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纪挽月和纪皓月两位姑娘,惯常会安慰人,三五不时寻人说话,这日子也渐渐活络起来。 三月三上巳节,褚夫人将桑钰嫣好生打扮一般,又寻了桑沉焉作伴,桑正阳护卫,一道来佑圣观打醮祈恩。 佑圣观的热闹,源于三月三北极佑圣真君生辰。时日,内侍体举观中事务,赐御香,修崇醮录,午时朝贺①。这都是先帝在时的热闹,打从今上登基以来,又添一道热闹——官家以及后妃由殿前司护卫,亲去祈福。 声势浩大,但凡是个京都名望之家,皆会前往。 而今桑府打算前去,却不是打着偶遇皇亲亦或什么别的一品天官的主意,乃是因着今年桑府二姑娘,已经实打实一十六岁,还未说定亲事。 褚夫人有些着急。 想着今儿前来的少年必定不少,这才携家带口,相携出行。 眼下的佑圣观五步一红袍侍卫,十步一执事。殿帅手下兵马,个个腰系佩刀,威风凛凛。单单是随风摇曳的旌旗,春日暖阳下精壮的红衣侍卫,已然是一道别样的风景。 桑府诸人,无甚通天渠道,不过是随着末流小官的队伍,在佑圣观外围热闹热闹。 不过都是些小玩意儿,姑娘们爱看的热闹。快到午时,桑正阳有些坐不住,朝褚夫人道:“阿娘,眼见的快午膳了,我先去碎叶居看看,咱们定的素斋可是别出了什么差错?” 褚夫人瞥了一眼在一旁看幻术的姐妹两个,又扭头瞅了瞅身后的护卫,嫌弃道:“你就这般顶不住!你这样的,往后如何待人姑娘好,别的我这头给你说得一通好话,你一去相看就露馅。咱们家,就你一个儿子……”, 褚夫人顿住,罢了,到底是自己没有教好,遂摆摆手,“你且去吧。横竖你杵在这里也无用。” 桑正阳告罪离开。 四下嘈杂,与民同乐。 官家的想法真不一般。桑正阳缓步走在红袍侍卫之间,如是想着。 佑圣观拢共十余亩,不算太大。可附近店铺林立,村落数个,还有一二河流。如此再加上二层的皇亲紫袍红袍,三层的末等绿袍青袍。真是里三层,外三层的关防。 也不知殿帅手下的殿前司有无这般多人。 他叹口气,这与民同乐,也忒能乐了。 思绪万千,忽听一陌生的声音高喊:“前方可是桑祭酒家公子?” 桑正阳闻言回身,只见一锦衣华服公子,满头是汗而来。行得急切,腰间的玉珏翻飞得落下不少君子之风。 很是疑惑,却也站定行礼,“我乃桑家五郎,桑祭酒乃家父。敢问兄台是何人?” 锦衣公子正了正幞头,躬身行礼。“冒昧打扰,我乃崔家次子,今次来寻桑兄,实在是无礼得紧。眼下人多,怕是错过,这才高喊,委实对不住。” 好一通致歉之言,说来说去,桑正阳越发不解。他家不过是四品国子祭酒,如何就能搭上参知政事家公子。 人人称赞的京都二公子之一,副相次子。 作者有话说: ①《梦梁录》 今日的桑正阳:副相家公子这般热情寻我,好事将至! 往后的桑正阳:崔道之,你别来! 下次更新是周三哦!
第18章 落牙 ◎明哥哥,我活不了几天了◎ 桑正阳:“崔公子寻在下所为何事?” 崔道之顿住,他能有什么事,自然是一点子事情也无。可要实话实说,也忒浪费了。他好容易才从人群中挤出来! 抓耳挠腮半晌才尴尬道:“听闻早年与北地康先生齐名的汤先生,现下在纪尚书府上授课。 桑公子也是汤先生弟子,能否代为引荐。” 崔道之乃家中次子,素日里在长兄的庇护之下,糊弄崔相公多次,信口胡诌的功夫是旁人所不能及的。而今糊弄桑正阳更是不在话下。 话说汤先生与康先生南北而立这事,已然多年之前了。知晓之人也统统上了年岁。年轻一辈中,就桑正阳和纪明这等入室弟子,听闻一二。 听崔道之说到这事,桑正阳将人从上到下好生打量一番。心中暗道,这人是崔相公府上公子,年岁也同自己相当。 他知道的,怎的这般多。 可是比自己高出去不少呢! 转念一想,汤先生甚少外出,亦无家人亲朋。时常也就他和纪明二人去说说话,汤先生应当不愿有人打搅。 桑正阳摆手拒绝。 崔道之好似未见着拒绝一般,神色如常,继续说着汤先生。 闲话总归是闲话,糊弄一时可以,长久可是不行。 桑正阳虽不修口德,也素来少根筋,眼下也觉出不妥来。脑中几番冒出个念头—— 相府公子怕不也是个名头吧 。 崔道之见状,忽道:“桑公子眼下有事?我正要去碎叶居。家中日前定下素斋,家父吩咐我去照看照看……” 桑正阳摆脱不得。 如此一拖一到得碎叶居,二人一路闲话。 许是崔道之换了策略,说起了别的,亦或是其学识令桑正阳折服,桑五郎心中的怪异之感逐渐消散,好生同人交涉。 褚夫人一行还未到之前,二人已近乎称兄道弟,直言相逢恨晚。 午初刚过,碎叶居人来人往,车马喧嚣,远远地只见一众仆从簇拥着褚夫人母女三人前来。她几人前脚刚迈进去,一直观望大厅的崔道之便隐隐见得那抹身影。 她恭顺地跟在褚夫人身后,时而看看嬉笑不断的桑沉焉,时而吩咐仆妇,间或笑盈盈应下相熟之人问话。 桃红对襟长衫,映着暮春阳光,格外娇美。 他斜了一眼便勒令自己转头。不能再看,相对而坐的桑正阳且还在说话呢。 奈何,人心最不可控,余光轻易就瞧见她又近前几步,行过大厅,该沿着旋梯上楼来。 直到人再也瞧不见,崔道之方饮了口茶,顺了口气,凝神听着从楼梯处传来的脚步声。至于桑正阳说个什么,略分神应付已然足矣。 未几,褚夫人几人行至雅间门口,瞧见里头还有一人,专属桑正阳的嫌弃转瞬即逝,朝着崔道之露出笑意。 “正阳,也不介绍,这是谁家公子,一表人才,气度非凡。” 褚夫人脸上止不住的喜色,险些吓坏桑正阳。原是适才遇见的公子们,要么年岁不当,要么没个功名在身,要么长得分外磕巴。 如今陡然见着崔道之,那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桑正阳朗声介绍,几人相互行礼问安。 桑钰嫣依旧如初次相见一般,淡如秋水地行礼。三姑娘桑沉嫣活泼淘气,笑得明媚阳光,惹来二姐温柔的眼刀。 因崔府只有一个姑娘,崔道之从未好生瞧过别家的姊妹如何相处。适才桑钰嫣的无声叮嘱,偏头,垂眉,直叫他在心中感叹, 原来美人如斯,温暖又不失力量。 碎叶居地方狭小,又因官家亲至观中打醮,来往人群较以往多出去不少。平日里可以容纳十余人的雅间,在崔道之几不可见的欣赏之下,越发拥挤。 相互见礼毕,褚夫人笑着搭话。 她听闻这人是崔相公次子,今科探花郎,脸上的笑意渐渐有些维持不住,这……这就是给她家二姑娘,搭个登云梯也够不着啊。 可惜,可惜。 然,来者是客,褚夫人闲话几句便作势让桑正阳好好待客。 言下之意,这雅间归姑娘们所有,两位公子得注意着规矩,出门另外预定才是。 从褚夫人几番突变的脸色,到而今这句好生待客,崔道之哪还有不明白的。不愿与人为难。略略宽座便起身离开。 临出门,他刻意缓行。 桑钰嫣和桑沉焉二姐妹,俏生生立在褚夫人身后。不过是小小的雅间,从靠近回廊处行到门口,再如何慢,也仅仅三五步。 这三五步,像极了天堑。 不过他今日能从佑圣观最内里,越过几层侍卫,跨过好几条街,到得碎叶居,能见着她,同她道声“安康”。 已然很是满足。 这些坎,总有全然迈过去的时候。 而桑钰嫣则对此一无所知,仅仅是觉得传闻中的相府公子,怎的有些怪异。 …… 桑钰嫣的亲事,一直没有落定,褚夫人急得三五不时跟桑翊呛嘴, 说些什么好好的国子监那般多人,你怎的都不能寻个踏实上进的, 什么好歹是四品国子祭酒,连个闺女的亲事也寻不下,还真是见了鬼了……诸如此类,令桑翊抱头请罪。 府中热闹好些时日,桑沉焉日日从绛雪轩归来,就等着看夫妻二人笑话。次次都得等人来将其拖走,来人或是桑正阳或是桑钰嫣。 如此,就到六月六崔府君生辰前夕。六月六这日,有两个热闹去处,一是城北灵芝观,内间供奉崔府君,正午时分能得天使降香设醮。二一个,便是德胜门外的明德楼。 明德楼东家是个文雅人,时常开设文会。因少东家和她家夫人相识于自家文会,这明德楼的文会,渐渐地也就有了别的味道。 为了效仿明德楼少东家,给二姑娘寻得合适的夫婿,褚夫人早早就定了雅间。届时,领着府中三个儿女一道前往。 如此桑沉焉不得不去纪明处告假。 是日,纪明照旧在教授卫夫人小楷的精髓,桑沉焉依旧跽坐在纪明书案一侧。 二人共用一书案,共用一砚台。 这是这几月方才有的习惯。 自打那日纪明因着桑沉焉的无意靠近,有些恍惚,当即就命落玉撤下蒲团。可第二日讲学,遥遥见着少女跽坐下首,不过是半个书案的距离,轻声亦可听闻,纪明却觉得有些不妥。 书法教授,不同于讲学。 习字一道,失之毫厘谬以千里。 是以,不过才过得三五日,又将蒲团放回来。 时至如今,桑沉焉于此一无所知。仅有的疑惑,不过是—— 先生从前说卫夫人小楷学起来极为容易,而今怎的越发不会了。 六月阳光炙热,斜斜地透过窗扉,晃得人心不稳。加之外间蝉鸣阵阵,纪明手中的书册已然是许久未翻页了。不期然抬头,就见撒于自己右手的骄阳,丝毫无差地也落于少女墨发,映于珠花。透亮光泽。 她正低头习字,半点不知从头顶传来的灼热视线。纪明瞥了一眼便离开,将自己的视线回到手中的《论衡》。 治学之道,贵在专注,近些时日他怎的越发不济了呢。 他想不明白。 一时桑沉嫣停了笔,踌躇半晌方才问道:“明日明德楼文会,先生可是要去?” 若是先生要去,那她便不算告假。如此她依旧是先生眼中勤奋刻苦的三姑娘。 纪明低头又看她一眼。少女心思浅,是好是坏全然展现在脸上。已然这多年,他从未看走眼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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