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着慢着,你将瓶子倒过来看看,究竟有没有。”蔡昭赶紧打断他。 段九修伸掌在瓶口接着,小心翼翼的倒转玉瓶, 半晌后缓慢落下两滴透明液体。 他:“……” 蔡昭微笑:“你看, 瓶子里的确有雪鳞龙兽的涎液, 我没骗你吧。” “蔡昭你个小贱婢!居然消遣老子!”段九修暴跳如雷,说着便向蔡昭扑去, 可惜不及近身, 眼前就红光漫眼, 其中夹杂着一股浑厚精纯的内力。 他心知不好,连忙飞快向后跃去。 这时, 远远看见屋顶塌陷的绮浓与胡天围赶到,立刻一左一右护在段九修身旁。 段九修竖起单掌护着心脉, 才道:“晏公子好掌力, 你不是蔡昭的护卫吧。” 慕清晏没搭理他, 反问蔡昭:“你跟他们说我是你的护卫?” 蔡昭嘟哝:“我还说你下山将段九修师徒的事嚷嚷开了呢,这下全拆穿了。” 慕清晏长目眯起,“你就打算靠骗人混日子了么,没听说过大道坦荡人行其中么!” 蔡昭:“……你指摘我这不对那不对的时候,特别像个名门正派。” 段九修被冷落了半天,愈发气愤:“小贱人,敢毁了雪鳞龙兽的涎液,纳命来!”说着,就要与绮浓胡天围一起杀上来。 “有话好说,有话好说。”蔡昭摆出笑脸,“适才我只是开个玩笑,其实雪鳞龙兽的涎液被我藏了起来,回头拿给长老就是了。” “放屁!你当我还会被你骗第二回 么。”段九修大怒,“雪鳞龙兽的涎液根本不能放置在外头,而昨日在冰窟中大家收拾行囊时,我看的清清楚楚,你根本没带任何瓶瓶罐罐,怎么存放涎液!” 绮浓立刻称赞道:“尊主观察入微,心细如发,绮浓敬佩至极。” 胡天围附和。 蔡昭十分奇怪:“我为何要带瓶瓶罐罐,随手挖块坚冰凿个小冰瓶能有多难。倒入涎液后再用冰雪封口,藏在做好标记之处不就行了么,反正此地冷成这样,也不怕冰瓶融化。” 段九修&绮浓&胡天围:…… 蔡昭转头:“我不是很懂,段长老这心计…似乎不大行啊。修行天赋嘛,也不过尔尔,不然就不会被我二十岁不到的姑姑按着打了。那当年魔教的老教主是看上他啥了?” 慕清晏悠悠道:“老教主可能是觉得聂恒城太过精明强干了,就想再收个忠厚老实的养子制衡一下。只不过有点看偏了——忠厚是不忠厚的,老实却是真老实。” 蔡昭:“你真刻薄。” “过奖过奖。”慕清晏左右转头,“周致钦呢?你杀了他。” 蔡昭条件反射:“不是我杀的……呃,你也猜出是他发现了聂恒城的神功,进而串联起整件事么?” 慕清晏一怔:“原来他们折腾了半天,为的是聂恒城的神功?” 他本就是极聪明之人,思索片刻就明白了,“对了,陈曙一直在偷传功夫给弟弟陈复光,陈曙又死于周家子弟的围剿,所以周致钦……” 蔡昭打断:“你是怎么发觉周致钦不对劲的。” 慕清晏看了下对面的师徒三人,“金保辉和蓝田玉口风不严,一路上好几次差点脱口泄密,每回都是绮浓与胡天围不动声色的打断。” 蔡昭回忆片刻,点头道:“不错不错,其实第一天蓝田玉就差点透露曾来过这雪山,但被绮浓假装脚崴了打断。” 慕清晏:“然而到山腰以后,他们便不再阻止金蓝二人,随他们爱说什么就说什么。” 蔡昭捋了捋思绪:“因为他们根本不想让我们活着下山。起初我们离山下还近,他们怕我们发觉不对后立刻逃走。等到走到山腰以上,他们就不再顾虑了。” “对。”慕清晏道,“然而这不奇怪么。不算金保辉与蓝田玉,周致钦与东方晓是闻名天下的大侠,若是魔教中人要残杀无辜,他二人不会出手相助么。” “对呀,我怎么没想到这点。”蔡昭睁大了眼睛,喃喃道,“我虽然‘武功低微’,但你,周致钦,东方晓,对上胡天围三人,胜算不小啊,为何他们会笃定能杀了我们呢。” “自然是因为东方晓与周致钦本来就与他们蛇鼠一窝,一旦厮杀起来,我自然寡不敌众了。”慕清晏冷笑。 “你们说够了没有!”段九修忍着怒气,“快将涎液交出来,我或可放你们一马!” 绮浓也道:“以尊主的威名,定不会欺你一个小姑娘,赶紧交出来罢。” 蔡昭翻了个白眼:“刚才段长老兴许还可能放我一马,但你如今知道了此刻山下尚无人知道你还活着,并铱誮已得到聂恒城的神功,你决然不会留我们两个活口了——这么简单的事我会想不明白么。” 慕清晏一脸斯文耐心:“段长老,我教你一个乖。这种情形下威吓不如诱骗,你应当说与我们共享聂恒城的神功,我们才愿意将涎液交出来。” 蔡昭皱眉:“才一瓶涎液,够我们五个人练功?” 慕清晏歪着头:“原来不够么。那看来这法子也行不通了。那算了,本来段长老师徒三人也是下不了山的。” 段九修心中焦躁已极:“不知死活,这时候了,还胡吹大气。我们有三人,你们才两个,正要硬拼起来,你们必败无疑。” 蔡昭忽发现慕清晏手中的那个毛皮包袱一动一动的,“……这里面你放了什么?” 慕清晏将毛皮包袱抖开两角,四个白毛茸茸的幼兽脑袋立刻冒了出来,每个都只有巴掌那么大,爪子都没长齐,圆滚滚的脑袋互相拱来拱去,茫然的看着四周。 “这是……”虽然体型大小差异剧大,但这耳朵,这四肢,这牙口,还有蓝幽幽的眼睛和一身白毛,蔡昭还是立刻想到了它们的成年版,“这是雪山白毛犼?!” “应该是袭击我们的那两只的幼崽。”慕清晏道,“你我在冰窟洞口分离后,我跟着那头受了内伤的白毛犼,一路追去了它的巢穴,发现这四只小崽子。” “你抓它们做什么,难道它们也能用来练功?”蔡昭惊奇,“算了吧,它们还小呢。”虽说成年白毛犼狰狞凶残,但眼下这四只毛绒绒的幼兽着实软萌可爱,她不忍心。 慕清晏弹了一下她的脑袋,没好气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你就不能多想想?!”说着,他将毛皮包袱举至面前,高声道:“藏头露尾的东西,还不快给我滚出来!” “再不出来我就将这四只小崽子砸死了了!它们的父母可是为你而死,野兽尚对你有情义,你却还不肯出来么?!” 这两句话是慕清晏运气发出的,话音并不如何响亮,但却如波浪般悠远传开,震的周遭雪松簌簌落下积雪。 段九修心中一震,心想这小子的修为很是了得,不可小觑。 而其余人等都茫然不知慕清晏在喊谁。 蔡昭等了半天,忍不住道:“你叫的是谁啊…呃…?”她话音未落,只见悬崖后方的冰雪山石忽然动了一块。 因为隔的远,众人也没看清是怎么回事,只见一个披着雪白斗篷的人影从那冰雪山石后慢慢走了出来,缓缓走到众人眼前。 待那人拉开帽兜抬头时,除慕清晏外的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难以置信所见之人。 ——这人竟是已经‘死了’的千雪深! “你…怎么是你呢?”蔡昭呆了,“我明明看见你……”那颗神情凝结在惊恐那一刻的冰冻头颅直直滚到自己眼前,她看的清清楚楚。 慕清晏神情冷漠:“那应该是金保辉的其中一个侍卫,在冰窟第一次剧烈震动时被他拖进某个冰洞打晕。待碧眼冰晶巨蟒来袭时,他假装闪躲进冰洞,将那侍卫易容成自己模样,然后弄醒了推出来。” “原本易身大法在人死后是要现形的,可若是死前被冰冻起来,估计能延缓现形吧——如此,他便完成了金蝉脱壳之计!” 段九修脑筋一动,脱口道:“易身大法?你是千面门的人!” 然后道,“你为何要与我们为敌,你究竟是谁?!” 千雪深脸上的神情很陌生,淡漠又冷静,全不似蔡昭往日熟悉的那个爱吐槽抱怨偷懒的欢脱青年。他缓缓开口,向慕清晏道:“是你杀了雪珠么?” ——雪珠显然就是那头受内伤白毛犼的名字。 慕清晏难得没有抬杠,摇头道:“段九修的风雷掌成名多年,中掌者五脏六腑俱碎,便是一等高手也没几个经得住的。那头白毛犼奔到半路上已经不成了,最后是贴地爬回巢穴的,我沿着它一路吐出的血才找到了巢穴。” 他素来心硬,手下杀人无算,然而触及那头白毛犼临终时哀求的眼神,莫名心头一动——那是一个将死母亲对幼儿的不舍与无尽担忧。 有时候,禽兽比人更懂得舐犊之情。 他将四只幼崽从洞穴里挖出后本想立刻动身,但发现它们正饿的呜呜叫,八只蓝幽幽的大眼一齐泪汪汪的看自己,只好停下来化些干粮喂它们,险些错过了蔡昭。 “你这奸诈小人!终于肯出来了么。”慕清晏冷声道。 “是我对不住雪风和雪珠。”千雪深低低道,然后看向蔡昭,“小蔡女侠,我也对不住你,但我并非有意欺瞒你的。” 他再道,“晏公子何时发觉了我的破绽?” 慕清晏:“是那握着涎液玉瓶的死尸所在的冰壁——那根本不是一整块的冰,而是许多冰碎堆起来后,再浇上冷水凝结而成的。我击打过真正的整面冰壁,出掌时受力根本不一样。” “你熟悉冰洞地形,我们要走一两个时辰的路,你却可以抄近路绕到我们前面。那死尸与玉瓶是你假死后绕路过去布置的吧。还有之前冰面上的那尊碧玉神像,也是你前一晚借口解手时,溜出去布置的,没错吧!” 千雪深漠然:“不错。那座碧玉神像本是古人用来提醒上山之人后方冰层是中空的,其下就是巨大的冰窟,有巨蟒出没。我将那神像向后挪了几十丈,就是为了保证你们落入冰窟。” 蔡昭觉得自己发声艰难,“……周玉麟和客栈掌柜,也是你杀的?” 千雪深点头:“客栈掌柜是他们的手下,本就该杀。周玉麟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在中原江湖中装的名门正派的翩翩公子模样,每回到这无人认识的冰封荒芜的小镇后就用了化名,不是狂饮滥醉,就是糟蹋镇上姑娘。” “我没想到,我没想到……”蔡昭呆呆自言自语。 她从未见过周玉麟,但她想象中的周家子弟,要么像周玉麒那么温文尔雅,细心体贴,要么像周玉乾周玉坤兄弟那样爽朗爱笑,仗剑江湖。 谁知,树大有枯枝。 “好小子!”段九修知道中计后,勃然大怒,“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胆敢戏弄老夫,老夫这就灭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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