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南枝屈膝坐在厚厚的稻草堆里,虽同处一室,但仍与姜郁离最大限度地保持距离,此时听闻人声,她警觉地扭头望去,眼中含恨之意另来者两人心底皆是一震。 “谁?”顾南枝言简意赅地诘问。 “启…启禀郡主,”典狱官讪讪拱手,答道:“这位是宫里来传话的大人……” “什么时候能放我出去?本郡主一刻都不想再跟这个泼皮待在一处了!”顾南枝登时从地上站起,凑到精铁打造的栏杆跟前,急急打断问道。 “呃…这个……”典狱官看向斥候。 “参见郡主,下官受郭阁老之命前来通传,”斥候回道:“如今龙颜盛怒,旁人不便相劝,现已将消息递回郡主家中,想必由顾老将军出面说情才最为合适。” 顾南枝心情稍缓,点点头,没再言语。 斥候见状,忙继续慰道:“事关圣心,此事实不宜操之过急,还望郡主稍安勿躁,再多忍耐几日。” “我还要跟这家伙再待上几日?!”顾南枝蓦然拔高声调。 小郡主说话时横臂所指——姜郁离这厮不怒反笑,优哉游哉往墙上一靠,抬眸看向斥候:“怎么,郭阁老对我…就无话可说吗?” “……不,不是…阁老还说…还说……” 这斥候只是郭敦儒派来确认这二位同皇上之间是否真的互相决裂的——顾南枝、姜郁离皆是其人,天牢关人的手续一道没落,且觑着两人愈发水火不容,郭阁老实是多虑了。 任务是完成了,没成想还会遭这么一道! “……郭阁老的意思是,”斥候擦擦额角渗汗,结结巴巴道:“皇长子是为皇上同胞手足,呃,皇上…断不会,因这点小事……” “我没听错吧?”姜郁离夸张地瞪大眼睛,面上笑意不减,道:“这位大人可是在揣测圣意?我劝你还是省省,大可不必为了糊弄于我,将自己身家性命也搭上呀……” 斥候心头惶恐不已,自觉失言,几句囫囵话后便匆匆告辞离去。 典狱官礼数周全地冲牢中二人拱手躬身,也赶紧去追那斥候,将他原路护送出天牢。 足音嘈嘈远去,远处厚重铁门开启又合拢的沉重闷声为一切响动画下句点。 此间“特等”牢房并无狱卒时刻把守,一时间空气冷清,只闻火花燃爆的噼啪声。 顾南枝轻出口气,始终紧绷的身子放松下来,习惯性去看对面的男人。 “阿枝的心冷得像石头,”外人一走,姜郁离登时换了副面孔,双手规规矩矩按在膝上,半真半假地道:“将我说得那么不堪,我的心好痛。” “……” 顾南枝一愣,心道你不还是一样?装可怜给谁看啊喂!
第85章 京城大乱 京城乱了。 本以为只是一次王公贵戚之间的小打小闹,等那肝火旺盛的小皇帝气过了也就罢了,可谁知随着时间推移,这场闹剧反倒愈演愈烈。 上京赫赫威名的将门顾家被封,阖府上下妄遭禁足,顾渊、顾北原、顾西川三位朝中有职的男丁皆受牵连,一并锁在家中不得外出。 一时间朝野顿如杯弓蛇影,见小皇帝动真格惩治顾家,往常与顾家交好的也不敢再为其出头,生怕触怒龙威、无端牵连己身。 宰相郭敦儒素来得天家倚仗,饶是他来出面说情却也不得其法,群臣日夜惶悸中逐渐忖出圣意:皇上这回怕不是假借郡主犯错之名,实则意在收束顾老将军手中兵权。 也是,当初即位匆忙,一文一武两位权臣临危受命,力挽大厦于将倾,功不可没的同时日后不免引来皇帝忌惮。 郭敦儒心思活络,早早将手中权力分散给六部长官,虽仍在朝中影响广大,但皇帝也挑不出他什么过错。 而顾渊为人忠耿,又逢世太平,只顾着精进军中力量,不成想已然成为小皇帝巩固皇权路上的绊脚石。 树大招风,无怪乎此。 ——不过这事也不能全怪姜禹泽,谁让那顾渊护女心切,得知顾南枝锒铛入狱后,竟不管不顾地撂下一切事宜进宫谏言,情急之下搬出先帝与顾家的情谊,这一下不亚于火上浇油,才累得全家都被关了禁闭…… 此时顾家上下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非但没把顾南枝从天牢之中捞出来,反将一大家子都搭了进去! 家中唯一能保持理智的顾北原隐隐后怕:小皇帝这番已是手下留情,若不是顾念顾家的前朝之功,以姜禹泽的性子,盛怒下将他一家斩首并抄家也不是不可能…… 再看顾家人心之所系的顾南枝,过得居然算是差强人意——人在囹圄,心情无虞。 顾南枝已在天牢悠然度了小半个月,典狱官日日为其亲送饭菜,时常同她说起外界种种,每次都逗得小郡主乐不可支,足要笑上半晌才好。 “你这小没良心的,”姜郁离嘴角扯出一抹无奈的笑,眸中盛满宠溺:“家中突逢变故,顾将军等人又不知实情,阿枝怎的也不担心他们会不会急坏了?” 典狱官识趣地行礼告辞,将二人用毕的饭盘收拾下去。 顾南枝吃饱喝足,直直往稻草堆里一躺,脸上带着点狡黠笑意,餍足道:“不用担心!阿柏还在家呢,万不得已时还有他能透露一二!” “况且,我阿爹阿娘、两个哥哥,那都是见过大——风大浪的铮铮好汉!此事来得蹊跷,二哥的榆木脑袋怕是想不通了,我相信大哥还是能猜上一猜的。” ——正如顾南枝猜想的那样,有宋柏在场,第一时间就以郁哥儿作陪,不必忧心二人、事关机密,时候未到的说辞搪塞了过去,顾家人将信将疑,但也只得按兵不动,选择相信顾南枝和姜郁离的决策。 “不过话说回来,”顾南枝坐正身子,百无聊赖地拨弄着身下干枯发黄的稻草,“咱俩在天牢住了十来天了,外面只陛下一人与郭敦儒周旋……” “你这傻丫头!”姜郁离一下失笑,伸出食指轻点上顾南枝的额头,小施巧劲一戳,揶揄道:“江山是他的,这次危机我们能做的都做了,他若不能带领东朝平安度过,我看姜禹泽的帝位也是该坐到头了。” 顾南枝似懂非懂地捂上额角,偏头问道:“所以我们还要在天牢里待多久?” 姜郁离收回手,拈指掐算了下日子,缓声道:“不出三日,郭敦儒必会动作。” “何以料得?”顾南枝斜睨看他。 姜郁离温和笑笑,道:“直觉。” 顾南枝只当他在唬人,眼皮一翻,起身走远了些,练练拳脚以消磨漫长的狱中时光。 二人均是能吃苦的,互相作伴,又有典狱官提供便利,倒也不觉得囚徒生活有多难熬。 很快,长夜已深,顾南枝和衣躺在简易木板床上,从一开始的床板冷硬难眠,到如今竟能做到沾枕即睡,那便不得不称赞一句“小郡主的适应能力格外之强”了。 今夜皓月明,月华如水,穿过格栅高窗挥洒下一片银霜。 好在正值盛夏,白日里堆积的高温足以抵消天牢寒凉,不至于让“养尊处优”的两人冻坏了身子。 姜郁离侧卧在另一处,借着月光照亮,看清了两步之外顾南枝的睡颜。 这丫头心里还真是不装事儿。 他偷弯了嘴角,屈臂垫在头下,目光停留在顾南枝挺翘的鼻尖,这位落难公子登时便没了睡意,心底不合时宜地生出些柔软的情愫来。 凝神静听,依稀能听见小郡主悠长平稳的呼吸声,瞧着是睡熟了。 正当姜郁离酝酿睡意,行将阖眸之时,栅外突传一阵压抑又急促的脚步声。 顾南枝立时睁眼,翻身下床,戒备地挪至姜郁离跟前,垂眸望向他时,两人眼中皆存了一丝不解。 “你怎么还没睡?” “你怎么醒得这么快?” “这有什么,”顾南枝抚平衣摆因睡相不佳而翻起的一角,随即又盯向栅外,轻描淡写地道:“幼时跟阿爹去兵营待过一阵子,枕戈待旦的习惯了,何况现在还是在狱中,睡时就格外警觉咯。” 话音刚落,典狱官的身影出现在二人面前,气喘不匀地低声禀报:“不…不好了……有,有异像……” “什么异像?你说清楚?”姜郁离问。 典狱官顺了气,急道:“就在刚才,子时一过,虹常街上突然飞来成群的乌鸦!呱呱乱叫,吵嚷不堪,东邻西舍吓坏了,正报了官派人去抓呢!” “有这等事?”顾南枝微微惊讶,“如我记得不错,前些年有贵族不喜,城中近郊始终在清剿乌鸦,这种鸟几乎已经在上京一带绝迹了呀?” “谁说不是呢!”典狱官匆匆一拱手,“小的只是通传一声,即刻回岗了,告辞!” 典狱官走后,顾南枝还在咂摸乌鸦的反常,姜郁离却已抱臂坐回床板,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你又知道了?”顾南枝撇撇嘴。 “看吧,这不就开始了?” - 姜郁离所料不错,自打这夜起,一连数夜皆有“乌鸦闹街”的消息传来,京兆尹府查来查去也查不出个所以然,一时间民声怨沸。 不知从何时起,京城里悄然中流言四起,民众笃信乌鸦夜飞为不详之兆,经过几天时间发酵,已有好事者暗中散播此为天降凶厄,隐喻龙非真龙、王朝更迭在即。 姜禹泽自然不能容忍此事在天子脚下发生,一连革职查处了无数官员,可就是查不出那些乌鸦深夜出现在各街的原因,仿佛除了鬼神之说再无别的解释。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京城大乱。 往常繁荣的街道接连封锁,宵禁时间往前推了又推,又下诏令严禁百姓妄言诡事,一旦发现,登时便有官差冲出将人钳制抓走,京城上下无论贵族平民全都惊恐万分。 城中现状说是风声鹤唳也不为过,就算是在白天,上京气氛也依旧沉重紧张,不说路上行人,连店铺摊贩也都少了十之八九。 谣言虽飞短流长,但只须查出真相以示天下,也就不攻自破了。 可小皇帝是个□□跋扈的主,一意孤行以铁腕扼制民声载道,听不进朝臣种种劝谏,众大臣便将希望寄托在宰相郭敦儒身上,想着以郭阁老的威信,他的话,皇上还是能听进去些许的。 郭敦儒满口应下,众臣归向,正合他意! 这天傍晚,郭敦儒收到最后一封密信,于阁堂秘密放出一枚暗色信号弹,罕见的蓝黑色曳光弹在半空无声炸开,像是在天幕甩下一滴墨点。 “传轿撵,去紫宸殿。”郭敦儒整整身上朝服、官帽,走出阁堂吩咐手下。 “是。” “慢着,咱们安插在宫里的人,都到齐了吗?” “回大祭司,奉您之命,一刻钟前均已到齐。” “嗯。”郭敦儒眯了眯眼,捻须含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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