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口即化的水晶肘子,鲜嫩弹牙的松鼠桂鱼,汤汁浓郁的八宝鸭,脆爽可口的清炒笋片,酸酸甜甜的樱桃羹……这些都是酒楼的招牌菜,底下人的之前送来过一次,不过那时殷溯没动筷子,光看秦昭昭吃了。 结果这一看竟莫名把自己看饿了,加上刚从江南赶回来的范戟也没吃饭,殷溯就让人重新上了一次菜。 ——范戟就是秦昭昭之前见到的那个青年。他大概二十五六岁的样子,五官刚毅,身材高壮,身上带着从军之人才有的煞气,乍看之下有些凶恶。 不过他一开口说话,那种吓人的气势就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怎么看怎么淳朴的憨厚劲儿。 “这大肘子好吃,殿下多吃点!还有这个鱼,补身体的,我把刺儿都挑出来了,殿下快吃吧!这汤也不错,殿下喝点?凉菜啥的就别吃了,对胃不好……” 这会儿他正一边念叨一边给殷溯布菜,动作娴熟,粗中有细,一看就知道平时没少干这活。 殷溯习惯了他絮絮叨叨跟个操心老妈子似的模样,但这不妨碍他表示嫌弃:“吃你自己的去,孤自己有手。” “我知道殿下有手,但殿下总是这个不吃那个不吃的,这样不好。”范戟也不在意,憨憨一笑后继续碎碎念道,“俺娘说了,挑食的娃子长不壮,你看你这还中着毒呢,可不能再像以前一样不好好吃饭了,不然身体怎么受得住……” 殷溯:“……再废话一个字,你就给孤滚出去。” 范戟这才憋着嘴巴不吭声了,但一双虎目还是时不时地往殷溯筷子上飘,一副期盼着他多吃点的样子。 殷溯:“……” 殷溯怕了这一根筋的二傻子,到底是勉强自己多吃了几口,但也只是几口,再多就吃不下了。 ——明明之前看秦昭昭吃的时候,感觉这些菜看起来还不错,可这会儿亲自尝了尝,他却觉得也就那样。好在多少是吃了点,胃没那么不舒服了。殷溯意兴阑珊地放下筷子,片刻,偏头看向了手边那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青色锦囊。 “你刚才说,你是在临安城外遇见一方道长的?”
第10章 “唔,是啊!”这锦囊是范戟从江南带回来的,他先前之所以会激动得闯门而入,也是因为它。这会儿见殷溯问起,他忙点点头,咽下嘴里的饭菜说,“就在临安城外的官道上!那会儿雨下很大,他的马车轮子坏了,卡在泥里走不了。我正好路过,见他们一个老头儿一个小娃娃的挺不容易,就上去搭了把手。没想要走的时候那老头儿突然叫住我,说了句什么我……我知君从何处来,又在愁何事,对,就是这个,然后就笑眯眯地从兜里摸出了这个锦囊塞给我,说是谢礼。” 说到这,范戟挠挠头,满脸的不解,“一开始我还以为那老头儿是要给我钱,就没要,可他非要给我,我只好骑马跑了。没想到他却赶着马车追上来骂了我一顿,还说他就是咱们要找的一方道长。我这才知道他这布兜里装的不是钱,是要给殿下的东西……嗐,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一开始不说明白,那我就不会跑,他也不用追我追得险些岔气儿了。” 没想到事情经过居然是这样的殷溯:“……” 还能是为什么,人家想要装逼,结果碰上你个憨憨,硬是没装成罢了。 “对了殿下,你快打开看看这里头装的是什么吧,那老头儿……哦不,一方道长说,这里头有殿下要的答案,还说你看了就知道该怎么破解眼前的困局了!” 范戟说到这饭都顾不上吃了,一双眼睛瞪得炯炯发亮。 他虽然不认识一方道长,但随身带着他的画像,所以当场就确认了他的身份。殷溯知道这事,这会儿也没怀疑那老头的身份,只是指尖微微一顿,心中腾起几许波澜。 一方道长,前朝国师李易之的关门弟子,据传博古通今,道法高深,有卜天问地之能。 殷溯已经找了他将近一年的时间。 一年前的元宵节,他在宫中遇刺,虽然刺客并未伤到他也很快伏诛,但他却莫名昏了过去。 一天后他醒来,身体无恙,也没感觉到什么不适,可生活却从此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一开始是生活小事上出现各种不顺,比如喝水时莫名呛到,吃饭时莫名被鱼刺卡喉,出门时遭遇各种小意外。 渐渐的这种不顺开始往大事上延伸。比如办差时莫名犯下一些往日里绝不可能犯的错误,或是在朝堂上无法自控地说出一些不该说的话,惹怒他父皇。 再后来,这种不顺变成了实质性的伤害。像是走路时险些被从天而降的石头砸中,骑马时险些被没缘由发疯的马儿甩下马,与人对阵时莫名脚滑以至受伤之类的。 他身上的毒也是这么来的。 这些无法用常理解释的意外,在他的生活中以各种荒唐可笑的方式上演。本就对他颇为不喜的永平帝因此越发不待见他,他身边亲近的人也受他影响,被贬的被贬,受伤的受伤,甚至还有的丢了性命。 而如今,这种看不见摸不着却远比刀剑更危险的诡异力量,似乎是更进一步地开始威胁他的生命了…… 想起高福海没有任何征兆的背叛和昨晚那个诡异的梦,殷溯眼中满是阴鸷。 他从不信鬼神也从不信命,这一切必定是有人在背后操作。但那人那谁,具体又是怎么行事的,他一直在查却至今没有头绪。 也不是没在身边人的建议下找过有名的大师,但那些人要么说不出个所以然要么就是骗子。 师承前朝国师,素有半仙之称的一方道长是他最后的希望。 可这人居无定所,行踪不定,他一直找不到他人,没想到前些天在临安,他竟被去江南办差的范戟误打误撞地碰上了。 ……这大概就是傻人有傻福? 殷溯想到这,一言难尽地看了范戟一眼,早知道就早点派这憨货出门了。 不过如今也不算晚。 想起一方道长交代范戟的话,殷溯回神顿了片刻,伸手拿起了那个青色锦囊。 锦囊很轻,打开一看,里面只有一张纸条,纸条上龙飞凤舞地写着六个大字:贵人昭,天命归。 “怎么就这么几个字啊?贵人……这,这字儿是念是昭吧?贵人昭,天命归,殿下,一方道长这说的什么意思啊?”范戟看得两眼迷茫直抓头。 殷溯却在一瞬怔愣后,紧紧盯住了那个“昭”字。 昭字,明显之意。贵人昭,这意思是他的贵人已经出现他身边,且身份十分明显?还是说……这贵人的名字里就带有昭字? 拿出秦昭昭送他的那枚铜钱,想着她恰好出现在这纸条上的名字,殷溯垂目盖住了眼中的惊异。 贵人昭,天命……归么? 有点意思。 “殿下,人带来了。”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响起敲门声,殷溯回神将手中的纸条和铜钱一并收进袖子,说了句:“进来。” “是。” 房门被打开,先前将秦昭昭引来的小二带着一个身材臃肿,面容平凡,这会儿正一脸惊惧的民妇走了进来。 殷溯一怔,没想到自己等了一下午的,竟是这样一个人。 他眉眼阴沉地盯着她,许久才像是看到什么荒谬的笑话似的,发出了一声讥讽至极的冷笑:“高福海便是为你背叛的孤?” 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妇人骤然愣住,许久才意识到什么似的,抖着唇发出了一声不敢置信的低喃:“他去做了……他竟真的去做了……?” *** 云来酒楼里发生的一切秦昭昭并不知道,她也没想过自己会再和那位太子殿下产生交集——对她来说,恩报完了,这事儿也就结束了。 如今她的心思都在英国公府这门亲事上,毕竟这才是她此次回京的主要目的。 不过因为上次的出师不利,她没有着急再次上门去刷未来婆婆的好感,而是等了几天,想着英国公夫人的气儿应该消得差不多了之后,才带着自己亲手做的云州特色糕点去了英国公府。 英国公夫人态度温和地接见了她,笑容也恢复了亲切,看起来是不在意上次的事情了。 秦昭昭就挺高兴,她这未来婆婆虽然宠儿子,但还是明理的。 “你回京才几日,还没怎么出去走动过吧?过些时候就是一年一度的花朝节,长宁公主将在城东的芳菲园里举办百花宴,邀请大家前去品茶赏花。到时你与我一道去吧,正好认认人。” 正想着,英国公夫人突然笑着说道。 秦昭昭回神,惊讶又迟疑地眨巴了一下眼睛:“可我并不认识长宁公主……这样合适吗?” “无妨,回头我派人与公主打声招呼,再给你要张帖子便是。”像是怕她有心理负担,英国公夫人说完又温声道,“我娘家几个侄女也要去的,到时你与她们一起玩,她们会带着你的,你不必紧张。” 她眼神和善,语气轻柔,看起来十分慈爱,可秦昭昭看着眼前这张挂着完美笑容的脸,心下却没由来的有些不适。 不过这点不适并不明显,秦昭昭也没有多想,见英国公夫人都这么说了,便点头应下了邀请:“那我听您的。” “好,到时我差人去接你。”英国公夫人说完,偏头打了个小小的哈欠。 秦昭昭见此,识趣地起身告辞,不过出门前她说自己想去探望一下穆霁,英国公夫人答应了。 “你来干什么?不对,应该说,你个死丫头你还敢来?!” 托秦昭昭的福,穆霁还在禁足中,不过身上被亲爹揍出来的伤却是好得差不多了。秦昭昭到的时候,他正踩着贴身小厮的肩膀准备爬墙,被秦昭昭一声“你这么爬是爬不上去的”,吓得差点一脑袋栽下来。 “我为什么不敢来,我又没做亏心事。”见这家伙吭哧吭哧的喘着气,双手紧紧扒着墙头不敢松开,踩在小厮肩膀上的双腿也是摇摇晃晃,一副费了大劲的样子,秦昭昭皱皱鼻子,很是嫌弃,但还是劝了句,“说了这么爬是爬不上去的,你还是赶紧下来吧,别一会儿掉下来摔个鼻青脸肿。” 穆霁因为使劲憋得有些发红的脸一下气得更红了:“你敢咒我?!” 秦昭昭白了他一眼:“我这是好心提醒。” “就你?还提醒我?”穆霁现在是一看到秦昭昭就牙痒痒,闻言冷笑一声就鄙夷道,“小丫头片子一个,你翻过墙么你——” “你”字话音还没完全落下,就见秦昭昭点足一跃,徒手攀着墙轻轻松松地翻上了墙头,穆霁:“……” “你猜我翻没翻过?”秦昭昭居高临下地冲他晃了一下自己的脚丫子。 穆霁:“……” 穆霁瞪着眼睛,好半晌才脸色青青紫紫地挤出一句:“你——小爷不跟你掰扯!总之你赶紧给我滚!我不想看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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