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别别别!”蔡昭连忙拉住他的长袍,“我不是信不过你,你一直看我三师兄不顺眼,我是怕你捏死他!慕教主你大人有大量,别跟我计较了嘛!” 慕清晏缓缓转回头:“……你叫我什么?” “慕,慕教主。” 慕清晏勃然大怒,向着屋外厉声发令:“来人啊,把猎犬漫山遍野的撒出去,找到宋郁之,跟那群黑衣人一样,格杀勿论!” “你怎么又发疯了,好好说话行不行啊!”不许去,不许去!蔡昭牢牢抱住他的腰,用力一拽将人扑倒在巨大的软塌上,然后整个人压到他身上。 慕清晏顺势躺下,指着女孩满是红印子的脑门,“给你一个改过的机会。” 蔡昭将头埋进他胸口,闷声道,“……阿晏哥哥。” “你倒是能屈能伸。” “我娘说了——撒娇嘛,不寒碜的。”女孩愈发娇声娇气,一面挨挨蹭蹭,一面凑到他耳边吐气,“阿晏哥哥,你别生我的气了,你想做什么,我都依你啊。” 慕清晏伸展双臂,将人牢牢抱在怀中,手掌不自觉的轻轻摩挲,薄软的绢麻寝衣下是女孩凝脂般的温热肌肤,又嫩又软,顷刻间他忽然明白了‘软玉温香’这四字之意,兼她叫唤的缠绵婉转,他一时气息不稳。 蔡昭看身下的高大青年逐渐面色潮红,呼吸一声比一声粗重,她正要再肉麻几句逗逗他,忽觉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人被拎起来严严实实的裹进被子。慕清晏闷声不响的扯下挂帷帐的锦绳,横七竖八的连人带绒被扎成一团。 “你给我老实待着!”慕清晏胸膛剧烈起伏,白皙的皮肤宛如涂了一层胭脂,从耳后一直红到修长的脖颈,蔓延至微微扯开衣襟的平整胸膛。 “你不许再对我动手动脚!”他指着女孩的鼻子义正辞严。 被捆成圆胖粽子的蔡昭:…… “总之,你我未成礼前,不得逾矩。”慕清晏调整好呼吸,一脸正气凌然,满身道德文章,只差插香三炷,就能放进殿堂供起来了。 蔡昭翻个白眼:“赶紧把我松开,我饿了。” 看着慕清晏给自己‘松绑’,她忍不住道:“你这人真是病的不轻,我不爱理你时你总来勾勾搭搭,我真想跟你好的时候你又退避三舍。你这算什么,欲迎还拒?”——想想也不对,欲迎还拒的最终目的还是‘迎’,这货却是真的‘拒’了。 慕清晏犹自板着冷脸:“把衣裳披好,下来用饭。” 他推门出去,片刻之后亲自端了个托盘回来。 蔡昭气愤愤的坐到桌旁,打开当中一个青瓷大盖碗,熟悉的香气传来,正是她喜欢的鸡汤馄饨。 “……其实这次回到落英谷,我觉得镇上的馄饨都不如你做的好吃。”她吭哧吭哧的吞着馄饨,也不知是吃热的还是心头发热,全身暖洋洋的。 慕清晏叹息道:“你要是像惦记馄饨的一样惦记我就好了。” 蔡昭吃着吃着,发现面前成套的瓷盘瓷盏俱是色泽清雅款式简明,她再打量房内布置,同样是质朴风雅,全不似极乐宫中的豪奢气派。 “这里是什么地方?”她好奇起来。 “这里是不思斋。”慕清晏给她舀了碗山药肉骨粥,“父亲带着我在这里住了十年。十年后,父亲过世,我就搬去了极乐宫旁的芳华一瞬,打算跟聂喆较较劲。” 蔡昭歪着脖子边吃边看,“令尊品味挺好,我姑姑一定喜欢。” 慕清晏舀粥的手一停,“你不喜欢?” 蔡昭脸上红红的,小小声道:“其实我喜欢热闹些的屋子,到处都堆着好吃的好玩的。一开窗子,庭院里长满了葡萄柿子还有大黄梨。” 慕清晏没有言语,只是黑亮的眼中仿佛要溢出笑来。 “唉,我姑姑总嫌我屋里东西摆的太多。”女孩拄着瓷勺一脸忧郁。 慕清晏尽量不动声色,“……东西多些挺好的,显得喜气洋洋。” “最好再养一只乖乖的小猫咪,会打呼噜也行。”蔡昭越说越起劲。 慕清晏迟疑:“狗不好么。养条大大的狗,会看家会打猎的。” “嗯,不是不行,不过太大了我怎么抱着睡啊。” “我说你怎么担心猫咪打呼噜呢。”慕清晏忍不住轻笑,想象圆滚滚的小姑娘抱着一只同样圆滚滚的猫咪呼呼熟睡的样子,“你之前养的猫现在多大了?” “我没养过猫呀。” “嗯?”慕清晏夹着枣泥糕停在半空。 蔡昭轻声道:“猫有毛的——我姑姑后来很容易咳嗽,我们宅子附近连柳树都不种的,就怕飘进柳絮。” “……”慕清晏把枣泥糕放进她碗里,“家父自幼孤寂,于是从小养了条狗。那狗又忠心又听话,谁知后来被人毒死了。为怕父亲触景伤情,不思斋什么都不养的。” 两人一起叹息沉默。 “你吃饱了么?”慕清晏忽道,“吃饱了就跟我出来,我带你去见见我爹。” 蔡昭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啥?!” 慕清晏提起一支筷子敲她额头,笑骂道:“不思斋后头那座山峰就是慕氏历代先祖的埋骨之地,捡日不如撞日,我此刻带你去祭拜父亲,也让父亲见见你。”提起过世的父亲,他显得异常温柔真诚。 “哦。”蔡昭有些犹豫。 慕清晏神色不善:“我都见过你爹娘了,怎么,你不想见我爹?” “没有没有!”蔡昭连忙摆手,“其实我特别景仰令尊,听其为人行事就知道是个大大的好人,简直出淤泥而不染啊!” “……”慕清晏眯眼:“你说谁是淤泥?” 蔡昭:…… “待会儿见了我爹你少说话,我怕他气活过来。” 慕清晏早有准备,从珠羔绒兜帽大氅到厚实的皮靴一应俱全,蔡昭走在初雪覆盖的瀚海山区也不甚觉得寒冷,就是走动时裹好的外伤还隐隐作痛。 慕清晏伸出一臂揽着她走,一径的数落,“你说说你,跟着宋郁之能有什么好,不是被一路追杀,就是坠落悬崖瀑布。你跟着我时,无论雪岭还是血沼,何时让你吃过苦头……” “雪岭和血沼是没吃多少苦头,那溯川之畔呢?”蔡昭吐槽,“要不是归隐的石大侠出手相救,我俩就都被塌下来的土石洪水埋了!” 她越想越气,“还是我姑姑说的对,别人都靠不住,只有靠自己!” 这时空中传来阵阵熟悉的清啸,两道金色的影子划过傍晚的天际,绕着山峰翻飞回旋,身形甚是优美雄劲。 蔡昭仰头看着,笑道:“它们身上的伤都好了罢,怪想它们的。” 慕清晏侧目一瞥,“你待我好些,我就借你骑它们。” 蔡昭似乎想到了什么,偷偷抿嘴一笑,“不说这个了,说说你救我的事吧。你什么时候知道我们出事的?” 慕清晏垂下长睫:“其实你们一到隐秀涧我就知道了,不过顾忌着静远师太和令尊,我只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为何装作不知。” “不然该如何,带上鸡鸭鱼肉另美酒数坛上门拜访——‘师太,蔡谷主,别来无恙,相逢不如偶遇,不如大家小酌一番’?” “好吧。”蔡昭有些泄气,“那你知道我们为何去悬空庵么?” 慕清晏,“宋郁之与樊兴家也在,还能是为何,是不是找到了紫玉金葵?” 蔡昭好生气恼,“找是找到了,三师兄的旧伤也痊愈了。本想当场将紫玉金葵毁去的,谁知那群黑衣人堪堪赶到,又抢走了——我猜那幕后之人定然一直监视着落英谷,循着我们的踪迹跟来的。” 慕清晏道:“无妨,待那幕后真凶摸进血沼,发现夜兰都被毁了,就知道抢走紫玉金葵也是白忙一场。” 说起这个,蔡昭垮下了小脸,“昨夜千钧一发之际,五师兄告诉,我们在血沼那夜他偷拿了一根夜兰分枝。就在要告诉我是谁指使时,他替我挨了黑衣人一掌,昏死过去了。” “他拿了夜兰分枝?这下倒是真麻烦了。”慕清晏眉头一皱,“不过你也别太担忧了,十几年前聂恒城修炼《紫微心经》第三重天时手上也有紫玉金葵,还不是功败垂成。聂恒城都练不成,那个幕后真凶也未必能成。” “说到这个……”蔡昭驻足,“你我分开这段日子中,你有没有查到什么?当初慕正扬究竟是怎么骗聂恒城练这门邪功的?” 慕清晏沉吟片刻,“此事说来话长。”他抬手向前一指,“先进去罢。” 蔡昭一回头,肃穆冰冷之气扑面而来。 十余根巨大的灰白色石梁笔直的树在前方,正中那根上头血色淋漓的写了硕大的‘禁冢’二字,下方再是十六个小字——‘祖祭之地,埋骨之界,无令禁入,违之必死’。 踏过石梁大门,蔡昭仿佛被一股阴森粗犷的原始气息包围,周围是无数棵巨大的黑色树木,树根壮实,枝干扭曲,粗大的树皮疙瘩犹如半睁半闭的巨目,每个都有孩童头颅那么大,盘旋交错的粗壮树枝遮天蔽日,将整片坟冢渲染成浓重的黑色。 不知走了多久,一片壮阔坟茔碑林映入眼帘。 雪白的石碑,浓黑的巨树,加上鲜红如血的碑文,还有一座座形状诡异尖锐凛峭的山峰怪石,竟是森然如鬼境。 慕清晏停下了脚步,声音干涩,“到了。” 蔡昭微奇——在一座座恢弘华丽的古老墓冢映衬下,慕正明的墓地显得既小又简单。 “这是父亲临终前吩咐的。”慕清晏低声道,“他说自己没当过教主,也没做过一件于神教有利之事,简单安葬就好。” 蔡昭低声道:“姑姑也不让我们兴师动众,她的遗骨就埋在一棵大大的桃树边上。姑姑说,逢年过节给她的坟头泼几坛子桃花酿就行了。” 慕清晏笑了下,“行,等去祭拜蔡女侠时,我就多带些好酒。” 他上前一步俯下身子,熟稔的摆放祭果,“父亲,我来了,我带她来见你了。她叫昭昭,蔡昭,她的姑姑就是蔡平殊……” 蔡昭凝视着朴素平整的墓碑,想着埋在这片地下的故人,他一生的与世无争,一世的孤寂无奈,最终哀婉凋零,犹如一束平静流淌的涓滴溪流,生死皆淡然。 她帮着慕清晏摆放好祭果后,就端端正正的向这位良善的长辈跪下,向对待姑姑一样认真的磕头行礼,持香轻声祝祷,“……愿君来世父母双全,无有失怙之苦;愿君来世阖家美满,无有骨肉离殇之苦;愿君来世诸事顺遂,无有羁縻桎梏之苦,天高海阔,任君翱翔。” 女孩语气温柔怜悯,慕清晏静静站在一旁,凝视墓碑许久。 祭拜完毕,两人远远坐在一根歪斜探出的粗壮树枝上。 “……严栩翻查了许多卷宗,再对照那段日子的其他记载,我大约推演出了慕正扬骗聂恒城的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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