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见一击得手,没有理会另名同屋人,也没再到访顾南枝的房间,悄无声息迅速离开此地,全程没有发出一点显白声响,就像从来没来过这间客栈一样。 - “他们走了吗?” 黑暗中,一人气音而语,听声音应是落梅县出来的小仵作宋柏。 “噤声,再等等。”郁离同以气声作答,与顾南枝一起在门边竖耳聆听。 又等了一刻,确认门外再无半点声响,顾南枝才终于卸下防备,将反手背在身侧的银缨枪收了回来。 “走,去看看。” 顾南枝率先推门而出,三人跟在后面,春桃走在最后,手里捧着灯盏照亮。 他们从另边隔壁间鱼贯而出,走进郁离原本的房间查看。 宋柏和春桃麻利点灯,照得屋内通明一片。 郁离照直走向床边细察,顾南枝手快刚想掀被,就被郁离抓住手腕制止。 “小心,看那是什么。”郁离眉峰紧蹙,声音不自觉添了些寒意,手指向被子边缘。 三根银针正正扎在上面,那针细如牛毛,若非寻迹谛视根本发现不了! 顾南枝倒吸一口冷气,如果不是郁离足够警惕,那现在扎上这毒针的,可就不只是被褥这么简单——看床铺位置……他们想杀郁离! 春桃没见过这阵仗,吓得一张小脸煞白,嘴唇哆嗦着不敢出声。 “阿柏,能知道这上面是什么毒吗?” 顾南枝扯出绢白方帕,慎之又慎地将那三根银针裹入帕中,摊在宋柏面前。 宋柏也是一脸凝重,接过帕子转身打开了随身药箱,从中取出不少叫不上名字的物件开始辨认。 “他们是什么人?为什么会盯上你?”顾南枝又走向门边,仔细研究那个戳破的小洞,试图分析歹人使的是何武器。 “……怕是京城来的‘朋友’。”郁离虚虚叹气,解释道:“发觉不对后,我不光开了这第三间房,还让小二替我去马棚看这四人骑的马,果然如我所想,马蹄铁形制均是京里专供!” 京城! 此时,顾南枝只觉前所未有的清明:此行因她而来,郁离临时同行,顾家素来在朝堂保持中立,必不会对寒青君一党偏袒或打压,也就是说,还有其他势力在暗中盯着他们! 思及此处,顾南枝背后发冷,总感觉暗中看不见的地方,有无数双眼睛正阴狠地看着自己,看着与自己有关的一切。
第26章 有缘再见 这一夜,四人睡不安稳,将包裹物什转移到新房间来,不敢轻易分开。 春桃支持不住,撑在桌边,头一点一点打着瞌睡。 宋柏寻了处角落,专心致志利用手头工具分析针上成分,剩顾南枝和郁离对坐商量应对之策。 “我还是难以置信,”顾南枝依旧困惑,“自我顾家助先帝击溃外敌以来,东朝与邻邦互通商市,久无战乱至今已有三十余年,再加朝堂有寒青君治世之能,更无内忧之虑。” “如此承平盛世,他们为何追着你不放?” 郁离手指轻敲茶杯边缘,胡乱猜道:“许是……太闲了没什么事做,吃饱了撑的?” “能猜出是谁吗?”顾南枝不置可否,“说来惭愧,我虽住上京十余年,却甚少过问国事……早知今日,大哥与爹议事时就该多听两句…” 顾南枝虽将上一问轻巧揭了过去,心里终究是不满意郁离的态度。 她隐隐感觉,郁离身份绝不像他说的只是幕僚这么简单。她对京朝政事是迟钝了些,可她又不是傻! 早先时候,郁离明明隐居在临竹镇,那里比之落梅县更是乡僻隐蔽,仍引来杀身之祸;而今赶路行了十多日,一路上纵然不至于隐踪匿迹,但也是低调不张扬,这才刚到此地一晚,杀手便闻声赶到,怎能教人不怀疑? 对于这帮人的意图,顾南枝尚不知晓,但他们接连行动,对着郁离痛下杀手,肯定不止是“迁怒寒青君的幕僚”这么简单的目的,绝对另有所图! 想到这里,顾南枝一脸凝重,瞥了仍在沉思的郁离一眼。 这么看来,那日他重伤昏迷,借船顺水漂来落梅县,是不是也是他计划一环——就好像…就好像利用我郡主的身份寻求庇护! 顾南枝手一抖,碰洒了茶杯。 “想到什么了?”郁离浅笑着扶杯擦桌,眼波流转望她一眼,“怎的这样不小心?” “我在想……”顾南枝勉强笑笑,没让郁离瞧出异样,“我在想会不会是‘吹针之术’?这是一种失传已久的古奥巧技,钢针淬毒,再用特制吹筒射出,稍吹口气即可伤人于无形……” 仿佛是为了印证顾南枝的猜想,宋柏那边有了发现:“是透心毒。” 别看宋柏平时对什么都不屑一顾,可到了他专长的领域却是一张小脸紧绷,专注得让人忘了他今年只有十五岁。 “透心毒?”顾南枝将心事暂且压下,转而问道:“闻所未闻……” “一种奇毒,起源于西域,”宋柏将毒针仔细包回手帕,收入药箱中,“我师父医毒双通,我跟着他修习时曾学过此毒,这透心毒无色无味,毒性强,黏性佳,见血封喉瞬间毙命,是暗器武器喂毒的首选之毒。” 顾南枝惊得瞳孔微微放大,下意识看向险些受到其害的郁离。 可他不惧反笑,近乎无动于衷等着宋柏下文。 “啧,这毒明明失传已久,”宋柏百思不解,“师父说过,此毒没有解药,但还好近十几年都不曾出现,要不是我修业认真,估计就连这毒的名字都鲜有人知!” 宋柏暗自有些小得意,把自己差点没认出的事按下不表。 “这么厉害!” 顾南枝听得一阵后怕,可郁离仍是神态自若,仿佛险些被毒杀之人不是自己一样! 又是吹针、又是奇毒,这伙人还真是身怀绝技,到底是郁离惹了高人,还是有更大的势力在背后驱使? “别担心,没有进屋验明生死…真是何其自负!”郁离沉浸在思谋中,并没发现顾南枝眼神复杂,“他们一定以为我已经死了,然后等在附近,待明日一早有人发现,传出死讯后便可回去复命……” “不止自负,应是不想留下外人作案的闯屋痕迹,”顾南枝轻轻打断他补充道,“而且他们只想杀你,没在我屋前停留,也没想捎带手除掉阿柏。” “哎!你到底惹上谁了啊!”宋柏就着洗漱的铜盆净了手,“照我分析,还有一重原因。” 宋柏故意卖关子,就是想听郁离示弱央告。 “快说呀!” 没等来郁离的恳求,顾南枝就急急出声催促,宋柏一愣,只好道:“透心毒透心毒,专攻人之心脏,令心脏麻痹致人死地……就算送去给仵作解剖验尸,针眼细小很容易就被忽视,再加上没有别的明显外伤,所以最多不过得出个‘急症暴毙’的结论,根本不会想到是有人毒杀。” “……不行,咱们不能坐以待毙!”顾南枝激动地一拍桌子站起来,“走,现在就去报官!我就不信了,王城脚下,还无法无天了不成!” 一旁瞌睡的春桃吓了一跳,朦胧中见三人皆在房内议事,便又安心睡去。 顾南枝转身提枪就走。 “阿枝!”郁离慌忙拦在她身前,“敌暗我明,实是不宜冲动行事!” “那你说怎么办!”顾南枝也不知道自己为何生气,眼泪一下涌上来在眼眶里打着转,“你不想报官,是因为你自知招上的是惹不起的大人物!对不对?” 郁离怔怔看着面前泫然的少女,那些粉饰的话突然都堵在喉头,说不出口。 他忽然就改了主意。 “趁夜离开。” “行!”顾南枝转身就去归拢包裹,“你跟阿柏去牵马,我去叫醒……” “不,阿枝。”郁离伸手按在她肩头,顾南枝动作一顿,“只有我走,你们留下。” “你疯球了?”宋柏斜瞪他一眼,“有人要你的命耶,没有我和阿姐保护,我想不出你能怎么活。” 顾南枝双耳嗡鸣不止,心跳如鼓擂,迈出的脚步也缓缓收了回来。 郁离不语,沉默着捡出属于自己的东西,将马车钥匙扣在桌面,低低道了声“保重”,推门离开了。 “阿姐!”宋柏见他真走了有些着急,“怎的不拦他?” “他是想保护我们。”顾南枝仍自僵在原地不动,涩声缓道:“这次侥幸,那下次、下下次呢?如何保证敌人次次不会牵连到同行?” “惟他独行耳。” “那咱们怎么办?”宋柏心头震动,一时有些无措,“还去京城?” 外头天光渐亮,屋内油灯燃尽,焦黑的灯花发出最后一声噼啪。 “阿柏,你再去睡会儿,咱们天亮出发。” “阿姐你呢?” “我想自己静静。” 说完,顾南枝一步一蹭挪到窗边,支起窗户眺向远方。 宋柏不再扰她,挨着春桃一起趴在桌上小憩。 屋内安静下来,落针可闻,少女挺拔的背脊立在窗前,在木地板投下一小片昏昏的影。 顾南枝整个人乱极了,一会儿想着那天救下郁离,他重伤在身却坚持不愿报官,一会儿又是他从善如流地查案断案,一会儿在脑海浮现那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一会儿耳边似有他一声一声唤自己“阿枝”。 他不信任我,说白了,是不信任任何人。 顾南枝回想过往的细谨小事,自己还傻傻跟他推心置腹,孰知那些笑靥和殷勤,不过是遮掩本心的手段,他惯会这么做的! 东方既白,遥处传来微茫的鸡鸣声嘶,少女五官立体,曦光照在脸上晦暗不定,纤长的睫毛轻颤,强忍着莫名想哭的冲动,硬是没落下泪来。 彼时眸光缱绻、出生入死的共度患难,终会化作梦幻泡影,此时桥归桥、路归路,竟没留下一句“有缘再见”。 客栈临街,随日头升起,各家各店人声熙攘。 她就这么看着窗景站至天明,好在习武之人身子骨硬朗,只眼下乌青一片、神情颓唐。 一夜安然,客栈里渐有人声走动,那毒辣的四名贼人果然没再到访。 除却少了一人,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嗯…”春桃睡眼惺忪缓醒,一眼看到顾南枝孤寂的背影,“……小姐…?起得这样早……我,我去打水…” 宋柏跟着醒了,见状兀自叹气,屏着声收拾东西。 “阿姐,该走了。” 待收整完毕,宋柏背上药箱,小心翼翼将银缨枪递到顾南枝眼前。 “呼——!” 顾南枝长舒一口气,蓦地起身,活动着手脚咯吱作响,一把接过银缨枪,爽声宣布:“走,去上京!我来驾车,咱们一起回家!” 宋柏和春桃面面相觑,刹时呆在原地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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