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事,”雷砚池冲她温和一笑,倒对这心直口快的小姑娘生出几分好感,直言道:“不怪陆姑娘误会,实是我们不够坦诚,今日前来的第二个原因,却是为了向二位求援。” 雷书瑶此时也一并入座,同雷砚池一齐目光灼灼地望了过来。 “我看人一向很准,几日观察下来,便知你二人定非普通百姓。” 郁离笑笑,并不接话。 “事到如今,我兄妹走投无路,再无可靠之人,唯有以身家性命及东朝国运赌上一把了。”雷砚池压低了嗓音,慎之又慎道:“二位可知,当今宰相郭敦儒戕害忠臣、意图不轨之事?” 顾南枝一凛,还不等她开口,雷砚池又道:“我与胞妹……其实姓封。” “封?郎君所说,可是数年前因谋逆获罪,被判处株连全族的左都御史,封嘉封大人的封?”郁离心电急转,略略忖度道。 “正是。”雷砚池…应是封砚池,不自觉伸手握紧面前茶杯,隐忍道:“我封家世代忠良,谋逆?呵,不过是郭敦儒那厮做贼心虚,安在我父亲头上一个‘莫须有’的罪名罢了!” “可怜我封家上下百余人命,除了我与瑶妹偷生,竟全都落了个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话至此处,封砚池眼角濡湿,封书瑶更是无声泪下。 伴着封书瑶啜泣阵阵,封砚池将他们的身世之谜娓娓道出—— 雷永寿尚未封侯时,与封嘉就是过命的交情,因而在上京风声不对之前,便将封家一双儿女冒死带在身边,远走缮州北鞍县后,更是将他们暗中庇护,以求安稳度日,可随着年岁增长,雷永寿身体渐亏,不得已,才将他们带回家中,这才对外称作私生子掩人耳目。 见兄妹二人身世凄苦,不惜甘冒奇险,也愿将一线希望托付于己,郁离与顾南枝颇为动容,也将真实身份如实奉告,封砚池、封书瑶面面相觑,随后喜极而泣,连声告慰苍天有眼、没看错人。 众人缓了缓情绪,郁离很快切回正题。 “左都御史是领导都察院的大员,”他狐疑地看向封砚池,猜测道:“是不是令尊发现了什么,踩到郭敦儒痛脚,方引来杀身之祸?” “寒青君料事如神,”封砚池抬手抹了两下眼睛,恢复正色道:“一份名单,却不知是何用处。” “那份名单现在在哪?”顾南枝顺话问道。 提及此事,封砚池并没有痛快给出答话,而是先与封书瑶对视一眼,得后者微微颔首肯定后,才有些难以启齿道:“……与父亲分别前,他以刺青之法将名单分刻在我兄妹后背之上,以求安全稳妥……” 顾南枝再次被话里行间透出的封家气节所震撼! 这该是怎样的大无畏? 宰相郭敦儒只手遮天非一日之功,郁离拼着皇子身份才勉强与之抗衡,却也只是蚍蜉撼树,伤不到根本。 而前左都御史封嘉一腔忠勇,查到绝密名单自知祸及全家,宁可伤害亲子也要传递出去——要知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啊! 两条鲜活的生命,从此须得一生背负如此沉重的名单,午夜梦回时分,不知当时的封嘉可曾有悔? 触动之余,郁离与顾南枝备好纸笔,男女分入两室,分别将他们兄妹背上的刺青名单誊写而下。 待到再坐于一处,郁离反复阅看着两张信纸,陷入良久的深思。 顾南枝也凑近去看,除了宰相郭敦儒的名字之外,再识不出一人。 “封大哥,伯父那会儿没告诉你们,这是份什么名单吗?”顾南枝问。 封砚池摇头,道:“我们当时还只是孩子,父亲应是觉得我们担不起重责,所以才缄口不言,只道事关重大,不到万不得已不可轻易示人。” “或许雷老爷知道内情,只可惜……唉。”郁离将名单谨慎收好,现下掌握关键线索,却无处可用的处境令他感到些许心焦。 “何不彻查雷府?”一直没说话的封书瑶突然出声。 对啊!这么大的事,说不定雷永寿在清醒时曾留有手书之类的,以告后人呢? 几人达成共识,为求不留遗漏,各自分头前往几间主人住房查察,郁离负责雷老爷生前主屋,封氏兄妹去雷钧、雷沛的院落,而顾南枝则来到雷茂房间。 到处鲜有人烟,雷府内安静得只闻鸟雀啁啾。 此时久违地一个人行动,顾南枝望着眼前黑洞洞的窗纸,心里一阵瘆得慌。 呿!胆小鬼!有什么可怕的?一间空屋而已!还能吃人不成? 顾南枝咬咬牙,抬手推开了房门,沉寂了多日的空气重新流窜起来,扑入鼻腔的却是一股熟悉得令人毛骨悚然的馨香。 少女后背僵硬,脚下钉了钉子似的一瞬立在原地,推门的双手悬停在半空,思绪飞速运转。 ——明明是生平第一次进雷茂的房间,怎会觉得气味如此熟悉?
第74章 凶恶鬼面 是花香吗?……很像,但比之更加馥郁。 是香粉、熏香?……类似,但缺乏后调悠长。 除了这两种,还有什么机会,可以接触到这种独特香气吗? 顾南枝一边细品思考,一边左行走向房中阁架、书案一侧。 绕过半扇屏风,幔纱竟处于垂放状态,其后空间影影绰绰,一眼望不出端倪。 “……有人吗?”小郡主居然下意识问询出声。 自然无人应答。 顾南枝只觉心跳得鼓噪,又拉不下脸面去找郁离他们求助,便硬着头皮拨开了面前假想敌一般的轻纱薄帐。 一片寂静,意料之外的空敞,不远处并排陈放着书架和多宝阁,眼下是一张宽大的平角书案,皆是摆放整齐,许是雷茂搬入新房后嘱咐过下人不必打扫,这才致使所有物件都落了一层薄灰。 也没有想象中藏着的什么贼人。 “好多书……”顾南枝走近案前,一本本拾起翻看,不过是些市面上常见的书籍文册,并无异常之处。 顾南枝不死心,一本本地抖开,内页也没夹着什么特殊纸张。 甚至将笔架、砚台、镇纸一件件拿起观察又放下,同样一无所获。 排查完书案,顾南枝转身去翻书架,一格格抽开抽屉,均是寻常。 不可能,这屋内异香来得如此诡异,不可能再没有异相! 顾南枝耐着性子再去探查多宝阁,终于将目光锁定在其中一层——小心搬开前面的青花瓷瓶,露出个寸把长的木雕来,乍看之下不无不同,可顾南枝就是直觉它有问题。 原因无他,只因那木雕镌刻的内容不是常见的花鸟鱼虫,而是一张面目狰狞的鬼面。 这就怪了。 要知道东朝崇尚光明伟正,没有一个木匠会贩售此类明显不详的玩饰给顾客。 再看它所放位置,紧挨书架一侧,高度垂手可得,又有花瓶遮挡,若不离近,来人绝无轻易察觉木雕存在的可能。 顾南枝探手去拿,不成想那木雕竟纹丝不动,像是与阁架连同一体。 突然,顾南枝福至心灵,握住木雕,运劲那么一转—— 喀嚓!! 兀然响起的摩擦声吓得她猛一激灵,险些将手边花瓶打翻。 几经寻找,顾南枝终于在墙边不起眼的角落里,发现了一片隐蔽弹出的暗格。 - 另一边,负责其他房间的三人早早汇集在约定地点,左等右等不见顾南枝身影,雷府后事繁杂,封砚池、封书瑶作为名义上的子嗣责无旁贷,便提议他们兄妹先行一步,后续有事再找,于是各自分开。 又逢宋柏等得无聊,寻了出来,郁离就带他一起,往雷茂原住的小院行去。 “仔细瞧着点周围,这么久不见人,你阿姐说不定又是在哪迷路了。”郁离边走边道。 “呸呸!净瞎说!定是阿姐有了新发现,一时情急才忘了与你们的约定。”宋柏明显不信。 郁离其实所见略同,抿抿唇笑了,不再与他争辩。 走过静谧园景,郁离、宋柏来到院中,远远望见正屋房门紧闭,不免生出些担忧。 好端端的,关什么门? “阿枝——?你在吗?”郁离担心贸然开门吓到顾南枝,离老远就呼喊起来。 “在在在!”明快的应答声很快响起,“快进来!看我发现了什么!” “来了!”郁离无奈笑笑,松了口气,同宋柏一齐推门而入。 “咦?好香啊。”宋柏嗅着屋内空气馨香,立马疑问出声:“这香……是不是以前也在哪里闻到过?” “是吧是吧!阿柏也觉得熟悉对吧!”顾南枝的声音从里间传出,但依旧不见其人。 “阿枝?”郁离循声提步走近,宋柏跟在身后。 ——书室空荡,仍无人影。 郁离刚想再唤,却听得一阵窸窸窣窣,绕过书案,终于在墙角发现一团人影,正背对着自己往地上摆着什么。 “阿枝,你这是在做什么?”郁离失笑,走到跟前,一同矮下身去。 角落逼仄,不足以再容纳一人蹲身,小宋柏就停在郁离身后探着身子去看。 此时,顾南枝已将暗格之中的物件通通取出,分门别类排在地上,定睛看去,却是花花绿绿一大片。 “这都是什么啊?”宋柏按在郁离肩膀,颇为嫌弃地问了一句。 “阁架上藏有机关,转动消息出现一处暗格,黑黢黢的看不清,索性将它们全都拿出来方便细看。” 暗格前的地砖上,有零散的纸张、信笺,有几本封页无字的簿册,还有看不出内容何物的瓶瓶罐罐以及一些杂物等。 “我比对了雷茂书案上留下的字迹,这些东西确实都是经他之手的。”顾南枝分拣完毕,递给郁离一沓信纸,“我发现,雷茂的身份远比咱们看到的要复杂得多。” 郁离没急着看内容,而是捻动手指感受着纸张质地,道:“这不是东朝市面用纸,触手粗糙,纹理感强,……难道会是外邦所用?” “若我没记错,雷茂正是异族人士。” 顾南枝闻言灼灼望了过来,一字一句认真道:“看过这些,基本可以断言——缮州境内,果真藏着一股奇异势力。” 不等人嘱咐,宋柏就默默去将房门关好。 “这堆、还有这堆,大都是些经幡教义,”顾南枝一一指向地上所放,“还有很多不知用途的小玩意儿。” “好在近年来我朝境内文字一统落实得极到位,若全是异邦文字所书,就算教我们发现了,也是毫无用处哇。”顾南枝带着隐隐后怕的语气说道,而后从郁离手中抽出一张,道:“先看看这个。” 郁离略略一扫,下意识念出了最后几字:“‘携令远赴小灵村’…‘将情回报’?!” “有人指派雷茂去一处名叫小灵村的地方?”郁离不自觉捏紧了信纸,复又认真阅看全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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