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到了洞口的尽头,头顶上的地方越来越宽敞。 许安归跟着站起身来。 季凉小心翼翼、一点点地掀起头上的覆着厚厚泥土的木板。 昏暗的光,随着木板缝隙越来越大,变的越来越宽。银白色的月光变成一道光缝,落在季凉清冽的眼睛上。 “啪”的一声,一个穿着马皮靴的脚,正巧落在了季凉手边! 只差一寸的距离,就踩到了木板上! 吓得季凉手一抖,差点叫出声来。 许安归反应极快,迅速把一只手覆在她的手上,稳住了木板。顺手揽过她的身子,一只手捂住她的嘴,只用她能听见的声音道:“别动……” 许安归嘴唇伏在季凉耳边,声音宛若秋风一般轻柔缥缈,一股温热的气息在季凉耳畔回荡,季凉手顿时软了几分。 木板之上,传来两人笑谈的声音,用的是异族话:“哎哎哎,听说今日副帅斩杀了东陵三千精骑在荒原那边?” “嗯,是有这么回事。你没看副帅回来就在大厅摆酒,那酒,可是上好的灵山酿!老子真的是馋酒啊。” “不是吧?咱哥俩这么倒霉,喝灵山酿的时候巡逻?” 两人纷纷叹气之后,沉默了片刻,声音又忽然响起—— “唉,其实啊,这山夜夜都寻,也没见出什么事……”其中一个人声音似乎压低了一些,似有商讨之意。 另外一个人领悟力极强,也连忙压低了声音回道:“你的意思是……咱们趁着那边喝的火热,也去讨一杯酒喝?” “我看行,就去个一刻钟,也不会误什么事。一会就回来了……” “走走走!快走,去晚了,连酒味都闻不到了!” 话音未落,在季凉手边的那个马皮靴立即转了个方向,向后走去。 马皮靴厚重的声音,渐行渐远。 过了许久,声响才完全消失。 季凉松了一口气,她想要把遮盖的板子推上去,动了两下,发现自己在许安归的挟制下根本无法动弹一下。 季凉皱眉,回头看去,在她身后的许安归低着头,一动不动。 他下颚紧绷,浑身微微颤抖,手臂上、胳膊上的肌肉微微隆起,捏着季凉的那只手更是冰凉如雪,似有一股缠绕着寒风的杀戮气息在周围蔓延开来。 季凉回想刚才那巡逻的守卫离去的理由,看着许安归一动不动、犹如嗜血罗刹一般阴沉的脸,也不敢再用力挣脱,只是蹙起眉,小心翼翼地试探:“许安归……你……” “没什么。” 只是一瞬,许安归就抑制住自己胸臆深处如同滔天巨浪一般的怒意,掀起木板,一跃而上。 身后的季凉目光微敛。
第3章 ◎救人◎ 许安归上到地面,下意识地环顾四周,这个地洞出口,是两座房子中间的夹缝处,前面居然还有几个麻袋摞在一起,爬上来刚好可以隐藏身形。 许安归眼眸微眯,心中一动——这女子果然是有备而来,这洞怎么看都是从寨子里面反打的洞穴,不然出口怎么刚好在这种人迹罕至的地方? “许安归!”季凉压低了声音。 许安归这才回过神看向身后,身后没人。目光落到地洞口,发现季凉还在地洞里站着,她脸畔微红:“能不能拉我上去……” 许安归有些想笑,看来这洞还真不是她挖的,不然怎么会连爬都爬不上来? 他伸出那只没有受伤的左手。 季凉伸手抓住许安归的手,心中一动,似乎是瞬间洞悉了什么一般。 季凉借助许安归的力量,从洞口里爬了出来,两人蹲在麻袋后面,观察了半晌,最后还是许安归先开口:“我要救人。” “我们的目的不冲突。”季凉慢条斯理地说道,“你既然有血海深仇要替边关将士报,又有人要救,不如我们分头行动……可好?” 许安归眼眸微侧,这人既然可以从寨子里面反打洞出去,那就说明她清楚的知道寨子里的所有布局。 许安归想到这里,反问:“这么说,季姑娘已经想好帮我救人的办法了?” 季凉从腰中抽出那把小匕首,寒光一闪,反握在手,猛然向许安归刺了过去! 许安归眼睛眨都没眨一下,眼睁睁看着那把匕首刺入了他身侧的那几摞麻袋之中。 “撕拉”一声,季凉把麻袋划开,里面掉出来许多木屑与火纸,而后露出鬼魅的笑容,“当然!” * 山寨正中央大厅之内,池酒林胾。 正坐之上坐着一名身材魁梧、脸型方正的人,左手边的位置上亦是坐了一个身材魁梧、留着满脸络腮胡的人。 北人喜爱吃肉,身材魁梧,民风彪悍。 座下的大胡子端起酒杯敬脸型方正的巴耶尔:“大帅,今日我乌族凯旋而归,杀了东陵军队三千精骑,可喜可贺!” 巴耶尔很是受礼,大笑一声,仰头喝下一碗,而后扼腕叹息:“可惜了,阿勒死在了许安归的手下!” “巴帅大可放心,据我们的探子来报,许安归利用三千精骑断后,最后还是朝着我们山寨来了,说明他对救那些地牢里的人,志在必得。”那人放下酒杯,缓缓说道,“只要我们有那些人质在手,在寨子里布下天罗地网,不怕许安归不自投罗网!” 巴耶尔目光低沉,冷笑一声:“来给我们送线报的人,消息果然不假……居然真的在西面荒原截到了许安归。” 坐在下位的男子亦是点头:“是啊,我们都没想过,他真的敢从西面辽阔荒原带人进犯。” “越是地域宽广,越是容易暴露位置的地方,我们的戒备就越是松散。”巴耶尔手中大碗应声而碎,眼中有一种狂热在翻腾,“真不愧在东陵北境与我们交手从不吃亏的‘东陵战神’,居然敢在这件事情上铤而走险。若不是有人提前送来线报,这一战,我们又如何能伏杀许安归亲训的三千精骑,重创东陵北境军队?!” 巴耶尔忽然抬眸,问道,“那个给我们送线报的人,踪迹追到了吗?” 那人摇头:“还未出山,就已经追丢了。” “追丢了?”巴耶尔摸着下巴,心有思忖,不知道为什么心中忽然变得惴惴不安。 “着火了——着火了——” 门外传来呼喊声,似乎是要应证巴耶尔所想一般,刹那间大厅之内的族人们一阵慌乱,方才还在划拳喝酒的那些士兵,听见外面呼喊,立即拿起身边喝空的酒坛子向外冲去。 巴耶尔几步跨到大厅门口,看着寨子里漫天火光,从寨子西头到东头连绵不绝、直上天际。 瞬息就察觉此事有蹊跷,心里顿时大感不妙,一个转身,脚下一个大步,向自己的院门急掠而去。 巴耶尔一脚踹开自己房门,发现自己屋里整整齐齐,并未有人进来过的痕迹,顿时心中疑惑——放火之人的目的,不是趁乱来他房间里找东西的? 恍惚间,背后有劲风袭来,巴耶尔本能的闪避,一个侧滚,屋门已经“嘭”的一声被人合上。 借助寨子内火光,巴耶尔能看见这人虽然比他矮上半个头,却身形健硕。 “果然有诈。”巴耶尔缓缓地站起身来,从腰间拔出一把刀,“这么短的时间内,居然能让火烧遍整个寨子,必有蹊跷。说!你纵火的目的是什么?!” 巴耶尔对面的人不说话,只是手中提一把银色的长剑,冷冷地盯着他的手脚动作。 那把银色长剑,在火光与月光的交织之下显得格外璀璨。 巴耶尔眼眸一眯,瞬间就认出了那把银色长剑的主人,顿时额头上青筋暴露,杀意骤起:“许安归,你居然有这么大的胆子独闯我乌族去灵山大营!” 许安归根本不想多言,缓步向前,摆出剑势,忽然身形一动,一道银光斜斜上挑。 巴耶尔久经沙场,面对许安归银色长剑,丝毫不漏怯,他展开手臂,大刀开山! 两道劲风呼啸而过,嗡然一声,短兵相交。 许安归接到巴耶尔刀的那一刻,整个身子猛然下沉,他反应极快,立即抽剑后退了一丈有余,心中暗道:好重的刀! 若是他硬接,恐怕整个右手都要直接被这一刀给震断! “啊——” 巴耶尔大吼一声,大刀带着飓风劈下,宛如一座大山拔地而起,刀风所到之处地动山摇。 许安归一个燕子翻身,脚下借力墙壁一跃而起,避开刀锋,手中银剑如一泓春水,倾撒而下。 不料巴耶尔刀势中途一转,回身砍来! 许安归见状,心中暗道不好,连忙收招,回剑格挡。 “嗡——”的一声银剑长鸣,许安归被这刀的力气生生震退了一丈,脚下拖出两道痕迹。丹田之内力气乱撞,“噗嗤”一口鲜血喷出。 “不自量力!”巴耶尔不慌不忙地上前,眼睛盯着许安归的右肩,“听闻你右肩已经被阿勒青龙偃月砍伤,居然还敢硬接我的刀。可惜了啊……世人都说东陵战神许安归,剑术出神入化,今日恐怕无缘一见,你便要踏上黄泉路了!” “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趁人之危,算什么本事!” 一个清亮的声音从许安归身边传来,只见一个纤瘦的女子从暗处走出来,扶起许安归,抬眸冷笑,眸低似有皓月倾覆一池秋水一般冷冽。 巴耶尔从未见过这样一个看似柔弱,眼底、声音里都透出苍雪寒冷一般凌冽女子。 可就是巴耶尔这短短的失神,许安归已经不见。 那女子笑意如春花绽放,瞬间明亮起来:“许安归的剑术如何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今日你必将死于这把银剑之下。” 右侧后方忽然有劲风呼啸,巴耶尔提起大刀去格挡,谁知那右侧的风骤然停止,换到了左侧,一道银光从左侧闪过巴耶尔的脖颈。 “噗呲”一声,血柱喷涌。 倒在地上的巴耶尔才看清楚,原本在许安归右手中的那把银色长剑,居然换到了他的左手里! 难怪方才那一剑,可以从他身后的左侧刺入。 只有善用左手的人,才能够从身后左侧递剑! “许安归!你居然……居然善用的是左手!”巴耶尔一声怒吼,夹杂着如火山一般燃燃不息的不甘。 许安归似夜晚高山静停的风,翩然落地,在原地舞了一个圈,收起左手银色长剑“咔嚓”一声还剑入鞘。 战场之上,练就的本就是一击必杀的本事。 即便是现在巴耶尔看见许安归原来善用左手又如何?他将永远把这个秘密带到地府里。 盯着巴耶尔咽下最后一口气,不再挣扎,许安归绷紧的神经才松懈下来,他轻咳几声,把肺腑之上的血沫咳了出来,然后用警惕的目光盯着季凉,问道:“你似乎一早就知道我善用左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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