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素莲惊怒:“死丫头,我们尹家在宗门内经营数代,难道你要看着宗主夫人的位置白白落到别人手里不成!” “当年娘先跟那姓邱的定亲,后又嫁给爹,现在逼着我巴结三师兄,都是因为我们武艺低微,只能借由夫婿之手来维系权势。若当年娘和姨母有蔡平殊的本事,若现在我有蔡昭的本事,自己就能承袭宗主之位,又何必非要仰人鼻息!” 尹素莲怒斥:“你胡说什么呢,居然敢非议长辈!” 戚凌波哭了出来:“都是外祖父不好,世人都说他疼爱女儿,其实他打心底里瞧不起女子,从没想到女子也能当宗主!后来见了蔡平殊,才知道女子也能技惊天下所向披靡。娘和姨母看出了外祖父的心病,于是心生芥蒂,处处跟蔡家过不去,还拿蔡平殊的晦气来告诫我,让我走与你们一样的路。” “可若能像蔡平殊那样轰轰烈烈一番,这辈子就值了,少活几年算什么!” 尹素莲怒不可遏,啪的打了女儿一个耳光。 戚凌波捂着脸颊,大哭离去。 蔡昭与樊兴家躲在假山后一动不敢动。 尹素莲呆立良久,最后长叹一声走开。 樊兴家望着她的背影,轻声道:“尹老宗主自己就是天赋卓绝之人,两个女儿的资质怎么会差呢。只是因为尹老夫人体弱,两次生育都是难产,导致青莲夫人与素莲夫人先天不足,自幼多病。我觉得尹老宗主不是看不起女子,是真的心疼两位女儿,不愿她们吃苦啊。” 蔡昭吐槽:“你这不是废话嘛。资质差练不了上乘武学,和资质好但体弱多病练不了上乘武学,有什么差别。真照这么说的话,青莲夫人和素莲夫人更有道理痛恨我姑姑了——她们自己先天不足,我姑姑却健壮的活蹦乱跳,这还不气人么!” “你好歹同情师母一二罢。”樊兴家苦笑。 “我才不同情。”蔡昭直截了当,“她们是只看见贼吃肉,没看见贼挨打。我姑姑天赋再好,一身本事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是她一点一滴修习得来的,该吃的苦头一点没少。我从小到大,除了病的起不来床,哪怕天落刀子姑姑都不许我懈怠一日,想她自己只有更加勤奋刻苦。凌波师姐如今说的好听,真让她吃那些苦,不知能捱过几日。” 想到小时候初习内功,为了打通奇经八脉,六十四处大□□道日夜不停的酸胀疼痛,还必须凝神静气,引导内力冲击周身经脉,不然容易走火入魔。当时她疼的嘴唇都咬破了,全身冷汗淋漓,睡都睡不着。姑姑宁愿彻夜不睡抱着她,也不肯让她停下来歇一歇。 经此大劫,蔡昭越发体会姑姑的用心。 这趟回来她明显察觉到身边众人对自己态度的改变,倒不是说捧高踩低,而是之前她只是个‘孩子’,如今她却是可以参与商议要事的‘大人’了。 江湖不是世外桃源,而是个弱肉强食凭本事说话的地方。清风观当年也曾名震一方,然而被段九修屠戮殆尽后,尹岱这样的大多数不过是‘从长计议,以大局为重’罢了,除了蔡平殊,还有哪个替他们出头的。 家世的确能让你被人高看一眼,但人最终还是要靠自己立起来的。 “唉,凌波师妹也是口不择言了。不说女子,把男女都加起来,蔡女侠那样的人天下能有几个?世上还是庸人居多的。平庸人过平庸日子,有自知之明,也没什么不好。师母与师妹的心病是……” 樊兴家没说下去,但蔡昭知道他的意思。 尹氏姊妹的问题不是武功不济,而是想维持与自身能力不符的权势地位。尹青莲至少还有心计智谋,尹素莲却连这点都平乏的很。若她们是按照自己所爱选择夫婿,靠着尹老宗主的余威,也能过上富足安乐的日子。 樊兴家又是摇头又是叹气,转而提议,“师母这会儿心乱,说不定还在园子里乱走,咱们从后门绕路进里屋吧,免得撞上她。” 蔡昭同意。 谁知两人刚摸进隔间,就听见尹素莲与戚云柯说话的声音。 “……我跟你说凌波和郁之的事,你跟我扯这些做什么!当年你是怎么答应我爹和姐姐的,你都忘了吗?!”尹素莲的声音又高又尖。 “我没有忘。”戚云柯低沉的声音,“我答应师父要好好照看你,不让你受一丁点的委屈,我没有食言。我也答应了你姐姐,要好好栽培郁之,我也没有食言。可是凌波和郁之的亲事,总要他们自己愿意才好,若他们彼此无意,我们强压着他们成婚又有什么意思。” “什么彼此无意?!凌波自小倾慕郁之,是郁之一直冷心冷面冷言冷语,才叫她打了退堂鼓!郁之最听你这师父的话,比听我姐夫的话还多,你就不能好好劝导他么?!我看你就是摊着双手隔岸观火,难道凌波不是你的女儿么!” “正是因为凌波是我的女儿,我才希望她以后每日都欢喜开怀,而不是为了宗主夫人的位子错择姻缘!” 屋内忽然安静下来,良久之后,尹素莲才道:“你,你什么意思。是不是邱师……邱人杰说了什么?” 戚云柯道:“他什么也没说,到死都没说一句。” “他,他死了?”尹素莲颤声。 “就在昨日,他哄骗郁之的父亲要招供魔教内情,趁机自尽了。” 尹素莲踉跄坐倒,水汽弥漫的眼前,浮现二十年前那个清秀爱笑的少年,那个会为她掏鸟窝摘花苞对她百依百顺的温柔少年。 他对她一直很好,可她一直嫌他不够出类拔萃,先是贪恋周致臻的俊秀容貌与高强武艺,后又嫁了即将接位的戚云柯。 戚云柯低声道:“我没别的意思。我已命人将邱师兄埋到后山了,你有空去祭拜一下罢。就算他对不住全天下的人,也没对不住你。他要是存心欺侮你,就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将你拒之门外。真正的奸细,哪怕装,也要装着与你亲近一二的。他为了保全你的名声,死活不愿让你接近,才让郁之看出破绽。” 尹素莲魂不守舍的离去了。 蔡昭与樊兴家很尴尬,无意中听了师父师母的私话,此刻他们是进去呢还是溜走呢。 “你们俩出来吧。”谁知戚云柯一口叫破他俩的行迹。
第66章 蔡昭与樊兴家好像两只淋了雨的鹌鹑, 低着头从里屋走出来。 樊兴家很够义气,抢先解释他们为何从后门溜进来,并且揽下所有过错。蔡昭也道:“师父,我们真不是有意偷听您和师母说话的, 我们也不会说出去的。” 戚云柯好气又好笑:“行了, 师父知道。何况, 刚才我与你们师母说的话,也没什么不能让别人知道的。唉, 大家都心里有数。” 他的声音疲惫,还透着些无奈。先是被武刚偷袭受伤, 后被乱魄针控制了这些日子,戚云柯如今看来消瘦了许多,仿佛连白头发都多了几根。 他缓缓的靠在隐囊上,“兴家,大楼的伤你雷师伯怎么说?” 樊兴家道:“雷师伯说, 针毒入骨, 大师兄少说得休养半年。” 戚云柯叹道:“能养的回来就好, 大楼这回受罪过大了。…昭昭,你爹好些了吧。” “其实昨日就能蹦跶了, 不过我娘死活不信雷师伯的诊断, 哭天抹泪的要我爹多躺几天, 可把雷师伯气坏了。”蔡昭掩口轻笑。 “小枫从小就不爱听大夫的话。”戚云柯露出微笑,“昭昭, 这回我和你爹能这么快得救,你居功至伟。可怜你小小年纪, 拜入师门不到一个月, 就得在外奔波吃苦, 叫平殊知道了,定然大喊‘这师父是个好大的坑,赶紧跑吧’……” 樊兴家先笑出声来,蔡昭也笑:“师父学的真像,这还就是姑姑会说的话。” 师徒三人说了会儿玩笑话,忽听门外弟子传报宋时俊与周致臻来了。 戚云柯看出他俩有话要说,就叫蔡昭与樊兴家退下,谁知宋时俊却叫住了蔡昭。戚云柯立刻明白了,他们是要问蔡昭。 待樊兴家退下,宋时俊迫不及待的发问:“昭昭,前几日你在药庐说,那个千面门弟子已经死了,这是真的么。” 蔡昭一个咯噔都没有,行云流水道:“自然是真的。魔教根本不相信他,在他身上下了用来控制的药。他被我带下山后,没多久就毒发了,那会儿我也来不及把他领回来。既没有解药,当然就死了。” “这是魔教的做派不错。”戚云柯道,“死了也好,省的再生事端,时俊你就别多想了。何况这回昭昭带回来的雪鳞龙兽涎液,对郁之颇有助益,你可有道谢?” 宋时俊不满的哼哼两声,“嘴上道谢有什么意思,等我这趟回去,好好挑两件宝贝给昭昭送来,才叫真的‘道谢’。” 这话蔡昭爱听,喜孜孜道:“多谢宋门主。可惜那涎液剩的不多了,不然三师兄说不定能恢复全部功力呢。” 宋时俊忧心满面,摇头道:“那点涎液给郁之温养经脉就够了。其实雪鳞龙兽性属寒,郁之中的又是至阴至寒的幽冥寒气,再多也无用。就是不知道你姑姑当年是怎么给石老二疗治的,连你爹娘都不清楚其中经过。云柯,你跟在蔡平殊身边的时候最长,要不你再想想,说不定能想起来呢。” 戚云柯苦笑:“石二弟出事那段日子,我刚好不在,是真不知道。” 宋时俊无可奈何,他回头看周致臻,“喂,你怎么不说话。” 周致臻一脸凝重,思索片刻后才道:“昭昭,你真的没去极北大雪山么。” “当然没去。”蔡昭神情纯真坦白,“我带来的雪鳞龙兽涎液是从那千面门弟子处得来的。因那涎液是易身大法的克星,千面门弟子为了互相提防,一直都有暗中收藏。我这回可是把千面门多年的收藏都拿来了。” “这话在理。”宋时俊道,“越是做贼的人,越要互相防备。那易身大法邪性的很,除非人死了,否则简直是天衣无缝。再说了,极北之地的大雪山多远啊,昭昭就算快马加鞭,来回一趟也要个把月,哪能这么几天就回转的。” 周致臻叹息道:“我不是疑心昭昭的话,而是……唉,致钦恐怕在大雪山出事了。” 这话一处,其余三人皆惊。只不过两个是真惊,一个是假惊。 周致臻道:“去年致钦之子玉麟在外身故,致钦一直不肯说是在哪儿出的事。不久他就与东方晓出门远行了,说是去散散心,连老祖两百年忌辰都没来。” “我想他痛失爱子,也不忍说什么。直到这回我和致娴在回程途中遇袭,族中长辈们急着找致钦回来护庄,询问东方家的老仆后,才知道他们可能是去极北之地的大雪山。” “那又怎么样?”宋时俊不解。 “之前致钦每月都会飞鸽传书报平安的,可是这个月至今没有消息。”周致臻眉头紧锁,“若我猜的不错,玉麟也葬身在那大雪山了,否则致钦为何要路远迢迢的去那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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