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最后一个骑兵出了树林之后,季凉看准时机,一个侧身吊在马侧, 一剑斩断了隐没在草丛里的绳索,身后传来许多重物落下的声音。 许安归生怕她落马, 降低了速度, 靠向季凉的马。 他看不见季凉在马背上,心里一揪。 马匹狂奔, 一只小手从侧面抓住马鬃,抱住马脖子,紧跟着另一张小手也攀着马缰爬上来。 许安归还没问出声,就听见身后有无数马匹嘶鸣、摔倒的声音。 “哈哈——”季凉回头看去,笑得开心。 奸计得逞,那些树林之间早就被她缠上了无数细线。只要她切断总闸口的绳索, 那些细线立即就会从地上拉高三寸。 这是鬼门渊的机括之术, 其中原理除了季凉, 无人知晓。 前排的乌族兵摔倒,乌族后面跟着摔倒了一片, 庞大的军队被逼停,根本无法继续追击。 步和勒马,遥望着季凉与许安归背影消失在一片金灿的晨光中,暴怒扬手一刀, 削断了身旁一颗小树。 温热的晨风拂过季凉的脸庞, 她望着身旁策马而行的许安归,心中无比畅快。她已经很久没有像这样骑着马, 肆意奔跑了。 她一直很想与许安归比一次, 她自诩骑术不错, 虽然她已经八年没有骑过马了。 许安归回眸望着她,满眼都是喜欢。 “我们来比一场!”季凉甩了一鞭。 “怎么比?”许安归问她。 “以前方峡口为终点,看谁最先通过,谁就算赢!”季凉大喊。 “赌注是什么?”许安归扬眉。 季凉回道:“若是我赢了,我娶你——若是你赢了,你娶我——” 许安归哈哈大笑:“怎么你都不吃亏!” “那我数三个数……”季凉驱马追上许安归,许安归有意放低了红云的速度,“三!驾——” 季凉直接数三,连打三下,□□黑马立即如离弦的箭一般,嗖的一声飞了出去。 许安归爱死她的小无耻了,宠溺一笑,二话不说便追了上去:“你耍诈!” “兵不厌诈!”季凉头也不回只顾着甩鞭子。 许安归夹着马肚子,红云得令,立即放开了跑,不愧是万里挑一的千里马,只是两三步,便已经追上了季凉,只差半个马身。 “哪有这样的!”季凉回眸看见许安归已经追上,当即道,“你才耍诈,你是千里马!” 许安归笑道:“我都让了你一个马身,还说我耍诈?!我不会给你机会娶我的,我要娶你!我要成为你的夫君、你的天下!驾——” 这一鞭,许安归已经超过了季凉。 她骑的到底不是千里马,根本跑不过许安归的红云。 许安归已经越过季凉一个马身,回身问她:“还比吗?” 这一回眸,他没看见季凉,只看见她的马跟着他一起奔跑。许安归吓得调转马头,看见季凉已经从马上摔了下去,整个人躺在草丛中,脸色苍白。 他翻身下马,快跑两步,抱起季凉,摸了摸她身上的骨头。 还好,夏季的草木繁盛,草坪够厚,她除了手掌、膝盖有蹭伤之外,没有骨折的地方。 许安归低声唤着她:“洛儿?北寰洛!你怎么了?” 季凉没有任何反应,许安归把手放在季凉鼻下,气若游丝。他顾不了许多,立即背上季凉,唤来红云,脚下用力,背着季凉气沉丹田,用轻功直接跳上红云。 他一手扶着身后的季凉,一手牵着马缰,狂奔回去找月卿。 凌乐已经驾着马车带着月卿跟步兵大军汇合。 许安归带着季凉不敢跑得太快,直到晌午才找到东陵营地。 他背着季凉,找到她的马车,月卿在马车上看见季凉是被背回来的,眼睛瞬间就红了。 许安归把她背上马车,轻轻地把人放下,回头对月卿说:“骑马骑得好好的,忽然晕倒的。你看看!” 月卿蹙眉,低声道:“你要不要回避下?” “什么意思?”许安归不明白月卿让他回避是什么意思。 凌乐握住月卿的手,道:“殿下迟早会知道的。” 说完,凌乐便撩帘出了马车。 马车里只剩下月卿与许安归。许安归一脸疑惑地望着月卿。 月卿深吸一口气,望着许安归道:“我救人,不喜欢有人打扰,你若留下,就不许发出奇怪的声音。” 许安归从来没有见过月卿这般严肃的模样,立即点了点头。 月卿不管季凉伸手的擦伤,直接去找她的裤腿,她小心翼翼地卷起季凉右腿,只见季凉整条右腿上到处都是乌青。 许安归看得心里一沉。 月卿手在季凉右腿上扫过,右腿上那些乌青的地方中央都弹出了一根银针。 许安归跪坐在马车里,眼睛盯着季凉的腿,手死死地抓住自己的衣角。 月卿把插入季凉右腿上的银针全部拔出,才道:“这是她第二次强行用药用针愈合自己腿上的经脉。第一次,是在去灵山,找你的时候。上一次,她强行愈经脉之后,右腿就特别怕冷。只要寒气刺骨,她的右腿就会一直疼。那次强行用针愈合经脉的后遗症根本就没还没养好,她只能勉强少走几步路。这次她从许都出来,问薛师叔要了一颗辅助经脉愈合的药。因为她知道,以她现在的状况,只靠我的行针之法,她是不可能骑马的。” 许安归低着头,碎发遮住了他的眼睛,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月卿用袖子擦了擦眼泪,吸了一下鼻子,望向许安归,带着哭腔道:“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那么讨厌你了吧?每次她决定去找你,腿就会更差!每一次她为你涉险,从未想过自己以后!她明知道这药只要吃了,针只要下了,她这条腿就废了,可她为了救你义无反顾——许安归,我告诉你,你若是敢负了她,若是敢因为她腿不能行不要她,若是敢嫌弃她,我与凌乐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许安归握着季凉的手,久久不语。 月卿帮季凉上完药,从马车里出来,眼睛哭得通红。 季凉很累,浑身宛如散架一般疼得她动弹不得。 她很想睡觉,可真的睡下了,又会被疼醒。 她感觉到自己的手背上有冰凉的东西,一滴一滴地落在上面。 她艰难地抬起眼皮,看见许安归跪在她身侧,握着她的手,她的手背上全是他难过的眼泪。她立即就清醒了,挣扎着要想坐起来。 许安归见她醒了,眨了眨眼睛把泪水堵在眼眶里,扶着她,让她靠在锦团上。 许安归侧着脸,不想让她看见他方才软弱的样子。 季凉装作没看见,搬了搬自己的腿,苦笑一声:“果然是没知觉了。” 许安归回过头,去看季凉的腿,每看一次,他的心就跟着碎了一地。 “没事……意料之中,只是比预期来得更快而已。”季凉笑着望着许安归,“好像没办法跨火盆,坐花轿了。” “我背你。”许安归凑过身去,吻住她的略显苍白的唇,“以后什么事,我都帮你做。” “我们比赛还没分出胜负呢……”季凉推着许安归的胸口,“谁娶谁啊?” “你娶我……”许安归轻轻咬着她的唇,“我跟你走。” “仗还没打完……”季凉被许安归压得整个人都陷入了锦团里。 “快了。”许安归道,“你安心养病,剩下的交给我。我再也不会意气用事了。” “你兄长……” 季凉还要说什么,许安归不让她说,把她的话堵在嘴里:“我去解决。我不会再让你冒险了。” “殿下。秋侍卫来了!”镇西在车外面低声汇报。 许安归摸着她的头发:“我去见师兄,跟他商量后面的攻城计划,你在马车里好好休息。有事让人去喊我。嗯?” “嗯。”季凉点点头。 许安归帮她躺好,盖上毯子,才出了马车。 秋薄迎面走来,抬手就一拳砸在许安归脸上。许安归被打得头一歪,“铮铮铮铮”身旁立即有四把剑出鞘。 许安归把嘴里的血沫吐了出去,挥手让亲卫退下,他道:“师兄我们商量商量如何攻城罢。” 秋薄深吸一口气,平了怒气,道:“我正是为此而来。” * 时间过得飞快,进入八月,中秋的季节。 南境断断续续下了几月的暴雨终于在秋时节停歇,户部工部的官署日夜通宵达旦,人影绰绰,两部都在为南境的灾民水患的事情想办法。 兵部侍郎江狄一半欢喜一般忧愁。 南境刚刚收复了南泽,东陵南境军与南泽军队向来是谁看谁都不顺眼。 南泽军队觉得南境军胜之不武,并没有正面跟他们一较高下。 东陵南境军觉得南泽军队自从丢了江南仓储三洲城池,就已经是强弩之末,破国是迟早的事情。 最早许安桐出使南泽,收复南泽政权的时候,在军政问题上颇为头疼。都是血气方刚的男儿,在军营里一言不合就能动起手来,演变成群殴,拉都拉不住。 这场水患对户部工部来说是一件头疼的事情,可是对于兵部来说,却是一件喜事。 南境军与南泽军队在这次水患里,立了大功。 河堤上遍布着几十万大军抗灾,他们不分南境军与南泽军,手把手,肩并肩,以人力之躯阻挡洪水,用血肉之躯构建了一条河堤生命线。 秋季来临,河水回落。 在一起抗灾了几个月的南境军与南泽军队终于冰释前嫌,两军终于愿意合并编队。 裴渊看着军营里南泽军队终于肯换上东陵军队的盔甲,不由得欣慰一笑,转身进了营帐,提笔给兵部写奏折。 江狄收到裴渊的奏折,第二日早朝的时候就转递给了许安桐。 许安桐看了之后,道:“这次南境水患,裴将军率领众将士抗灾有功,应该封赏。招裴将军来许都述职之后,给与嘉奖如何?” 众人没有异议。 许安桐沉默半刻之后,道:“我想封裴渊为南境四州节度使,卓升裴渊为正四品上,忠武将军。吏部尚书以为如何?” 许安桐赏赐一出口,就引起朝野非议。 八年了,自从朝东门事件过去之后,兵部人事几乎没有任何调动。 高品阶有实权的武将已经全部死在朝东门,府上几乎是满门抄斩。逃出去的,至今全国各地都还有通缉令,全国通缉。 没有实权的武将也很少在朝堂之上说话。只有许安归回来之后,重整朝堂排位顺序,武将们才有一丝喘息。 裴渊本来是陪戎校尉,官品从九品上,这一下提拔为正四品上,连升二十级,简直前所未有,闻所未闻。 这话是问吏部尚书宋谏的,自然是他来回话。 他上前一步,欠身道:“微臣以为裴渊将军这次主理水患,稳定南境军心、民心。功不可没,应该嘉赏。微臣只是有一事不明,想请问礼部尚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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