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太灵活的手指朝手心握了握,似乎在做某种挣扎。 但孔尹文也知道,他此时无非是案板上的鱼肉,根本没有谈判的余地,无非是选择一条对自己而言更好地路罢了。 见他张了张嘴,简臻便凑上去听,从含混的话语中分辨出了一个位置。 “您放心,只要一切顺利,粟襄定护您周全。” ——若是没有找到印鉴,那就等着让位吧。 尽管没有说出口,但简臻确信自己的言外之意他一定也听得明白。 将位置写在纸条上后,她道了声“告退”,便往外走去,而手心里的纸条则在与门口一位宫人擦身而过时传递了过去。 “时候不早了,该去换衣裳了。” 等得有些不耐烦的孔宥延迈着大步走出宫殿,然后让几位宫人带着简臻去更衣了。 又是一阵穿梭,一行人终于来到了一处不引人注意的小宫殿。 在来的路上,她还瞅见了几位公主和皇子,因为年幼,所以之前并没有怎么露过面,但今天毕竟是个大日子,他们也不得不现身来点缀自己皇兄篡位的盛典了。 在她进门之前,一位丹桑信徒道:“郡主,殿内伺候您的都是往日里您见过的,有什么不满意的您尽管告诉我。” “长老安排的?” “是,长老怕您不习惯。” 没有一句道谢,甚至都没有一句回应,简臻就直接踏入了宫殿。 倒不是她不会装,只是面对恶鬼的殷勤,她着实是消受不了,况且已经走到最后这一步了,她也不再担心会不会激怒傅霭了。 屋内正中的架子上放着修改好的郡主服,外面罩了一层深蓝的披风,上面绣了一只金色的凤。 两侧的信徒和宫人们低头举着托盘,上面尽是些装饰用的东西。 其中一个信徒简臻瞧着眼熟,侧头看了几眼。 “免礼。” 说完,那人就抬起了头,露出一双激动的眉眼来。 “起秀?!” “郡主。”他腼腆一笑,看着后面的衣裳道:“您先到里面换衣裳吧,一会儿我替您带手串和玉佩。” 环视一周,她才发现这些人都是过去在自己府上见过的。 再多寒暄也是无益,她便进到里间,让一些宫娥伺候着更衣了。 祭祀用的衣裳和首饰之类又和平时的郡主服制不同,显得更加累赘,好在夏季的服饰都尽量选的轻薄面料,否则她真担心一会儿行动起来会相当不便。 繁琐的过程中,简臻出神地在脑海中排演着即将要上演的戏码。 在傅霭的这一出戏当中,她将旁生出一根枝节,反过来勒住他的脖子,将死活的境况逆转过来。 而每个人,都只有一次机会。 穿好祭祀服制后,宫娥们便悄然退场,为后面的人腾出位置来。 一件,两件……头发上,脸上,耳垂上,锁骨上,手上,背上…… 零碎的东西被一一安置在她的身上,以彰显她的尊贵。 最后一个上前的是钟起秀。 他将托盘放在旁边,取出一串用红绳串起来的象征着丹桑的手串来,系在了她的手腕上。 接着是一枚玉佩。 “郡主,抬一下手臂,我给你理理裙裳。” 配合着他的动作,简臻抬起了手臂,玉佩被系在了她的腰带上。 接着钟起秀又细致地轻抬起她的手腕,替她整理好刚才弄乱的衣袖。 就在简臻出神的时候,一片凉的东西从袖口下贴着她的手指伸入,落在了她的手心里。 轻轻一握,有柄有刃,是支匕首。 她不动声色看了钟起秀一眼,他仍是低着头,开始整理另一只袖子。 做完这一切,所有人低头欠身,准备退下了,这时,钟起秀才悄悄抬头看了她一眼。 自始至终,没有多解释一句。 暗自将匕首藏进束腕中后,简臻的情绪仿佛被一股烈焰点燃,将其中多余的担忧烧成了灰烬。 踏出殿门,一队队宫人贴着墙根穿梭着,间或能见着几个眼熟的贵人。 看来是要准备出发了。 跟着指引的信徒一路走到大殿外的广场上,这里已经聚集了好些人。 按照祭祀时的顺序,简臻被引到了靠前的位置,而傅霭就在她前面几步远处。 回头一瞧,正是众位丹桑使者,但他们并不与她对视,这让她有些看不出简鸣的位置。 正当她回过头去细想时,傅霭相当随性地走了过来。 “很少看到郡主穿得这样隆重啊。” “还不是托您的福?” 被呛声后他也不生气,反倒像是听了个玩笑似的笑了。 “郡主不会是紧张了吧?” 好不容易撑到这一天,简臻实在是憋了一肚子气,干脆不理他,回过头去看礼官和侍卫们排布队列。 “终于等到这一天了,我可是很期待呢,而且难得还有郡主这么一位知己陪伴,实在是意外之喜。” 听到这些废话,简臻突然想在今天都狠狠怼回去,以报过去在他面前忍气吞声强行附和的仇。 明明自己就要从过去的泥淖之中走出来了,可这个人却偏偏要将自己置于死地,着实可气。 无论是他谏言让孔宥延把自己逼回京城,还是他故意叫她瞧见桥芷的惨案,乃至于让李成瑞那样一个蠢货给自己下药……都是桩桩件件不能饶恕的罪过。 说起来,自打她出宫后,除了孔尹文和皇二,还没有谁叫她吃过这样的哑巴亏。 今日不能手刃他,已经是最大的不幸了。 这样想着,她将左手手腕贴在腰上,感受着匕首的存在。 这令她感到安心。 “那就提前恭喜长老您,另外……” 话没说完,她就叹气一笑,不说了,似乎是故意留下一个钩子令人心痒痒。 “另外?如何?” “没什么,只是粟襄没来由地觉得,今日的祭祀必然出人意料,令人难忘。” “必然是出人意料的……”下意识附和完后,傅霭却停住了。 广场中阵列森严,人数之众,车马宝器之繁,是过去十多年来从未有过的。 没等傅霭疑心出什么结果,那边的礼官就小心催促着他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了。 又是一阵枯燥的仪式过后,队伍终于要往祭祀台去了。 先头部队开道,孔宥延的马车先行,接着便是简臻和傅霭的车驾。 临走之前她再次撩开帘子望了一眼,这次终于认出了简鸣。 他的脸上擦着黑粉,脸型、鼻子,甚至是眼睛的形状都变了,可唯独那深潭般的眸子,只一瞧便能认得出来。 一如当初在人群中看到他时的样子,冰冷而坚毅。
第155章 死活(三) 马车逐渐驶出了皇宫, 两侧街道上熙熙攘攘,夹杂着信徒与百姓的说话声和祝贺声。 越是靠近祭祀的地方,马车停顿的就越是频繁, 足以想见京城是何种万人空巷的场面。 在祭祀广场的外围,简臻的马车停了下来,一位宫人将她扶下马车,后面的车队也纷纷停下,尤其是需要登上祭祀台的人们, 此时也该进场了。 车队最前面的孔宥延登在备好的战车上眺望周围。 广场外围与周围的高楼上密密麻麻挤满了人, 这令他感受到了一种空前的满足感,在这样的兴致之下, 他抬起双手示意大家安静, 竟开始说起了一些爱护臣民的大话。 傅霭见状, 相当松弛地走到她的身旁, 然而他看百姓的眼神中却透出了一丝邪佞。 “瞧啊, 今天的场面一定非常壮观,我已经能想象到他们挣扎时的模样了。” 说着他闭眼深吸了一口气,接着看了孔宥延一眼道:“人活着有什么意义呢?被一群所谓的贵人们骑在头上……兴时百姓苦, 亡时百姓愈苦。” “过了今天, ”他摇了摇头, 笑得慈爱, “世间就不会再有痛苦了。” “那是你活着没有意义。” 面对他如今已经极为露骨的疯话, 简臻没有再顺着他的话说, 反而相当不屑地瞥了他一眼, 咬着后槽牙说道。 本想获得认同的傅霭没想到她会这样说, 眼神中难掩惊讶。 “是你自己跨越不了痛苦,是你没胆子敢相信未来的日子会变好, 是你自以为是地把自己的想法强加到别人头上。” 甫一将反驳的话说出口,简臻便觉得心头万分畅快,直接回过头来正视着他。 冰原上似起了场火,燎得她目露凶光。 “怕自己一个走孤单?所以才声势浩大地拉上所有人一起装点你肤浅的想法?” “你!?” “丹桑会承认你吗?还是会因你而感到羞愧,恨不得与你割席?” “你知道?”傅霭首先想到了自己离开丹桑时的狼狈,这是他一直以来极力想掩盖的事情。 “你真的应该好好想想,为什么凤鬼会被废除。” 只见她嗤笑一声,脸上是从未有过的厌恶与冷漠。 “凤鸟教会丹桑人学识,而你却想覆灭它的子民,你可真是参悟颇深呐,长老。” 没等他理清情况,礼官就已叫到了他们,原来孔宥延已经说完了大话,开始往祭祀台走去。 在人群的欢呼声中,终于过了把嘴瘾的简臻扭头便走,根本不给傅霭说话的机会。 她实在是奉承腻了,也听烦了。 过去的自己尚能共情傅霭的疯狂想法,是因为当时她只想着自己的困境。 可现在不行。 若是她一人身死可以救万民,她或许愿意,可与众人同亡算是哪门子大义! 环顾左右的人海,简臻越想越气。 ——当初丹桑人把他丢下山去时怎么不直接砍了他的脑袋!偏偏还有那么多人拜入他门下,偏偏他弄了这么一档子事叫她只能按兵不动! 落在后面的傅霭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转变,内心轰然。 人已经走出去了十几步远,他深深看着那道单薄却坚定的背影。 金色的凤凰在她的背上随风猎猎,仿佛将要振翅而飞。 在礼官的催促下,他才迈步往前。 耳际的喧嚣似乎被隔绝了出去,所有的想法也都错乱了逻辑,只留他内心一片茫然。 层层登顶后,简臻刚在傅霭身后的一处位置站定,却有两个信徒靠近过来,蹲在了她的脚边。 没等她反应,自己的脚腕上竟被缚上了两条细细的铁链! 那两条铁链从石砖上的镂空处生出,看得出是早就设计好的。 两个信徒做完这一切便退回了祭祀台的边沿侍候,独留一身冷汗的简臻在原地试图挣扎。 此时的孔宥延已经开始念诵祭文,并没有发现身后的异样,而站在她前面的傅霭更是石柱一般钉在原地,头也不回。 “卑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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