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薄弱的命门暴露着,竟一个两个的,毫无所觉。 “帮他们醒醒神。”江星阔说着,下了冰窖。 “好嘞!”泉九美滋滋的应下。 蕃商的消息都很灵通,刘管事一旦画押,这案子就算了结了。 但江星阔心里还有个疑虑,就是素攀。 素攀虽也像其余几个死者一样,要带着汉女妻室回归故土,但还只是个念头。 如果刘掌柜从别处知晓了这事,再将他杀了也不奇怪,可为什么那么多人里边,他独对素攀的名字有反应呢? 而且素攀死得也古怪,先勒死,又被塞进烟花筒里炸成碎块。 江星阔用丝帕掩口鼻,一把掀开尸首上的白布细细查验。 因是炸成了碎块,尸首七零八落的,连个人模样都没有,更看不出身量大小。 江星阔盯着一截还算完好的小腿看了看,推算出素攀应该是几个死者里个头最高的,可伤痕的走势却相差无几,似乎有些不对。 他想来想去,总觉得还是与戏班脱不了干系。 泉九进冰窖弄了些半融的冰块水,泼到地上几头死猪身上,看着他们好像鱼儿上了岸,相继蹦跶起来,乐得哈哈大笑。 “泉九!你他娘的找死!” 骂都还没骂痛快,就见那冰窖里走出个大靠山来。 “我说这个小子今天怎么敢一挑多!”打头的徐方暗自道。 “酒醒了?”一句便拿捏了要害。 那几人虽是满脸气愤,但被江星阔收拾怕了,终究没吐出一句不敬之语,拱了拱手,怒冲冲的走了。 这事够泉九乐呵一天了,一扭脸,江星阔却是一脸若有所思,低声吩咐了他几句。 泉九有些不解,还是立刻照办。 岑开致得知公孙三娘不日就要出狱,又拎着几道酒菜来看她。 酥炸溪鱼,芝麻糖鱼丝,还有酱茄子和一盅祛湿茯苓药酒。 公孙三娘是高兴,但戏班里的人埋怨她招惹来了晦气,不肯再接纳她,出狱了也没地方落脚,便又高兴不到哪去。 “你若肯,我倒是有一份活计给你。” 岑开致来时心里就有过这个念头,此时提出来恰好。 她正要说下去,就见泉九拖了个人犯进来,蓬头垢面,满身血衣,说就是杀了几个蕃商的凶手。 “可惜了。”公孙三娘叹道,人死如灯灭,追忆也枉然。 岑开致见她伤感,就重提话头。 “我需得外送的买卖一天不过七八回,主顾都在近旁,不劳累。但胡娘子有几个固定的大主顾,每日都要她送粥去布施的,不过胡娘子是个大方的,也不会亏待你。而且她年轻守寡,街面上的跑腿帮闲总喜欢嘴上占她便宜,人少时还动手动脚的,胡娘子没法子才忍了。你若肯帮着每日送餐食,她定然愿意的。” 公孙三娘很是心动,但又有些不好意思。 “你给工钱,还包吃住,岂不太亏了。” “你想得美,闲时还要帮我做些杂货的。”岑开致故意打趣道:“钱阿姥年岁大了,重活我也不太想她做,免得伤了,更是麻烦。” 两人这就说定了,公孙三娘心头大石落定,嚼起溪鱼来,只觉得松香脆嫩,鱼头的口感最佳,极脆。 芝麻糖鱼丝是咸甜口的,公孙三娘初吃不惯,嚼了两下,品出味来,比酥炸溪鱼还要勾人酒瘾。 “每日能吃到你的手艺,工钱我也不要了。” 戏班的人困在里边的牢狱里,断断续续的听见两人的对话。 一个叫幺鸡的瘦巴男人嫉妒公孙三娘总得贵人相遇,拿块石子砸地泄愤,却不料石子落地,溅到相邻牢房去了。 那人动了动,从蓬乱遮面的头发下,隐隐露出一双眼睛,盯在幺鸡身上。 他进来时,幺鸡刻意挪远了,此时却又踱近了几步。 “喂,那五个蕃商都是你杀的?” 那人没动弹,半晌才道:“是四个。” 幺鸡扯着根稻草的手一顿,又扣了扣牙,“不会吧。不是五个吗?” “五个就五个吧。”那人也无所谓。 幺鸡越发好奇,蹲在他身边,隔着栅栏又问,“不是你杀的,你也认?” “这些蕃种,多少人盼他死,他死了我还有赚头,余些钱给老娘,正好。” “不是,杀人怎么赚钱,有人买你杀人?” “与那蕃种相好的贱妇我也玩过,她知晓我好杀蕃种,求我杀,不知是那个傻子代劳了,我倒白得了一匣子珠玉。” 幺鸡听得胸膛起伏,心上尚存疑窦,道:“那暹罗鬼不是还没成亲吗?就给了那娘们那么多身家?不是说,蕃人死了,就连过门的妻子都没得分吗?那没过门,倒得了好些?你若不是说来哄鬼的吧。” 那人默了一默,猛地爆发出一阵大笑,将满头乱发往脑后一梳,露出阿山一双小眼,一张阔嘴,笑得都能看见后槽牙了。 “就是哄鬼的!幺鸡,我从头到尾没提素攀,没提暹罗,你怎么知道刘管事没杀的那个,就一定是他!?” 江星阔走进来的时候,就看见岑开致和公孙三娘两个脑袋挤在栅栏上,耳朵撇出去,拼命的想要多听一点。 “他竟说漏嘴了!” 岑开致小蹦小跳着,一脸兴奋像个含着糖的孩子。 公孙三娘神色沉重几分,道:“幺鸡杀素攀,为什么呀?” 江星阔无语的把岑开致放了出来,幺鸡还在嘴硬强撑,可是木已成舟,不是他几句狡辩就能翻篇的。 江星阔懒得听他掰扯,让人上了刑,皮肉堪堪才破了一点,他就受不住了,全然招认了。 其实私下里,本是幺鸡结识素攀在先,可那么些年,素攀也没想给戏班投钱。 这下忽然肯了,却又是去捧公孙三娘的!不仅捧人,钱还要给公孙三娘管。 那日幺鸡与公孙三娘比试技艺,又输了。这一下气恨交加,又听得素攀不咸不淡的敷衍几句,想得他娇妻在怀,事业有成,偏要与他作对,不肯成全,登时火上心头,就将人给勒死了。 素攀死在戏班大院里,没处藏,幺鸡就将他塞进最大的一个炮台烟花里了。 本来这炮台的骨架上还要描画,却不料那日蕃坊想要个厉害的把戏,班主就将炮台给推去了。 素攀阻止不得,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又添了些火药,将尸体炸毁,以混淆视听。 本以为这案子算是彻底了结了,却听泉九从临安府带来消息,说众蕃商的财物都有缺失,遍寻不得。
第15章 中秋 “关咱屁事。”泉九说。 刑案了结,余下的自然不管,不过临安府直接找了陈寺卿,还要看陈寺卿的意思。 “将手头与此案有关的卷宗一应交去就是,找到了财物还不是归临安府,可有给我大理寺一个铜子?” 陈寺卿既发了话,江星阔也不再多言,手头上虽还有几桩案子要办,却不似蕃商一案这样催逼得紧。 于是这日子仿佛闲了几分,像夏末树梢上疲倦的蝉,懒惫的拖长了声,渐渐困成秋日的一个空壳。 公孙三娘在岑家食肆里干得很惬意,胡娘子也满意的不得了,除了工钱照付之外,公孙三娘的早膳由粥铺提供。 公孙三娘干得是力气活,胃口也大,积年累月其实也是一笔开销。可胡娘子乐得一个清静呐! 骤然失了胡娘子这家买卖的帮闲也不高兴,想着胡娘子寡妇可欺,决定上门闹事。 可脚还没迈进去,就听得有人干咳一声,一回首,对家食肆坐了一桌的官爷。 咳嗽的那个生得面嫩,神色却是个十足的老油子了。 “作甚?”泉九只说了两个字,几个来找事的帮闲就闪没影了。 他们几个先点了菜,等菜上得差不多了,江星阔才骑马到来。 “寺卿如今怎么愈发啰嗦,拖了您一个时辰了吧?” 泉九殷勤的给他递筷子,被阿姥敲了一计。 “背后说人!还说上司,前程不要了?!” 秋日下了新板栗,岑开致和胡娘子合买了一大筐。 胡娘子用来做红枣板栗扁豆粥,板栗和扁豆在粥里酝酿出两种不同的粉糯口感,红枣甜得沁人心脾。 公孙三娘早间吃过一碗,又自己掏银子买了一钵给岑开致三人吃,的确好味。 栗子到了岑开致这,就成了板栗烧鸡,知道这几位吃饭都要痛快,所以鸡也斩得大块。 香菇本就只比铜钱大一点点,整个丢进去炖煮,汤汁收得鲜亮浓稠,鸡肉嫩软,板栗甜糯,只要伸了筷子,就停不下来了。 江星阔却心不在此,捏着筷子四下找了一圈。 “致娘出去了。”钱阿姥正在给阿囡量身长,小孩子长得快,去年的冬衣一件都穿不下了。 “去哪了?”江星阔接着问。 “去张家了,张家老太太对她挺好的,好像病了,岑娘子看她去了。”泉九道,闷掉一块鸡腿肉,嚼着都舍不得咽下。 “你怎么不跟着去?”江星阔看向泉九,有些不满,他分明知道岑开致与张家的旧恨。 “我。”泉九叼着鸡肉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倒是钱阿姥替他解围,道:“三娘跟着一起去了,致娘也知道去张家不妥,可是那老太太待她亲祖母一般,实在舍不下。” 公孙三娘的拳脚功夫虽还过得去,可万一张家人真想做点什么,她也扛不住。 想到这,江星阔有些食不下咽。 “说起来,自打这开了这食肆,张家可有来闹过?”江星阔忽得道。 钱阿姥量好了身长,正把手边一碗谷壳递给阿囡,闻言也是一愣。 “还真是,都不曾有过。”这样一想,钱阿姥也觉得稀罕,“即便是个宽厚人家,怕是也容不下。更何况听致娘说,那家从婆母到妯娌,从仆妇到小厮,都不是什么好相与的。” “该不是憋着坏吧。”阿田说了一句,被泉九狠狠的碾了碾脚趾,疼得龇牙咧嘴。 江星阔正想起身,就听阿囡在后院一声大叫。 泉九离得最近,登时便冲了过去,几个小的也跟上,在窄窄的门框里挤成一团,哪个也过不去,急得阿姥差点崴了脚。 大家赶到后院一看,见阿囡正从鸡屎堆里爬起来,头发上脸蛋上身上都是黏黏糊糊的绿,实在叫人不忍直视。 有了公孙三娘,钱阿姥得了不少空,就养起了鸡仔,种起了菜,还给阿囡也派了活计,浇水、喂鸡。 鸡仔喂熟了,她一到后院里,鸡就跟在她身后,小丫头欢喜得很。 昨夜里下了雨,没法收拾鸡粪,鸡粪被泡得湿滑。 原本午后公孙三娘要清理的,拢起来还要当肥料呢,可她跟岑开致去张家,便耽误了。 阿囡还不知爱俏,只觉自己这一跤跌得滑稽,对泉九道:“九叔,我摔啦!摔鸡屎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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