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鹜行的衣袖已经被全部剪开,伤势远比她想的还要严重,足有三寸宽的伤口将肩胛贯穿,森森的血洞骇人可怖。 雾玥脸色一下变煞白,无措的不知道如何是好,见太医拧了帕子就给他擦,颤巍巍的叮嘱:“……轻些。” 太医替谢鹜行包扎好伤口,又开下药方,才对雾玥道:“公主不必太过担心,他所受剑伤虽深,但所幸没有伤及经脉要害,不过。” 雾玥来不及松出的半口气哽在喉间,泪盈盈的眼眸一慌,扁着唇像是要哭出来似的,“怎么还有不过?” 太医默了默,“他失血过多,若是将养不当,至使伤口生炎破溃,那倒时就难办了。” “我肯定好好养。”雾玥言辞凿凿的承诺,眼睛巴望向对方,“他会好的吧。” 也不是没见过善待下人的主子,但如这位五公主一般看重身边内宦的,确实找不出第二个。 太医颔首,“臣定当尽力医治。” “那他多久可以醒来?” “待服过药,明日应当就能醒来。” 雾玥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下,“有劳太医。” 她转身想唤春桃送人,却听太医说:“不知公主是否有受伤,还请让臣为公主诊断。” 雾玥满心都扑在谢鹜行身上,心不在焉的摇摇头,“我没事。” 雾玥还披着谢鹜行的血衣,裙摆被荆棘勾破了好几处,鬓发也乱着,脸上被泪渍染的斑驳,狼狈的不行。 医者细心,“公主面色瞧着不是太好,还是诊过稳妥一些。” 雾玥这才点点头,坐到桌边递出手腕让他把脉。 她注意到太医的面容看着有几分熟悉,稍偏过头思忖,半晌恍然道:“你是上回来给云娘娘治病的太医,陈……” 雾玥一时想不起他的名字。 “陈泠。”陈泠开口的同时已经撤回了手。 “对。”雾玥万分感激的向他道谢,“上回云娘娘能痊愈多亏了你。” 她对陈泠的医术颇为信任,这次也一定能将谢鹜行治好。 陈泠谦逊说:“治病救人乃是臣的本职。”他顿了顿接着开口:“臣方才把脉,公主除了略有受惊,并无大碍,不过公主这几日日子特殊,需注意不能受凉,臣会开些调理的药,按时服用便可。” 雾玥不比在谢鹜行面前自在,拢了拢肩上的衣袍,再次道谢后想起萧衍同样伤重,连忙问:“你可知皇兄他伤势如何?” 陈泠眉心微沉:“殿下除了两处手臂的箭伤颇重,还有多数负伤,不过好在都不是致命伤,现在已经由禁军护送,先一步回宫医治。” 雾玥忧心忡忡的颔首,起身送陈泠出去。 春桃挑开帘子,跟在雾玥身后进帐,“公主必定受了惊吓,不如奴婢去打些水来,公主也好清洗清洗换身衣裳。” 雾玥缓下劲儿来,只觉得浑身粘腻难受的紧,而自己现在的样子也实在失态吓人,于是点点头。 春桃看向床边,“那奴婢叫人将他抬回下人住处。” 雾玥担心谢鹜行的伤禁不起颠动,也不放心他一个人,留在这里,自己还能看护着些。 “就让他睡这好了。” 春桃暗暗朝谢鹜行瞪了一眼,公主对他还真是好。 “可是公主沐浴,他在这恐怕不妥。”春桃不死心的说。 雾玥闻言也有一些迟疑,可转念一想,以往在长寒宫自己沐浴时,他也是守在屋外,此处虽在一室,但有屏风挡着,他也不算冒犯。 况且他还昏睡着,雾玥蹙眉担忧的向他望去,余光不经意掠过他的胸膛,他上半身的衣衫已经被脱去,清白劲瘦的身躯敞着。 雾玥眨眨眼,把眼睛移开一点。 心里无声嘀咕,他是宦官,又没有什么男女忌讳,有什么打紧。 雾玥不再纠结,催着春桃去打水。 热水倾倒进浴桶中,湿濡的水汽立刻冲了起来,弥漫一室。 雾玥不习惯春桃伺候,让她出去守着,自己走到屏风后将衣衫一件件褪下。 先是谢鹜行的青衫,软纱百叠裙……雾玥将手绕到颈后,解下最后一件心衣,她伸举起手臂将心衣挂在屏风之上。 挥起的系带甩在屏风上,打出“哒”的轻响。 沉寂躺在床榻上的谢鹜行,眼皮几不可见的随着一跳。 雾玥将发凉的足尖踩进水中,温热舒适的暖意沿着小腿一路向上游移,她不由的启着唇缝,松出一声轻叹。 明明隔着一段距离,谢鹜行莫名觉得那一声轻叹就在他耳边,刮着他耳骨,夹杂着空气里的湿意,愈发腻软。 谢鹜行凝下思绪,如今外面只怕乱成了一锅粥,至于刺客他们是如何也找不到的……小公主还没洗好么。 水花溅起的声音不绝于耳,搅乱着他的思绪,谢鹜行将眉头拧的更紧。 以往也不是没听见过小公主沐浴时的动静,怎么此刻就如此难以忽略。 他干脆睁开眼,将明暗难辨的视线向着屏风处睇去,措不及防就看见了投在屏风上的那抹纤纤袅袅的剪影。 朦朦的雾气也遮不住轮廓的曲线,满盈的雪峰勾着不堪一握的腰身,蜿蜒至臀,谢鹜行能想象出她冰肌莹彻的模样,他曾见过,宛如一只精心雕刻成的羊脂玉瓶。 雾玥不敢耽搁,只将身上的秽物洗净便从水中出来,好在离宫时嬷嬷给她准备了月事带,雾玥不太利落的给自己穿好,接着穿衣。 谢鹜行慢慢将五指屈起握拳,直到肩头的伤口被牵动升起痛楚,才猛然回神。 他转开视线,面无表情地望着帐顶,呼吸轻乱。 雾玥穿戴妥帖从屏风后走出,径直来到床前,谢鹜行仍然再睡,呼吸轻的让她不安。 “你什么时候才醒来。”雾玥垂头坐在床边喃喃低语。 谢鹜行受重伤,嬷嬷也不在身边,强烈的无助和孤独令她无所适从。 回想今天发生的种种事情,雾玥眼睫轻轻一颤,不自觉瑟缩了身体,足尖也藏进裙下并紧着,细微的举动都在彰显她此刻有多慌怕。 雾玥努力调节情绪,自我安慰着让自己勇敢起来,现在只有她自己,她更不能慌。 雾玥拿手搓搓自己的脸颊,不可以再乱想。 她扭过头去看谢鹜行,方才陈太医只简单替他擦拭了一番,残留的血迹还干涸在他身上。 雾玥想了想又走到屏风后,再回来的时候手里端着盆水。 耳边再次响起水珠溅出的,似扣玉的清脆声响,还没等谢骛行意识到雾玥在做什么,胸膛贴上了一片温软。 呼吸顿停。 雾玥捏着打湿的帕子,一点一点,仔细小心的给谢鹜行擦身。 血迹被擦去,露出本来白皙的肤色,雾玥才发现他身上布着数道浅淡的痕迹。 她皱眉凑近脑袋去看,呼吸顿然变紧,是伤疤。 带颤的指尖怯怯碰上,不敢用力的轻抚,许是因为时日久远,伤口已经变淡到不明显,雾玥心口揪紧,猜想一定是他从前被人欺负所留下的伤口。 她擦得的更为专注小心,直到看见他胸前包扎的白布上又有血迹渗出,才慌手慌脚的丢了帕子,“怎么又出血了。” 清白的皮肤下透出不自然的红,雾玥将掌心贴上去,好烫。 她更加惊慌,颤哑着嗓子,焦急道:“怎么还起烧了?” 谢鹜行压紧舌根,小公主洁净的手反复碰触在他破敝的身体上,牵引着他全部注意力,牵痛着伤口如千万根针在刺,疼痛之下,隐隐窜起丝丝屡屡的麻,自柔软的掌心透进他身体。 他分不清自己是想把这只手拉开,还是想让她的柔软嵌的更深一点。 雾玥急得又想去找陈太医,却听帐外传来说话声。 “五公主可在帐内,陛下传见。” 雾玥呼吸一紧,父皇要见她。 春桃应了声,挑起帐帘进来,“公主,高公公来传话,皇上有事传见公主。” 雾玥捏紧手心,思绪纷乱,出了这样大的事,又是自己的内侍救了太子,父皇要问话她不奇怪。 雾玥反复做着心里建设,又深深呼吸了几下,说“我知道了,这就过去。” 雾玥迈步往外走。 随着脚步声走远,营帐内也变得安静无声,谢鹜行静静睁开眼,将自己的手掌贴到方才被雾玥用掌心所抵着的那处。 那股奇异的刺麻褪去,连同空气中属于小公主的气息都在散去,剩下空凉。 他忽然就分清了。 绝不是今天才开始沉迷小公主的气息,只是过去他心安理得,甚至想让她陪着自己深陷进泥泞里,现在却唯恐自己将她的纯净染脏。 可他压不住他的贪心。 此刻,他就贪婪的想要汲取小公主身上的味道。 但空气中已经找寻不到。 谢鹜行将手举高至眼前,反复端看着印干在指上的血迹,缓缓将指抵在鼻端。 明明最厌恶的就是血污,就连自己的血都会感到作呕,却平静长久地嗅闻着指上那点,小公主所残留下的味道。
第026章 高全照引着雾玥来到主营外, 略作福身,“五公主请进。” 雾玥一路走来已经调整好了心态,父皇问什么, 她答就什么就好,自己也没有做错事, 谢鹜行更是立了功。 雾玥松开袖下攥紧的手,定神走进营帐, 帐中除去元武帝, 皇后也在。 雾玥欠身行礼, “雾玥参见父皇、母后。” 元武帝嗯了声,让她坐下回话。 “谢父皇。” 雾玥才坐下, 就听元武帝问:“让太医给那内侍看过了?” “回父皇, 陈太医来看过,给谢鹜行包扎了伤口,也开了药, 只是他伤的不轻, 到现在还没醒。”雾玥一五一十地说。 “他为何会不在宴上伺候, 而是去了围场。”元武帝问。 “他是为了找我。”雾玥犹豫着, 不知道怎么说萧汐宁的事最好,试探说:“在宴上。” 皇后不听她说完便直接拧起了眉, 不甚满意的说:“夜深不说,林子里可是有野兽出没的,你身为公主怎么如此大胆放纵。” 雾玥抿紧唇瓣,心里漫着委屈,也意识到自己就算说了, 他们也未必会信自己,她没有任何证据, 证明萧汐宁想害自己。 只有嬷嬷他们才会无条件的相信她。 而且就算证明事实,父皇和母后又一定会站在她这边吗? 不会。 雾玥是单纯,但不傻。 她是父皇不在意不宠爱的女儿,而皇后又是萧汐宁的生母,更不会偏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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