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枝真是天赋异禀,”郁离走近灶台,倒要看看这妮子是如何煮出这么可怕的味道的,“也不用人教,便对制毒炼药一门无师自通……” “你……!”顾南枝苦着脸凑过来,认命般道:“我不善庖厨嘛!谁知道煮个姜汤能这么难……” 两人一齐往锅里看去,顾南枝还在为自己辩解:“不这么煮,还能怎样?姜汤姜汤,不就是煮姜成汤么……” 两块婴儿拳头大小的生姜静静躺在锅底,除此之外再无别的作料。 郁离一时无言,甚至能从那道利落齐整的断口推测:小郡主是从菜筐里捡了最大最好的一个,洗净对半一切,直接就丢进锅里添水煮沸,还不知在火上坐了多久。 “阿枝啊……”郁离与锅里的姜块大眼瞪小眼,斟酌着措辞道:“……找点红糖来,或许还能补救一下。” “入口的东西,要不还是重煮一锅吧……”顾南枝垂头丧气地找来红糖罐子,“别再给烟儿吃坏了……” 郁离终于失笑出声,安慰道:“放心吧小笨蛋,不会的,只是姜的分量稍多了些,煮得时间又长了些……趁热加点红糖,口感应能改善不少。” 顾南枝站在一旁,巴巴地望着郁离动作,他少量分次地加了红糖搅着,三碗诡异透亮的汤汁很快变得浓甜起来。 “嗯,还不错,”郁离又尝了口自己那碗,表情舒展地眯了眯眼,温声催促道:“快去吧,喝了姜汤也好早点安歇,阿柏已经先回去了,阿枝就陪烟儿姑娘歇在这边吧,明早我再来。” “好!”顾南枝端起木托盘朝外走去,临出门却缓了步子,红着脸丢下一句“睡前要把头发擦干”便匆匆离开。 郁离应了一声,简单归拢了下厨房用具,也回了小院。 此时雨势略缓,可仍淅淅沥沥滴个不停,凉丝丝的夜风中顾南枝加紧脚步,不放心让雷烟一个人待太久。 一进门,顾南枝就听到几声压抑的啜泣,脚步一滞,随即状若无事地走向里间。 “姜汤来啦!”顾南枝背过身,将托盘在桌上放好,体贴地收了目光没看雷烟,“热乎的,不烫,烟儿尝尝?” 雷烟忙趁这个空当拭去脸上泪痕,伸手接过汤碗,乖乖持勺一口口喝着。 顾南枝忙了半天早已口渴,也端了一碗,仰头站着便咕噜噜地喝干了,速度之快教人怀疑她根本没尝出甚么味道。 “这姜汤…可真辣。”雷烟喝了小半碗就停了,被辛味儿的汤水一激,鼻腔酸得发苦,眼中扑簌簌滚下泪来,她促狭地笑了,轻声道:“阿织的手艺可真不怎么样呀…” “咳,是不怎么样。”顾南枝挠挠头,忙的时候不觉得,这会儿静下来,她感到些许茫然,不知再与雷烟如何相处。 阴差阳错卷入人家的府邸大案,意外见证一场恩怨情仇,顾南枝自觉有些尴尬,任何安慰都显得这般苍白,可作为亲近的友人,她又实在不忍旁观雷烟独自承受心伤,空虚的无力感令小郡主颇为心神不宁。 “那个…我……”顾南枝将两人汤碗放好,支吾地一指门外,“我今晚……” “阿织和我一起睡,可好?”雷烟往里挪了挪,腾出可容一人安睡的空间,“我冷,阿织一看就暖烘烘的,我想抱着阿织睡。” “啊……好……” 顾南枝晕晕乎乎地简单洗漱,稀里糊涂地躺在床铺外侧。 从小到大,顾南枝还从未有过与谁同榻而眠的经历,儿时也是早早分房独睡,长大后的友人不是官家小姐就是宫里公主,玩得太晚不成体统,亦不曾逾矩睡在一处。 像这样亲亲热热地头碰头、脚对脚躺进一个被窝,小女儿之间再寻常不过的闺阁之趣,却是京城来的小郡主头一遭经历的。 熄了灯,窗外雨声似被放大,泠泠显得有些嘈杂。 顾南枝躺得笔直,雷烟靠过来,抱着她手臂缩成一团。 这一夜她们紧贴着说了很多话,顾南枝大多记不清了,她这一整天都在东奔西跑、大脑飞转,是以一沾枕头意识就有些模糊,不知何时就迷迷睡了过去,只依稀记得耳边一声若有似无的“谢谢”。 待到天光大亮,顾南枝悠悠转醒,打着呵欠起身伸了个懒腰。 好像忘了什么事儿。 顾南枝四下望去,屋内陈设温馨,轻嗅便能闻出空气中香甜的味道,她慢半拍地想到:这里不是自己房间,而是雷烟的。 雷烟? 思及此处顾南枝猛一转头,意料之外看到榻上一片空,根本不见昨夜缠着自己说话的小姑娘的身影! “烟儿?烟儿!”顾南枝惊得什么瞌睡都没了,掀被下床,踩上鞋就奔了出去。 可找遍全屋也不见雷烟人影,再回到里间时,瞟到桌上正中放着一篇信纸。 顾南枝心脏砰砰直跳,不情不愿地走了过去。 信上只有短短一行字——“勿念勿忘,有缘再见。” “烟儿……”顾南枝眉头狂皱,以最快速度收拾完毕冲出门去,险些与刚要敲门的郁离撞个满怀。 郁离反应不慢,一把扶稳她,见小郡主神色不对,跟着正色问道:“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烟儿不见了!”顾南枝将信摊在郁离面前,急道:“都怪我,昨夜睡得太死,竟没发觉烟儿什么时候离开的!” “咱们快去找她!向贺理全借点人手一起去寻,我怕她想不开!” “哎,我怎么能这么大意!昨晚喝姜汤时还好好的,还给我讲了许多她小时候的事……她一个小姑娘,大晚上能跑到哪里去?多危险啊!!” 顾南枝噼里啪啦说了一堆,恼悔得眼圈都红了。 “不必找了,雷烟自有她的想法。” 正当二人合计从何找起时,一道沉稳男声打断了他们的思绪。 顾南枝凶巴巴抬头,郁离也凝望过去,见来人竟是那消失了两日的雷砚池,其妹雷书瑶也跟在身旁。
第73章 事关重大 一夜疏雨,直到初晨时分方歇,空气中透着雨水涤过的清新,呼吸间尽是些泥土潮气。 院中站着男女四人,他们之间虽不至于剑拔弩张,但也没轻松到哪去。 “郎君何出此言?”郁离问道。 “昨夜雨声吵人,我无意中见得雷烟与常妈妈离开雷府。”雷砚池十分平静,像是根本没觉出有什么不妥。 “那你为何不拦下她们?大半夜的,她们一老一幼是要去哪?……我知道了,其实你根本不在乎雷家死活,她们的安危与你无关是吧!”顾南枝越说越气,若不是郁离拦着,小郡主的拳头说不定已经落在雷砚池脸上了。 “陆姑娘,你误会了,我阿兄不是这个意思。”雷书瑶见状连连摆手,嗔怪似的瞪一眼雷砚池,解释道:“阿兄当时就叫住她们了,这也是我们今天来找你们的原因之一。” 顾南枝这才耐住性子,勉强等待雷砚池下文。 雷砚池不为所动,自顾自吐出一句:“雷烟是出家去了,让我转告你别去找她。” “废话!我还不知道她离开家是……”顾南枝话至一半渐停,缓缓睁大双眼道:“……出,出家?是我理解的那个‘出家’…的意思吗?” 雷砚池点头,神色淡淡。 顾南枝眼神落寞下来,心道也是,父兄姊姐皆死在倾慕多年的夫君手上,任谁也无法轻松走出这段心殇。 看破红尘、落发为尼也在常理之中,既有信言“勿念”,又得了“别找”口信,想必这小姑娘的心性比自己想得坚强,白纸黑字上书“有缘再见”,谅也不会想不开寻短见,那么自己还有什么理由不相信她? 想到这里,顾南枝轻出口气,垂眸露出一丝释然的微笑。 “女郎方才说,这只是原因之一?”郁离将顾南枝的手握紧了些,直接问道:“二位可有什么话,想说与我们知道?” “站着说话不方便,我们坐下说。”雷砚池对雷府熟悉得很,三两步带着几人来到一处空屋。 “树倒猢狲散,雷家破败,这偌大侯府竟连个丫鬟小厮也看不见了,”雷砚池自嘲般笑了一下,吩咐道:“说来话长,瑶瑶受累,去给大家泡壶茶来。” “好嘞。”雷书瑶出去不忘将门带上,院外屋内都静悄悄的。 “我就开门见山了,”郁离同顾南枝坐在雷砚池对面,率先开口道:“你们兄妹二人,其实并不是雷老爷豢养在外的私生子,对吧?” “啊?不是?”顾南枝错愕,“不是亲子的话,雷老爷为何要将他们带回府中,全然不顾老来名声和儿女怨妒?” “陆郎君明鉴,”雷砚池笑了笑,没有反驳:“想听听郎君从何而知?” “雷茂复仇目标明确,即整个雷家,若真是雷老爷所出,他连心上人雷烟都一并报复,没道理独独将你二人排除在外。”郁离从容答道。 “而且在雷沛溺湖那日,以雷茂的本事来说,诱雷沛联手除掉你二人时,趁机杀害雷沛的计策才更为容易,”顾南枝一下豁然开朗,跟着回忆起来:“可现实却是,雷茂不惜冒着被人发现的风险,也不将你二人置于危险之中,这其中…定有内情!” “有理有据,二位果真非凡,不错,案发前,雷茂确实找过我们……” “明明有机会,你为何不对雷茂加以规劝!”顾南枝顿时火气翻涌,直接打断了他:“就算不是雷家亲生,也应在力所能及内阻止悲剧发生啊!!” “阿枝!”郁离拍拍她肩膀,摇了摇头示意她噤声。 顾南枝恨恨咬着下唇,半是生雷砚池的气,半是恼火自己迁怒他人。 雷砚池却也没被劈头盖脸的指责触怒,只无奈叹道:“陆姑娘所言极是……”而后便将雷茂当时原意复述一遍。 原来,定北侯雷永寿在濒死时曾挣扎将实情吐露,再三恳求雷茂万万不可对雷砚池、雷书瑶兄妹动手。 是而雷茂并非滥杀之人,直接去找了这对兄妹印证真伪,说辞却是:若你们并非雷家血脉,无名无实,不得参与家产分配,这两日雷沛分家多变故,劝你们出去避避风头,如不听劝,就别怪我或会当众拆穿你二人身份。 “……兹事体大,我与瑶妹不得不答应,在外面躲了一天,听到雷沛死了的风声才敢回府,后知后觉雷茂一开始就心存歹念,却为时已晚了……”雷砚池眉头深皱,一副追悔莫及的模样。 恰时气氛凝滞,雷书瑶端着热茶回来了,见几人脸色沉重,开口打破僵局:“久等了!说得口渴了吧?我给大家斟茶!” “有劳姑娘。” “多谢!” 几盏茶分发下去,顾南枝也反应过来自己不该将火气撒在别人身上,偷眼瞧几下雷砚池,见对方并没有露出不快神色,颇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抱歉,是我口无遮拦,还望郎君别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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