瘦,饿的何镜委屈哭了许多次。 后来少年人长开,身高似雨后春笋抽条,不到一年便高了大半头。圆润的脸颊也生出尖下巴,肩身是恰到好处的薄瘦,摸着又不硌手,俨然已是亭亭玉立的少年郎。 他开始被禁足外出,压在家里学习男戒,也知自己过于丰腴会惹未来妻主不喜,便学会克制饮食,不让自己吃胖。 戚如穗初见何镜那年,是他被拘在家中一年后,初次被放到宴会上。 “镜儿,爹爹后悔了。” 徐霜华一句话令何镜驻足原地,他回身去瞧,只见爹爹也偏过头去,“后悔幼时没有放你出去多玩几次,后悔让你早早嫁为人夫,镜儿,爹爹真的后悔。” 何镜慌了一瞬,他不知爹爹为何忽而如此,忙出声安慰道:“爹爹,后悔这些做什么,我如今过得很好。” 怕爹爹不相信般,何镜特意强调了许多次,爹爹虽点头,可神情却令他难懂。 回到屋里,何镜将手中姜汤放在戚如穗手上,“妻主,喝些暖暖身子吧。” 戚如穗低声应好,又亲昵替何镜放下衣袖,外人瞧见,只会夸她一声好妻主。 徐霜华在旁看着,最终什么都没说。 许是为了让爹爹放心,何镜今日特意多吃了半碗饭。 宴会结束两日后,戚若竹领着孩子来到了别院,他方下马车,便见何镜撑伞来接他。 身后俩孩子一溜烟的跑进别院,戚若竹拿下包裹,惊道:“姐夫,你怎知我要来?还下着雪呢,你莫再冻坏身子,阿姐可是要说我的。” 何镜将伞分给戚若竹一把,“妻主早上同我说了,怜儿知你与孩子要来,大早上便说要堆个雪人一起玩。” 戚若竹闻言去瞧,见不远处小夏正带着怜儿堆雪人,男孩穿着柿色小袄,头上一顶虎头帽,鼻尖冻得有些红,见到戚若竹时还抬手唤舅舅,模样莫提有多可爱。 三个孩子一见面,自是闹着一起堆雪人,小夏拿出备好的手套分给乐儿澜儿,看着几个孩子玩耍。 蹲在一旁的毛毛见小主人的朋友来了,懒洋洋喵了两声,便跃身到矮墙上迈着猫步离开,回到堂内烤火取暖去了。 “你妻主呢?”见马车上只有戚若竹他们父子三个,何镜便问了句。 “许是与阿姐在一处。”戚若竹站在何镜身畔,一起看着打打闹闹的孩子,“阿姐同你说了吧,这些日子莫要去城里了。” 何镜点头。 昨日皇帝深夜召太医,皇太女与三皇女深夜入宫,宫内外御林军围了好几层,镇国将军府上通火通明,怕是早有宫变之心。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戚如穗这才将家人安置在别院。 “世道这么乱,谁爱做皇帝谁做,我只想同家人孩子好好的。”戚若竹叹了口气,他所言又何尝不是何镜所想。 “老皇帝早一日咽气,日子早一日清净。”戚若竹摇头叹道。 何镜下意识瞧了眼四周,戚若竹还同幼时一样,什么话都敢说,便叮嘱他当心些,小心被旁人听去。 “我知没人才说的。”戚若竹笑眯眯看向何镜,“姐夫,你与阿姐的性子怎么越来越像了,果然一被窝睡不出两种人。” 何镜耳尖一烫,步伐快了几分。 戚若竹不止将自己带来,他马车里还带了一堆大包小包,甚至还将那把鸣章带了回来。 “都是阿姐让我带回来的。”戚若竹给何镜指了指那一箱子,“阿姐怕你无聊,还带了一箱子书卷。” 小夏与两个小厮合力将箱子搬进去,将书卷塞满书柜,只是看着其中一卷书名,小夏脸颊羞涩一红,忙将少主君的书塞回去。 少主君平日看的,原来是这种书呀。 徐霜华听见动静走出来,戚若竹礼貌唤了声主君,又真切关心几句。同在京中,徐霜华知晓戚若竹的身份,待他也没有警惕的心。 戚若竹父子三人一来,孤僻的别院倒也热闹起来。 每日都能听见孩子们嬉笑声,每次何镜看着儿子同弟弟妹妹玩闹,总会垂眸看向小腹沉思,而后又敛起神情,不叫爹爹与戚若竹瞧出。 何镜自以为藏的很好,可他的心思,院里这几人早心知肚明。 深夜,阿言将暖炉与汤药放在公子身旁,抬手为公子揉捏着肩身,“深夜累眼,公子早些休息,明早再修吧。” 何镜在修鸣章,他虽琴技平平,可幼时也随大家学过古琴修缮,只是多年未碰过琴,手艺有些生疏了。 “你下去休息吧,我马上歇下了。”何镜饮下补药,口内是熟悉的苦涩。 见公子执拗,阿言也只好提灯离去,又将刻意推开的半扇窗合拢。若是戚如穗回来,此窗能第一时间瞧见。 “夜里凉,公子当心冻坏身子,小姐可要心疼了。” 提到戚如穗,何镜抿了抿唇角,未阻止阿言的举动。 这半年时光,戚如穗待何镜种种,阿言都看在眼里。他心间逐渐放下偏见,也隐隐期盼着公子能有个女儿承欢膝下,如此便不会再艳羡若竹少爷了。 他伴公子二十载,对公子心间想法早已揣度透了。 窗外风雪交加,戚如穗今夜又未回来,已经连着半月了。 何镜独自躺在床上,虽早有暖炉温热床铺,可一个人躺着却总觉得不对。他翻来覆去几次,奈何就是睡不着,便起身从书柜上拿了本书,只是当他看清书名时,呼吸屏住了瞬。 何镜放下那本《荆蛮异闻录——圣子风流艳史》,又匆忙抽了本寻常话本。 他幼时便爱看书卷,奈何读的不是诗书正史,而是些稗官野史,或是奇闻怪谈,少年时也会看些花前月下的缱绻话本。 后来生了怜儿,他便陪着怜儿重新读史,看的也都是诗文。 前些时日他无意翻出一本风月小书闲读几页,没想到戚如穗竟也注意到。 何镜捧着书卷,半响也没看进去一个字,索性又看向合拢的窗前。 他希望戚如穗会回来,更期盼她能记得明日是何日子。 许是何镜思念心切,女人推开房门时,他竟怔怔愣住。 屋外大雪纷飞,戚如穗起先惊讶,随后便是一笑。 “怎还不睡?”她褪去带着寒意的衣衫,微凉指尖触上男人眉眼。 “在等妻主。”何镜眸子看向戚如穗,说着还欲检查她身上有没有伤,“妻主近日可还顺利?可有受伤?” 戚如穗好笑的握住何镜的手,“我自是无事。” 京中打打杀杀与她无关,她只是借给了皇太女些金银,填了国库的空。 “那妻主可还记得,明日是何日子?” 见何镜小心翼翼的模样,戚如穗声音也轻了许多,“我记得。” 并非什么大日子,只是怜儿六岁生辰。 白日里,半个月没见娘亲的怜儿分外兴奋,扬起小脸唤了好几声娘亲。 戚如穗抱起儿子,将纯金打造的长命锁为他带好,“怜儿,生辰快乐。” 男孩这才想起,今日原来是自己生辰,他新奇的打量着自己脖颈上的项链,稚嫩的小脸眉眼弯弯。 过了今日,怜儿便六岁了。戚如穗却是初次为怜儿过生辰,就连寻常孩子出生时便会配齐的长命锁,怜儿都是初次拥有。 可男孩并不在意,生辰有娘亲与爹爹在身旁,他便觉得十分幸福。 徐霜华与戚若竹也备了贺礼,又下厨做了顿盛宴。 戚如穗与何镜商议后,在那日给怜儿改了名字,只将‘怜儿‘作为小字,大名则唤。 戚琏。 男孩低声念了一遍,觉得自己名字好像改了,又好像没改。 与‘怜‘同音,是何镜要求的,戚如穗没问为何,只是顺了他的意愿。她寻人算过,同音的几个字里,琏字同怜儿最相合,寓意也是好的。 男孩很快便接受了新名字,因为无论唤‘怜儿‘还是‘琏儿‘,在孩子耳中都是一样的。 六年前戚如穗转身离去的那个风雪日,怜儿降生,六年后她为怜儿改了名字,望着这对父子,心间被万般情绪充斥。 事情结束在春节那夜。 京城火光冲天,滚滚浓烟在院里都隐隐可见,同所有人预想的一样,皇太女登基为帝,三皇女谋逆失败,下了诏狱。镇国将军府牵连被抄家,说是死了不少人。 三日后,新帝大赦天下,以往旧案不再追查,杜随云的身份也能搬到明面上。 戚如穗也封了官衔,顺利成了皇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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