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向歌看着镯儿玩了一会儿,怕镯儿冷,笑道:“我们进去吧。” 镯儿借着车前小灯的光四处打量了一番周围,这才认出了这是哪里。 前方不远处立了一座不大的小庙,这庙是附近的村子遇到事情都会来参拜的一处,香火虽算不上旺盛,但也不算萧条。 这处小庙本就是多年前众村一齐建成,也并不像其他庙中有小和尚住持,大门也是从不落锁。一般用作庆典、祈福与聚会之所。 镯儿只在小时候来过几次,后来因为家中变故,聚在此的人们因为听说了传闻,都用奇怪的目光看着镯儿,镯儿觉得不自在,也就渐渐地不再来了。每次再有活动时,就呆在家中。 江向歌与镯儿一道进了庙中,还未进去,镯儿鼻尖就嗅到了清淡檀香,待进了大殿,有了遮挡,风也小了许多。江向歌举起手中提灯,照亮了屋中事物,镯儿惊讶的看着眼前事物。 原本该是空旷的殿内四周摆了许多东西,靠墙处放了一个架子,上摆了许多刀枪剑戟,个个拴着艳红的红缨,并非是真刀真枪,而是平日里作演戏之用的。 一旁还摆了两具舞狮,又有锣鼓立在一旁,再一旁的几个矮桌上分别堆叠了许多颜色鲜艳的衣裳、灯笼、爆竹和各式果脯与花生瓜子等。 殿中的正上方端坐着一尊佛像,正笑眯眯地看着这一双小儿女。 镯儿好奇问道:“这些东西是表演要用的?” 江向歌点了点头:“准确来说,是明日初一的表演。” 镯儿赞叹出声:“那看来明日一定很热闹。” 江向歌道:“你想来看吗?” 镯儿抿了抿唇,摇了摇头。 她虽然知道自己家境的确穷苦,也生过一些变故,但还是实在是受不了众人那般小心翼翼又带着探究的目光。 准确的说,不是她不想来看,是心里想,却又不敢来。 江向歌脱下自己的外套,平铺在地上,他坐到了外套上,朝着镯儿拍了拍剩下的一大半外套:“过来坐。” 镯儿心疼的看着江向歌铺在地上的干净衣服:“你怎的这般不讲究。” 江向歌笑得温和,再道:“镯儿,过来坐。” 镯儿不知道江向歌要做什么,想了想,还是坐到了江向歌的身旁。 镯儿抱着膝盖,江向歌则是微微舒展了四肢,身子向后仰靠在后面的佛像底座上。 灯被放在一旁,在大殿中亮着微弱的光。 江向歌伸手点了点那些锣鼓等物,声音带笑:“明日一早,各村参加集会的人就会聚在外面的空地处。先对佛跪拜,祈求来年风调雨顺,身体平安;再拿着这些东西与众人去到今年最大的一处乡摊台处击鼓敲锣。” 再伸手指了指那些舞狮等物。 “人们会选出四个身强力壮的男人,分成两组,每组都是一人舞头,一人舞尾。” 镯儿抬头看着江向歌。 江向歌在冬夜里赶了许久的车,应该是十分冷的,镯儿坐在他身旁有些距离,都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凉气。 他眼角、鼻头与耳尖都泛着红,衬得皮肤很白,因为清瘦了很多,而面部的线条更有棱角。 江向歌见镯儿抬头看他,伸出手,将镯儿的小脑瓜轻轻转了回去:“你要认真听我讲呀。” 镯儿依着他将头转了回去,江向歌的手就势撑在镯儿身后,镯儿只要再向后靠一靠,就会碰上他的手臂。 江向歌用另一只手又指了指那舞狮:“届时配着锣鼓欢腾地声音,两头狮子在场中翻滚,打斗、作揖、摇头晃脑或腾空而起。” 镯儿望着那两具舞狮,似乎它们真的灵动了起来,在众人的围看下,在锣鼓喧声中卖力舞动。 江向歌看着镯儿嘴角露出一丝笑来,又指了指一旁的武器架子:“等到舞狮结束,便是舞这枪刀棒,只要想玩,拿到了便可上台,也许会有人抖枪花抖得十分漂亮,也可能会有人连转个几十圈棍棒,又有可能……” 他一顿,镯儿立刻抬头看他:“可能什么?” 江向歌笑道:“又有可能,有人因为拿不住刀的重量,还未开舞,就先将刀掉到了地上。” 镯儿想到那般场景,没忍住扑哧一笑,江向歌再指了指那摆放了衣物的矮桌:“接下来,便是请许多成年男子穿上这些颜色鲜亮的衣物,带着面具,在台上欢舞。跳的丑或美……”江向歌露出一个有些狡黠的笑:“并没人在意。” 镯儿开心叫道:“因为他们都带着面具!不会有人知道他们是谁!” 江向歌抬手抚了一下镯儿发丝,笑道:“正是。” 江向歌道:“最后,前来参加的人,都可以分到一把瓜果,是说‘磕穷’,祝大家来年生财多福,顺顺利利。” 镯儿兴奋地睁大了眼睛,看着屋子里的这些事物,仿佛已经能够看到江向歌口中描绘的各种场面,正独自咧嘴乐着,突然顿悟一事。 她侧头去看江向歌:“你是不是因为我不愿去参加集会,才带我来这里,和我讲这些的?” 江向歌微笑:“是,也不是。” 镯儿皱眉,江向歌拖长了声音:“是——因为你不愿参加集会,却又在心里盼着,所以我带你来了这处。” “不是——是因为我十分想与镯儿你多一些呆在一处的时间,所以我不叫你睡觉,而是大半夜里,与你讲这些奇奇怪怪的事情。” 镯儿直直对上江向歌看过来的眼神,然后忍俊不禁:“我怎么记得,小时候是我黏你更多一些?怎么现在换成你黏我了?” 说着跪坐起来,手掌展平,轻轻拍了拍江向歌头顶,用着奇怪的音调去笑他:“乖,乖。” 江向歌抬手捉住镯儿手腕,轻笑:“没大没小。” 拉着镯儿突然站起:“我们去看雪吧。” 他捡起地上的衣服抖了抖,又穿回身上,镯儿与他一道走出庙门,外面的雪在这一会儿功夫已经下的十分大了,被雪掩住的地面最下方已经结了薄薄一层霜,脚踩上去,就发出轻轻的“咯吱咯吱”的声音。 镯儿侧头去看江向歌,只见他正抬头去望天空,肩上与发上只这一会儿,就落了很多雪。 他把手掌伸出,雪花在空中打了几个转儿又落在他掌心里,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有趣,江向歌唇角带了许多笑意。 一时间,心中酸甜。 江向歌低下头看镯儿,镯儿蹲下身,从地上抓起一小团雪球向他扔过去,雪球轻轻打在江向歌身上,又松松垮垮的散开。 江向歌挑眉笑道:“你这个丫头……” 说着也弯下身,从地上散散抓起一把银白,朝着镯儿掷了过来。 镯儿笑着躲开,再从地上抓起雪扔过去。 两人就这么打闹起来。 江向歌与镯儿嬉戏了一会儿:“好了,别再闹了,放心着凉。” 镯儿的手背在身后,点了点头,走近江向歌,却趁其不备又像江向歌扔了个小雪团过去。 江向歌淡笑:“调皮。” 见时间不早了,就与镯儿一道回了马车上。 照旧是江向歌赶车,镯儿坐在暖融融的车内,这会儿天色的确已经晚了,马车内光线昏暗,又晃晃悠悠地,困意便不受控制的上涌。 等江向歌把车赶到了地方,在外轻轻唤到:“镯儿。” 等了半晌,也不见镯儿应声,便掀开帘子进了车内。 镯儿已经睡着了,头仰着,嘴巴微微张开,有规律的呼气吸气着。 江向歌被逗笑:“傻丫头。” 他坐到镯儿身旁,伸手去轻拍镯儿,叫她回家再睡,却不知为何,伸出的手只是轻轻触在镯儿肩上。 江向歌细细打量着镯儿,她额前碎发只够遮住半个额头,此时因为方才玩了雪,发丝上凝着许多细小的水珠。 尽管身体很瘦,脸却是圆圆的,使得镯儿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还要小上一些。 鬼使着的,江向歌更凑近了镯儿。 额就快要挨着额,鼻尖与鼻尖也即将相触。 呼吸吹拂。 再近些罢…… 却就在此时,镯儿似乎因为睡得不舒服,从鼻腔轻轻的哼了一声。 只轻轻一声,却恍若雷鸣。江向歌猛然退开一大段距离,无力跌坐在镯儿身旁,将脸埋进掌心。 不止脸颊,耳根,脖颈,都发热的厉害。 心脏亦剧烈的抖个不停。 *** 镯儿迷迷糊糊地被江向歌叫起:“我们到了。” 镯儿睁开眼:“到了?” 江向歌应了一声,镯儿爬下马车,江向歌送着镯儿顺着原路回了家。 镯儿小心翼翼的打开房门,对江向歌挥了挥手:“你也快回家睡觉吧。” 江向歌应了一声,似乎想要伸手揉揉镯儿的头发,却又被他生生忍住。他道:“早些休息。” 镯儿点头,转身进了家门,悄悄的进了屋子,刚轻手轻脚的把外套脱下,再拎开被子一角,刚想钻进去。 就听奶奶道:“回来了?” 镯儿险些蹦起来,一时间僵在原地,她知道自己做了错事,现在不知该如何是好。 奶奶却笑起来:“回来了就睡吧。” 镯儿点点头,躺到奶奶身边,想了想,还是怯生生问道:“奶奶,你不生气?” 奶奶道:“生气你和二江出去吗?” 镯儿睁大了眼:“奶奶怎么知道?” 奶奶低低笑了两声:“二江白日里就对你爹讲了,你爹也告诉我了,他说要带你出去散散心,我想着没什么不可以的,我信着二江,就任你出去了。” 镯儿脸红红:“那我出去的时候……” 奶奶道:“傻孩子,我当然知道了。” 镯儿不好意思地噗嗤一笑,奶奶伸手替镯儿拉扯了两下被子:“睡吧。”
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虽然除夕夜镯儿与江向歌跑出去了小半夜, 但初一时镯儿还是一大早就被吵了起来。 屋外邻里纷纷择吉时燃放爆竹,镯儿不得再睡,便起了来,第一件事是对着奶奶与曲广原分别结结实实的一人各磕了三个响头。再给自家贴了春对子, 与年画,又烧了水, 为奶奶擦洗干净了身子, 又给奶奶里外换新了一身。 曲广原倒是还穿着那身旧衣裳,镯儿前几日说要替他做一身新的, 被他摇头拒绝了, 只说不要浪费钱财。 镯儿自己也躲在小屋里擦了身子, 洗了头, 换上了一身喜庆地红衣裳,这衣裳还是奶奶以前给镯儿做的, 镯儿已经连穿了三年,现在再穿, 倒是有些小了。 镯儿又剪了两条红布绑在发髻之上, 红绳随着镯儿走动也跟着一摇一晃, 十分有趣。镯儿捧着铜镜美滋滋看了半天, 每到过年,便是镯儿最欢喜的时间。 奶奶看着镯儿这般, 捂着嘴笑得不行, 镯儿喜气洋洋的在屋中蹦跳不停, 逗着爹和奶奶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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