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去官学了?” “还去什么官学?” 都快跟心上人做兄妹了! 二伯母前脚刚走,就见一群人气势汹汹地来了,她赶紧躲了起来。 如今见人要走,她蹒跚追了出来,急急道:“公子请留步,请留步。” 冯妤今日依旧着的男装,叫人雌雄莫辨。 她停下步子打量了这人一眼,并没有理妇人。 絮儿颐指气使地问:“你谁啊?拦我家公子想干什么?” “公子可是官学的学生?可认得青阳尘璧?”二伯母是个耳尖的,刚才大老远就听着他们讨论官学,这位公子一看就非富即贵,她脸上堆满了讨好的笑容。 冯妤这才正眼看她,“认识,怎么了?” “是这样的,我是他的二婶婶,他的二哥哥也就是我儿子,今年考上了童生,我们就想托他去官学问问能不能也跟他去上学,可是他这孩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问也没问。” 青阳家的二媳妇颠倒黑白倒是一把好手,她打心眼里就觉得青阳尘璧没有问过,糊弄她呢。 “所以?”冯妤好看的眉眼皱了起来。 “公子你得替我主持公道啊!”妇人揩起了莫须有的眼泪。 冯妤感觉听了个笑话:“你想要我去问老师?” “求求你了公子。”妇人双手合十,低头做小地哀求起来。 “你以为人人都能进官学?可笑。”冯妤不耐和她掰扯,冷笑一声就要走。 妇人着急,抓着冯妤的袖子唾沫横飞:“怎么不能?我儿十七岁就考上了童生,凭什么青阳尘璧没考过就能赖在官学?就因为他以前聪慧?难道你没听过小时了了,大未必佳吗?” 冯妤气笑了:“无知妇人,你以为考过了童生便能进官学?” “官学里最不缺的就是天才,里面大把的秀才,十七岁才考过童生也好意思显摆。”冯妤顿了顿,目露讥讽,“再说了,亏你是青阳兄的二伯母,竟然不知道他十二岁就考上了你所谓的童生?” 阒静了片刻。 妇人退后两步,喊道:“不可能!绝不可能!”
第十四章 冯妤继续面带讽刺地摇头:“竟然敢说他小时了了,大未必佳,这是我今年听过最好笑的笑话,真是可笑又愚昧的妇人。” 冯妤等人已走远,妇人还杵在原地,似乎大受刺激,神色复杂,摇着头一脸抗拒。 “他一定是合起伙在骗我。” “一定是假的,假的,不然为什么要瞒着我们。” “我得回去告诉昭儿。” 冯妤一等到爹下了朝,就上演了一出挂白绫的戏码。 她爹好整以暇地端了把椅子,就坐在她面前看她表演,她那酝酿好的情绪硬生生给搅没了。 “继续,还没看够。” 衡王喝了口上好的大红袍,悠闲地等她。 冯妤服软地下了凳子,撒娇般给爹捶起了腿,“爹……这件事你就依了女儿吧。” “哪件?”衡王无动于衷。 “就是那件,反正我才不要和青阳尘璧做兄妹。”冯妤嘟囔着嘴。 衡王的声音逐渐转冷:“那做什么?” “……”冯妤咬着唇没了声,她爹明知故问叫她怎么回答。 “你说说,这是第几次了,上次说什么?你说你不想你的闺阁好友做你的姨娘,爹也依你了。爹处处依你,谁依爹爹我啊?”衡王无奈摊手诉苦,配上这话里的内容,却让人觉得满目荒唐。 冯妤想反驳的话太多,此刻却只能沉默。 之前,她的好友薛明珠被爹爹看上,差点就被抬进府做她的姨娘,还是她插手才阻止了这件事。 她也知这事可一不可二。 但是,如果他爹抢来了青阳尘璧的母亲,按他的心性,她与他决计再无可能。 冯妤狠了心,收起了嬉皮笑脸,“薛明珠换青阳尘璧她娘,如何?” 衡王动眸盯了她一瞬,起身拍了拍冯妤的肩膀,欣慰了几分:“今日本王在沔池等她。” 沔池是衡王别庄里的大浴池,地下有热龙,是一处难得的温泉泉眼。 也是衡王行荒唐事常选的地儿。 “女儿定将她亲手送到爹爹手里。”冯妤眼里淬着毒光时跟衡王像了七分。 斜阳草树,鳞次栉比的屋落生起了袅袅炊烟,又是日落而息的时辰。 这些日子,叶可卿大概也摸清了青阳尘璧归家的时辰。 今日却是迟迟没见到人。 “怎么样?”兰姨问。 青阳大叔去了一趟官学,得知青阳尘璧早就走了,心知不妙,他斟酌道:“娘子莫慌,恐怕是友人相邀,在外忘了时辰。” 兰姨脸色凝重,“怎么会?璧儿一向知晓分寸,万不会不与家里支会一声。” 说完这话,兰姨就摇摇欲坠,她颤抖着问:“会不会像当年一样落水了?” 青阳大叔当机立断:“我去找几个捕快兄弟一起,你们先分头去找。” 叶可卿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她一路跑往叶家,叶天光正好从外边回来,叶可卿拉着他腰间的钱袋子,喘得说不出话来。 “你急用钱?”叶天光问。 叶可卿点点头。 叶天光干脆地解下钱袋子:“兄弟有难,只管拿去。” 叶可卿也不推脱,拿起钱就去乞丐窝子。她平息了一下气息,把白花花的银子倒在手心,问:“我要问一个人的下落,谁有消息,重重有赏。” 小寿从没想过,他能在一天之中得到这么多银子。 起初,叶可卿问的时候,为了保险起见,他没有站出来。 等叶可卿准备去下一处,小寿悄悄跟了过来。 小寿带着叶可卿一路往城西而去,指着山上道:“你说的那位公子我知道,以前讨饭我就听说他是什么天降什么星,他每次回家都要经过这里,今天我见着他被绑人打晕了,扛着从这条小路上了山。” 叶可卿问:“他们几个人?” “三四个,但都是很凶狠的恶人模样。” 叶可卿心中了然,吩咐道:“你再替我去找青阳捕快送信,若是骗了我,我定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小乞丐被吓得脸色一白,铿锵道:“事关人命,我哪敢骗你?” 叶可卿仔细分辨他的神色不似作伪,这才把银子给他。 这座山头不小,叶可卿小跑着往上。 山上的岔路很多,很快,叶可卿就面临了第一个抉择,往左走还是往右,好在她眼尖,右边的道上有一块青色破布。 这是青阳尘璧的衣服料子,恐怕是故意给的线索。 这一线索让叶可卿心中有了些底,她马不停蹄地上山。 山顶。 一座破败的寺庙被掩在茂林中,寺庙里有人声。 叶可卿靠着墙听了会,几个壮汉在玩牌,谈论的内容也没什么异常。 她随时注意听几个人玩牌的动静,小心地摸进后院,一间间地搜庙里厢房。 通通搜了一遍,均没有青阳尘璧的影子 。 她的额头渐渐冒出细密的汗水,若是他真的出事了,兰姨和青阳大叔要怎么办? 忽而,她听见了一道在水里翻腾的声响。 她一直忽略了后院中的那口井。 井上盖着盖子,还压了一块巨石。 叶可卿几步上前,又听见一声翻腾之声。 她望了望前院,只敢轻轻敲击三下木盖,便将耳朵贴上去,屏息静听。 井里的翻腾声一下停了,半晌后,是三下敲击井壁的声音。 叶可卿大喜。 撸起袖子,去挪动井盖上的巨石。 巨石有些沉,她搬得吃力,使出了吃奶的劲才把其搬到地上去。 揭开盖子,她探头往里看,光线有些昏暗,只隐约看到青阳尘璧的人影在井底一角。 叶可卿将井绳扔下去,待青阳尘璧把自己绑好,她开始往上转绳。糅绳与木架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叶可卿只能祈祷它可千万别断。 渐渐的,叶可卿已经满头大汗,双臂颤抖,手掌心被井绳摩擦出血迹,每拉一下都是钻心的疼。 见青阳尘璧伸出手抓在井口,她丝毫不敢松懈,得到鼓舞般继续拽动。 前院一人言:“差不多了,该去看看死了没。” 叶可卿涨红的脸凝重了神色,她咬牙坚持。 就差一点了。 青阳尘璧总算撑着井口探出了身子,他的衣服都湿透了,脸色惨白,嘴唇没有了颜色,有些吃力地踩上井沿。 叶可卿赶紧上前帮他。 四个大汉便见到的就是这一幕。 一人嗓门粗壮,大声厉呵:“干什么!” 青阳尘璧沉了眸,对叶可卿道:“快走,别管我。” 叶可卿恍若未闻,就差一点。 她颤抖着手替青阳尘璧解开腰上的绳,扶着他下来,没有吭声。 “我腿伤了,你快逃,别管我。”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第十四章 写字的手 其中一个大汉抓起叶可卿的头发,用几乎要震破耳膜的钟声吼叫:“哪里来的女娃娃,敢坏老子们好事!” 头发被拉扯得快脱离头皮,叶可卿的眼泪疼了出来。 青阳尘璧一脸肃杀之气,“放开她,你们要对付的是我。” 大汉松了手,道:“那你便写一封诀别书,再投井。” 叶可卿这才想起,这口井并不是普通的井。 这是一口承载了太多文人亡灵的井。 不知是从哪一个读书人跳井自戕开始,这口井慢慢演变成了读书人失意、落第、郁郁不得志、甚至是中举后跳下去了结生命的井。 京城人称其为断志井。 他们是想制造成青阳尘璧自戕的假象。 自戕向来为人所不齿,若是如此,即便死后,他依然会成为文人之耻。 甚至因为自戕,真正想害他性命之人也能逃脱律法。 青阳尘璧不傻,若他死后,叶可卿定然也会被灭口,眯眼道:“你先放,我再写。” “不写也没关系,既然你还有力气爬上来,我就先把你的骨头打碎,看你怎么爬。” 壮汉松了叶可卿,狞笑一声,捏起锤子大小的拳头朝青阳尘璧打过去。 青阳尘璧见对方不给他机会拖延时间,只能堪堪抬手抵挡。 然而疼痛没有传来。 叶可卿的背被一拳打中。 其实她很怕疼,怕药苦,也不知道刚才是为什么,她就敢冲出来挡在青阳尘璧面前。 霎那间,她的喉咙溢起铁腥味,那股味道渐渐溢上口腔,一张嘴就是满牙齿的鲜血,“你那双手是要用来写漂亮字的,不能受伤。” 她想起他的铁画银钩,他的朝乾夕惕,眼前还晃过一道斜卧塌上的神清骨秀。 恐怕是,美色宜人,美色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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