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想想,昔日卫少渊,便已经让人明白,他绝非池中之物,如今想想,倒是自己慧眼识贵人了。 阿槿侧过头看着卫少渊,卫少渊在手中的考卷上看了几眼,便向王博文发问,神色如常声音语气也与方才向另两位书生发问时并无不同,平淡温和。 若不是阿槿知道,是断断猜不到他竟然认识眼前的这位王博文的。 或许这就是帝王所谓的喜怒不形于色? 阿槿又看向王博文,只见他也面色坦然,略一思考便开始朗声应对,倒确实是从容不迫言之有物。 待到王博文答完题,殿上的群臣便不由低声议论起来,这三位都文采斐然不说,在朝堂之上论述起来也都旁征博引切中时弊,倒都是难得的人才。 若论起高低显然不容易,三人并没有很明显的差距,但在立意和深度上,众人均觉得最后的这一位更高一招,只是他对不对皇上的路子,那便要看造化了。 卫少渊不喜欢王博文,他纠缠阿槿给他作妾,大街上说什么和离,他心里自然是生出重重不喜,便是如今看了,也觉对此人颇为反感。 可昨日看的一甲三份考卷,他最喜欢的恰恰是王博文的。方才他们答题,他又看了几人乡试会试的考卷,王博文的那两份也都答得十分出彩。 从那几份考卷中和今日殿试的表现上,可以看出此人心中是有家国有雄韬伟略的,若是没有从前阿槿被逼着作妾的事,他会毫不犹豫地点他为状元。 殿上的窃窃私语渐渐安静下来,群臣都纷纷望向卫少渊等着皇上的钦定御批。 卫少渊的眼神从三人脸上一一略过,他觉到阿槿一直在侧头看着自己,却不知怎的没有转过头与她有眼神交流。 小太监端着笔墨过来,卫少渊提笔在那提前拟好的榜文上的空白处写下了三个人的名字。 殿中一时连呼吸声都不闻,都只盯着卫少渊写好将笔放下,然后赵总管上前从托盘中拿起那张黄色的榜文。 王博文虽然之前告诉自己不在意,心中却难免还有着希望,或许运气好能得个探花,也算对自己和家中父母有个交代了。 他又望了一眼珠帘后的人影,那是已经今非昔比的阿槿,是高高在上母仪天下的皇后了,再不能起任何心思了。 一时心里不免暗暗叹息,自己的前途,父母的期望,以及心中那曾经不可说的心思,在这一刻汇集在指尖,让他下意识攥紧了藏在袖中的手。 赵总管已经清了清嗓子要宣读,王博文便与那二人一同俯身跪了下去。 却是从探花开始宣的,王博文一听不是自己,心中竟升起榜眼的希望,也许卫少渊会不计前嫌,看在他文章的份儿上给他一个第二名。 可待到听见榜眼的名字也不是自己,他的心便凉了,他不敢奢望卫少渊钦点他为状元,从前那样的过节,任谁能心无芥蒂的点个状元给自己?想来自己是要落选了! 他万念俱灰地往下听,心中想着空着状元的榜文要怎么写,正胡思乱想着,便听到赵总管宣道:“……状元王博文,以上三位赐进士及第,钦此!” 身旁两位书生叩头谢恩,王博文也跟着叩下去,只是口中却嗫嚅着没能出声。 直到卫少渊免了他们的礼,王博文跟着榜眼探花一同站起身也还是回不过神来。群臣纷纷恭喜皇上,王博文则五味杂陈地望向卫少渊。 卫少渊正微微笑着向大臣们说着些什么,他没有看自己,王博文却觉得皇上这是怕自己不自在。 听到自己竟然是状元,他是震惊的,是羞愧的,震惊羞愧甚至多于惊喜。 他为自己的心中的想法而羞愧万分,自己从前的莽撞,方才的小人之心,竟都让他感觉如芒在背,羞愧至极,又觉感激备至。 毕竟此时的卫少渊不是昔日那个身份地位不如他的打铁匠,眼前的这是九五之尊,是高高在上的天子,是随便一句话就可以把他打入深渊的至尊皇者! 他竟能如此体恤自己,可见其心胸。 “三位都是风华正茂,”卫少渊看着殿中的三人,“正是胸怀大志为国尽忠的好时机,愿各位不拘于儿女情长,不陷于红尘琐事,在以后的日子里大展宏图早日成为国家栋梁!” 王博文忙又跟着另外二人磕头谢恩,心中对卫少渊是越发钦佩感激。 这样的胸怀世间难得,况他钦点自己为状元,这是怎样的知遇之恩,他能做的也唯有为朝廷肝脑涂地,为卫少渊的江山出一份力。 阿槿也没想到竟然能亲眼看到王博文成为状元,回到淑仪宫的时候,她忍不住向卫少渊问道:“那王博文真的比另外两人好很多?” 卫少渊拉着阿槿的手迈进宫门:“能进一甲的三人,水平不会差很多。” “那你为什么点他为状元?”阿槿听着三个人都说得很有道理。 二人已走入殿中,卫少渊在桌旁坐下却不给阿槿坐到绣凳上的机会,手上轻轻一带阿槿便跌坐在卫少渊的腿上了。 “你……”阿槿登时又红了脸,挣着要站起来却被他另一只手钳住了腰,她看着本要上茶的曼若脚步一顿忙带着殿里的宫人们纷纷退出去,脸上只觉更热了。 “你比从前还……”阿槿向卫少渊肩上轻捶了一下,却没再说下去。 “还怎样?”卫少渊笑着将头靠在阿槿身上,倒像是有些疲惫似的。 阿槿想他这几日都没休息好,方才在殿上也是劳心,便由着他去了。 卫少渊也不再追问他到底比从前还怎么样,又接着说起殿试的事:“虽然他们答得都很好,可王博文的策文确实比另外两个更合我的心意,而且从朝中大臣的反应看来,这一甲三人的排名,他们也都是认可的。” 卫少渊自然知道阿槿为什么问他这个问题:“他有状元之才,我便给他状元之名,日后他若确实能够为朝廷分忧,我便会委以重任;若是不能,他也只剩‘状元’这个名号了。” 阿槿点点头:“五哥,朝廷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卫少渊看阿槿认真地看着他,不由一笑,然后拉过阿槿与他以额相抵。 他没有说什么,却不由想起最近宋保堂向他汇报的那些,他说虽然卫少渊登基之时赦天下减税赋,得了不少民心。可民间也都知道皇上自幼在乡间长大,纷纷以己度人的以为穷人一旦当了皇上便骄奢淫逸,心里都担心减税赋只是暂时的。 阿槿觉到了卫少渊似乎突然低沉下来,明明先前还因为选到了人才而高兴,却莫名地低落让她心疼不已。 作为天下人的皇上,他必然担负了许多,有的能跟她说,有的却可能跟谁都不能说。阿槿勾着卫少渊的后颈,让他更舒服地靠在自己身上。 “五哥,”阿槿轻轻地开口,“一定都会好起来的!” 她不能为他做什么,也只有一句略显苍白的安慰和…… 阿槿学着卫少渊的样子,也向他额上轻吻了一下,倒确实让卫少渊笑了起来,他将阿槿拥得更紧,看着她笑道:“你说的没错,都会好起来的!” 在状元游街后又过了几日,阿槿正在自己宫中练字,便见卫少渊兴冲冲地走进来。阿槿见状忙放下毛笔迎上去,又见他额上微微出了一层汗便拿帕子去拭:“什么事这样急?” 她也是笑着问的,因为卫少渊明显为什么事很高兴。 卫少渊从阿槿手里接过帕子自己胡乱擦了一下便拉着阿槿的手继续往里走,坐下来的时候又是一把将阿槿带到自己腿上坐着,他最近格外喜欢这样跟阿槿说话,连宫女们都习以为常了,见状便都有条不紊地退了出去。 “有两件事,你听了一定也很高兴!”卫少渊揽住阿槿的腰,声音里带着些许兴奋。 阿槿为着他的开心而开心,笑着问:“那你想先说哪一件?” 却原来是阿槿和卫少渊在乡下时,去接济破庙中的乞丐一事如今在京中传播开来,一时间百姓觉得当今皇上和皇后在自己并不富裕时尚能做此善事,如今贵为一朝天子和皇后,必将更加爱民如子。 民间互传皇上皇后二人心怀天下,朝廷振兴指日可待!况且宋保堂也证实了二人眼下在民间大有威望,卫少渊自然心中舒畅忍不住前来与阿槿分享。 阿槿自然也很高兴,从前做的一件小事能结成如今的善缘,也算是她和卫少渊的造化。 “可是……”阿槿突然想到些什么,“京城的人们如何得知了这件事?” 那破庙中满是乞丐,便是有人行乞到京城,也并不知道当今的皇上皇后便是从前施舍的人啊! 卫少渊忍不住笑起来:“世间的事总逃不过一个‘巧’字!你可还记得下雪那次咱们去庙里,暗处坐着一个赶路借宿的书生?” 阿槿回忆了一下,确实有这么个人,她还曾招呼他吃包子,那人却拒绝了。 “是那个书生?”阿槿脑中仍没串联起来,满是疑惑地问了一句,却仍是想不通。 卫少渊点头:“你当那个书生是谁?他就是那日殿试之后的探花李正仁!” 阿槿回忆起殿上的那位探花,看起来自带一种清高之气,没想到竟是那位借宿破庙的书生。 “他竟然也高中了!”阿槿不由叹这世界之小,一甲中的三人,竟有两人是她认识或见过的。 难怪那日大殿之上他会反复打量阿槿和卫少渊,想来也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出宫之后再听到皇上皇后均来自民间的传闻,他便笃定高堂之上所见正是当日破面里火光映着的那对俊男美女。 一时间他心中感动非常,便忍不住将此事宣扬出去,京城百姓本就觉得皇上皇后好像从天而降一般,不知道他们过去如何更没听说过关于脾气秉性的传闻,如今这一次的探花亲眼所见二人如何接济他人,一时便都觉得皇上皇后亲切可人起来。 这样懂得人间疾苦的皇上皇后,又怎会不为民分忧? 二人又感叹了一番这世间的缘分,阿槿便又笑着问道:“方才你说有两件事,另一件是什么?” 卫少渊看了阿槿一眼:“猜一猜?” 阿槿撅嘴,凑过去道:“那么多事,我怎么猜呢,你告诉我吧!”
第104章 “另一件事是,”卫少渊怜爱地看向阿槿,抬手将她鬓边的一缕碎发理到耳后,“我打算带你回乡看看,祭拜岳母。” 阿槿愣了一下,然后鼻子一酸险些落下泪来。都说故土难离,她便是对乡下的亲人再没感情,到底是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也不乏一些值得回忆的时光,她又怎么会不想。 卫少渊微笑着帮她轻轻拭泪:“都说衣锦还乡,如今我们也回去走一遭,让岳母看看,她的女儿如今是何等风光。” 阿槿没想过竟然这么快就能回去,她知道卫少渊答应她的事都会做到,原以为返乡的事要等许多年之后,所以她对故乡的那些想念都只是偷偷压在心底,一句都没有向他提起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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