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桌客人是一群少年,为首冲过来一个高挑俊美的少年,将刘娘子护在身后。 听边上人说他是江寺卿家的大公子,正跟几位同窗一道闲聊吃茶呢。 闻言,那几人收敛了几分,可酒劲上头,嘴里嘟囔了些不干不净的,径直被那美少年踹了出去。 他们虽不敢怎么明目张胆的报复,但也散播了不少关于听水阁的谣言,一时间无事,还以为这事了了。 于是乎等脸上消了肿就出门赌鸡,倒输几把,手气臭烂到极点,一伙人走在小巷里,忽然又叫几个人给堵了。 高头大马骑着,巡城司的衣裳穿着,一看就知道要倒霉! 几人逃啊!逃得了吗?当即就被狠揍一顿,卵蛋都差点要裂。 养了小半年的伤,畏畏缩缩的出门遛弯,鞭炮响着,红纸落了一地,问人这是谁家喜事。 “听水阁掌勺的刘娘子,嫁给巡城司的泉副使,可晓得?” 又过了些日子,这伙人中为首的纨绔也娶亲,一日夜里回家,忽然夫人就不叫他们进房睡了,真是百般的不解。 坐了好几日的冷板凳,这才晓得自家夫人去听水阁,人一听说家门,就给请了出来,说是不接待了。 唉,谁知这事还能遗臭万年呢,悔啊。 听水阁的在女眷中名头很是响亮,虽然就是一个食肆,难道被拒之门外就饿死了? 可旁人疑虑,总要打听,就把这件旧事打听出来了,好不丢脸。 刘娘子如今又成了泉夫人,只好牵线搭桥,请人引荐上门赔了罪,这才算彻底了结。 旁人只刘娘子那么叫着,后来又是泉夫人。钱阿姥前些年去了,会叫阿囡的人少了一个。 她卧床好些年了,穿寿衣时身上都干干净净的,没有褥疮,谁看了不赞一声有福! 阿囡及笄时岑开致给她取了一个名字,就一个字,恬。 她挺喜欢的,泉驹似乎更喜欢,恬娘恬娘那么叫着。 晨起时唤她,入梦时唤她,清醒时唤她,迷醉时亦唤她。 两人是青梅竹马,又是年少夫妻,有人时还好,至多是勾勾手指,没人的时候总是黏黏糊糊的在一块,亲一亲,抱一抱,耳鬓厮磨胜过世间所有的消遣。 “今儿可不许闹得太晚。”阿囡搂着泉驹的脖颈,由着他将自己抱进内室,“胡沁带着商队从北边回来了,明日在听水阁里定了席面接风洗尘的。” “太晚是多晚?眼下天刚擦黑,过一两个时辰再睡正正好。” 阿囡轻轻一捶他,借着泉驹屈膝的势吹熄了蜡烛,正要吹掉另外一支,泉驹却一个旋身,转得她晕乎乎的摔进床里,借着一点朦胧暧昧的光,更添欢愉。 听水阁是个二层的小楼,楼上是雅间,今儿的座次都空了出来,说是主人家要请客。 沈禾并不是怯生生的性子,可是她长在那样荒蛮的地方,连陕州城门都没进去过几回。 临安的梦幻与繁华实在太过震慑人心,她越发觉得自己低微卑下,一路上只垂着脑袋,跟在胡楼安身后慢慢的走。 “崖岸!”胡楼安总是这样的快乐,一下就从沈禾跟前蹦走了,沈禾无措的看着他朝另一个少年跑去。 她觑了那个被唤做崖岸的少年一眼,高高的个头,矜贵的气质,五官笔笔勾勒,像是书法名家之作,却没有半点脂粉气,这张脸比女娘还要好看,看起来美而冷淡。 沈禾不敢再看,只盯着胡楼安的背影。 胡楼安与江崖岸极熟络,笑嘻嘻的说了一阵,就问:“你妹子呢?” 江崖岸年岁比他小,却比他高些,看他时浓长的眼睫垂下来,掩住他疏离浅淡的瞳色,莫名显得深情。 胡楼安自己都有点把持不住,心道:“乖乖,几月不见,又俊好些。” 江崖岸又像娘又像爹,用泉九的话来讲,那是岑开致的皮子罩了江星阔的骨头。 最要命的是,他并不觉得自己如何好看,可那一举一动皆是风月,再养上几年,哪还了得? “陈家姑娘约她去看戏,我用了膳还要去接她。”江崖岸的嗓子也变了,虽是冷冷的,却总有一种酥麻麻感觉。 胡楼安鼓了鼓脸颊,道:“什么陈家姑娘,那小子肯定也在。你们俩秋试考得怎么样?” 姓甚名谁都没提,但江崖岸也知道他讲的是陈寺卿的嫡孙。 “都中举了。”江崖岸的语气没什么波澜的,仿佛是极容易的事。 胡楼安老气横秋的叹了口气,道:“唉,难怪说娶妻娶贤,这陈老大人有妻运呐,儿子、孙子都是从外祖家的书塾里念出来的。” 江崖岸虽在太学念书,但也点点头,陈老寺卿的老丈人可是帝师。 “所以你想着娶妻了?” 胡楼安摸摸脑袋,江崖岸是个极护短的性子,他哪敢在江崖岸面前打趣江淮月,人家若是有意思倒罢了,但江淮月从小到大都是拿他当哥哥那么看的。 正有些尴尬的时候,胡楼安看见了比他姿态更尴尬的沈禾,忙对她招招手,笑得叫人觉得心里暖和,“快过来,我帮你引荐。” 众人的目光都望了过来,胡沁已经同岑开致提过沈禾的身份,她看出这女孩的局促,笑道:“好个秀气的丫头,尽学了爹娘的长处来。” 沈禾全然不知这些是谁,只知道是爹娘从前的故交。 可即便是故交,如今已经一个天,一个地,坐在一块都不相称,人家又怎么会有好脸子。 虽是这样想着,可胡沁一路待她和气,胡楼安更是处处照顾。 他们二人是亲自将她从棚屋接出来的,见过了她最窘迫的时候,但沈禾从没有从这舅甥眼中看到过一丝轻慢。 沈禾觉得听水阁真是漂亮,胡楼安见她满目新奇,也不催她,旁人都上去了,他自留在着等她。 沈禾回过神来,微微红了脸,低头跟在他身后上二楼的雅间。 因是冬日,雅间只开了一扇西窗,望去水面上游船点点,一时不分清是水中灯,还是天上星。 随着众人一位位落座,胡楼安也在她身侧坐下,轻声替她介绍。 众人的笑容都很温和,尤其是那位江夫人,笑起来的时候,连眼尾细微的纹路都很美,难怪能生出那样好看的儿子来。 在营地周围的人户里,沈禾是最出挑的姑娘,可到了此地,她黯然失色。 胡楼安心心念念的江淮月还未曾见到,光是泉大人的三位千金就能将她比到尘埃里去。 泉九是老丈人的命,一共生养了三个女儿,样貌性子各不相同。 大女儿像瞿青容,生得端庄文气,随了瞿家的姓氏,叫做瞿琳。二女儿叫泉琅,容貌最盛,竟像那瞿青梧,性子也娇,有些叫人头疼。 唯有幼女的样貌最像泉九,圆丢丢的一双大眼睛,笑起来的时候眼睛一眯,只余一条弯弯的眼睫桥,两腮鼓鼓的,好似含了口嫩嫩的糯米团子,瞧着机灵可人,极其讨喜。 她未及笄,而今还只有乳名叮叮,说起来,还是江淮月给取的。 瞿琳随母好诗画,也是家学传承,泉琅自幼习弦乐,虽不精进,但自弹自赏,也能得趣。 别看泉叮叮平日里眼睛忽闪忽闪的眨,瞧着一派单纯,脑袋却灵光得很,竟很是块读书的料。 瞿先生没得一孙,有些遗憾,但也不是那迂腐之人,手把手替小孙女开蒙教习,学业上严苛,日常却很是溺爱,纵得泉叮叮十分胆大,老虎都敢揪胡子。 唯有一人能令她消停一会,那便是…… “岸哥哥,我想吃碗芋奶羹。” “岸哥哥,这青蟹钳子没敲好,我弄不开。” “岸哥哥…… “岸哥哥…… 她仗着自己身量未开,这也够不着,那也够不着,就理直气壮的指使江崖岸。 泉九在旁听得脑瓜子嗡嗡的响,撇撇嘴对岑开致道:“你要不要,送你得了。” “那可太好了,我最喜爱这丫头。”岑开致笑着看自家儿子,虽没什么神色变化,可泉叮叮开口,他总照办,未见半点不愉。 倒是泉琅蹙着眉头频频往这边看。 泉叮叮并没闲着,正在剥一只样虾蛄,她剥这个倒是能手,筷子一捅进去,往外一扒,整条完整的好肉就出来了。 “岸哥哥,尝尝。”泉叮叮吃了一片江崖岸夹过来的梅花脯,又把虾蛄肉递了过去。 众人都晓得江崖岸挑剔,也是岑开致把两个孩子养得太好了些,江崖岸最不喜欢吃那些奇奇怪怪的丑玩意,猪肝鸭肠一类的下水碰也不碰,血蛤生腌更是不喜。 虾蛄肉是鲜美的,就是长得像螳螂,从来也不见他上手,偏偏他吃饭又不喜欢叫丫鬟布菜,他自己拿筷子,就是不吃!岑开致也很愁。 丑陋的壳被剥掉了,虾蛄的肉是淡紫色的,凝着一条黄红的膏,江崖岸看了一眼,在泉琅吃惊的目光中接了过来,尝了一口,抿下一口酒。 泉叮叮笑眯眯的看他吃饭,只觉得真好,秀色可餐就是这意思,古人诚不欺我。 不过,要是能带回家,天天对着吃饭就更好了。 ----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差不多了,吧?
第116章 番外三浮圆子 婚后的第一个夏,岑开致收到了柳氏托商行带来的一个箱子,箱子并不很大,不过很沉,打开一看,原来是那副如冰如玉的珠帘。 只有珠帘,连一句口信也无。这并不像柳氏的性子,她么,舍出去一点,势必是要得到更多。 夏日里撤了帐子,李氏给她寻摸了好几副,蓝宝绿晶,或圆或六棱,层层隔断,不止清风。 所以岑开致并不缺珠帘,但柳氏送来的这一副,她的确很喜欢,就挂在了小江府里。 小江府的装饰陈设轻简许多,天热更看不得拥挤繁密的布置,房门口一幅轻薄淡绿的竹纱,望进来清清爽爽,只有桌椅花凳。 崔姑原本从库里收拾出一只细颈的白瓷花瓶,觉得岑开致会喜欢,斜簪了两只百合就摆到内室桌上。 不曾想这花瓶只活了一夜,江星阔晨起就让她进屋收拾碎瓷片,还道:“致娘还未醒。” 崔姑半跪着用巾帕包了碎瓷片,纱帐后岑开致轻喃,“易碎的莫要摆到内室里来了,真是可惜。” 崔姑怕自己捡不干净小脆片,轻轻撩起纱帐道:“少夫人,你起身时记得穿鞋,我等下叫个眼神好的进来再将打扫一遍。” 月白纱帐后,美人轻遮着一层被,脚踝处两圈淡淡的红瘀,修长的美腿指痕点点,裸背倒是光洁白腻,只是肩头似有齿痕。 岑开致迷迷糊糊的应了声,崔姑晓得她累得很,忙放下帐子让她继续好睡,刚进来时只顾着收拾碎瓷片,还没留意到歪栽的烛台,台面都给烙了一道火痕。 崔姑见怪不怪,想着明日江星阔休沐,且有的好闹腾,等岑开致起身去食肆张罗,她就遣人把屋里的桌几都换了一套,换得更为小巧不碍事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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