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 才迈出步子,雾玥就被兰嬷嬷叫住,她转过身,“嬷嬷。” “云妃醒了?”兰嬷嬷问。 雾玥点头,“已经醒了。” “那就好。”兰嬷嬷放松下心绪,“公主也快去睡吧,不早了。” 不得已,雾玥只能跟着兰嬷嬷回寝殿,心里安慰自己,这么晚了,小太监一定回去了。 可万一他以为自己爽约怎么办? 雾玥咬了咬唇,只有等明日,她再跟他解释。 * 夜色沉凉,悬在梢头的凉月,肆意又悄无声息的窥探着人们心底深藏的隐秘—— “来来来,从小爷的□□爬过去,小爷就把这药给你。”穿着锦袍的小公子,一条腿踩在凳子上,手里拎着少年用身上仅剩的钱换来的几包药,笑得肆意妄为。 身旁的玩伴纷纷起哄,“爬呀,快爬呀。” 瘦弱的少年紧咬着牙关,双拳紧握,眼里是充血的怒火,像是一匹随时准备扑上去撕咬的小狼。 “就你那傻子娘,我看也不用吃药,反正治好了也还是个傻子。”嘲笑声不绝于耳。 娘才不是傻子!少年大口喘着气,猛地冲过去,一把人推倒在地。 瘦骨嶙峋的手紧握成拳,一拳又一拳,拼了命的砸去,“把药还给我!” 被他压在身下的小公子惨叫连天,周围的人反应过来,冲上去把少年拉开,接着是铺天盖地的拳打脚踢。 “打!打死他!” 额头滚出的血珠烫进少年眼里,血水染红了眼眸,犹如血泪,阴鸷骇人。 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少年被打的奄奄一息,那帮人才停手。 小公子朝着少年狠狠吐了口唾沫,又嫌不够解气,将包药的纸撕的粉碎,倒在少年身上,才带着一行人扬长而去。 周围人指指点点,少年拖着残破的身体爬起来,一点点将药捡起,揣到怀里跌跌撞撞往家中去。 “娘,喝了药。”少年小心翼翼端着熬好的药来到床边,扶起娘亲。 他多希望娘能问问他的伤,可娘只会一如既往的对着他傻笑,娘是什么时候变成痴傻的,他已经记不清了。 他将药喂到娘亲嘴边,大概是太烫了,娘忽然剧烈挣扎起来,打翻药碗,指着他骂小畜生。 “小畜生,你要害死我!” 少年一言不发地蹲下身,收拾地上的狼藉,盯着手里的碎瓷片,眼里的光变得冰冷,忽然想,也许娘这样死去,也是解脱。 这个冬天,娘真的没有熬过去,少年如往常一样,麻木的端着药来到床边。 “娘,该喝药了。” 娘亲却忽然抓住他的手,混沌的眼眸不可思议的变得清醒,眼泪滚落在她苍老如枯槁的脸上。 “行儿,你是行儿……” 少年愣了一下,空洞的目光慢慢有光,反握住娘亲的手,“娘,你认得我了!” “谢鹜行……你是……我的儿,你是我的儿!”娘亲一个劲儿得哭,呼吸却越来越弱,她忽然用力瞪大着眼睛,眼珠子像是要爆出来,爬满血丝,“报仇,报仇。” 少年听不懂。 “给谢家报仇!给谢家一百八十口报仇!” “报仇啊,行儿!” 一声声犹如魔音贯耳,嘶叫着,拼命拉扯,最后破碎崩毁。 谢鹜行倏忽睁开双眼,杀意涌动在漆黑沉凉的眼底。
第007章 宣仁三十五年,天子病重,边关异动,朝廷多次发兵镇压。异姓王萧临趁乱拥兵造反,太子领兵迎战,身中数箭,仍战至最后一刻,死后首级被斩下悬于将旗之下,将士军心大乱。 反军气势大增,一路破城,长驱直入攻入帝京,金銮殿一夜间几乎被血染红,萧临于尸海之中,披龙袍,坐上龙椅,改朝登基。 萧临登基后,为稳固江山皇位,大肆清除异己,诛杀良臣,谢家为保全家族,主动交出兵权,却还是没有躲过萧临的杀心。 元武一年,谢家遭人构陷,一夜之间,一百七十九口被尽数诛杀,只有母亲带着尚在襁褓中的他。 而母亲口中的一百八十口,还包括了小妹。 他记忆中甚至没有对小妹的印象,只记得母亲时而会痴痴的一遍遍念着小囡,时而又会突然发狂,叫喊着不要抢她的女儿,又拼了命的让他去寻。 也许当年母亲是带着他与小妹一同逃了出来,可一个弱女子又如何护得住一双儿女,最终剩下的只有他和母亲。 至于小妹是弄丢了,或者死了,谁知道。 母亲临死前说得一百八十口,便是不再抱有期望。 而连娘亲都死去后,就是一百八十一口。 谢鹜行回忆着过往,神色平静的仿佛皆是些无关紧要的事,眸光更是无波无澜。 只有深看过去,才惊觉并非没有波澜,而是藏得太深,平静的假象之下,是深渊。 幼时的他原以为,苦难总有熬过去的一天,他有时甚至想,娘亲怎么不一直疯癫下去,偏要在最后的时间清醒过来,然后将他推进了不可翻身的泥沼里。 谢鹜行垂睫不合时宜的笑弯了眼,眼神却空洞。 一百八十一口啊……要多少个馒头才能抵。 人血馒头或许可以。 * 清早,雾玥先去看望了云兮柔,喂她服了药,才急急忙忙的出了长寒宫。 她走得很快,自己昨日没去,那小太监只怕是饿了一夜的肚子。 绕过假山林,雾玥一眼就看到已经等在回廊下的谢鹜行,于是走得更快。 屋脊挡住了大半的光亮,将谢鹜行的面容遮的晦暗不明,雾玥的身影在他眼中越来越清晰,飘然的裙摆,脸上漾着的惊喜,小公主似乎总能这么快乐。 雾玥一路小跑到廊下,因为跑得太急,连连喘着气,只仰头看着谢鹜行,良久没说出话来。 谢鹜行先开的口,“我以为你不会来了。” 低垂的眼睫挡住眼里的光,语气轻的仿佛被风一吹就要散了。 “我,我昨日是因为有要紧的事,所以过不来。”雾玥平了平呼吸,连忙解释,“并非故意失约。” “失约也不打紧。”谢鹜行看向雾玥睁圆的眼睛,小心翼翼的弯起唇角,展出一个讨好的笑,“只要你还来。” 雾玥还没看过他笑,甚至也没看过他有其他的表情,不管对于什么,他都是默默接受,仿佛从来没有自己的情绪。 现下,他努力的在苍白面容上绽出笑意,是因为怕她不再来了吗? 雾玥更加内疚,将手里提着的篮子举起到两人面前,“快吃东西吧。” 谢鹜行缓慢吃着馒头,眸光失神的望在某处,“已经很久没有人,像你对我这么好了。” 雾玥侧过脸看他,小太监落寞可怜的模样让她又是一阵心软,“你怎么会进宫的?” 谢鹜行也偏头看着她,平静的眼底仿佛隐约有暗涌,“因为家中人都死了。” 雾玥吃惊的微启着唇缝,好一会儿才斟酌着问,“那你只有一个人了吗?” 虽然母妃已经过世,可她还有嬷嬷和云娘娘陪着她,他竟然连一个家人都没有了。 雾玥眉眼间流露出的不忍心,让谢鹜行险些笑出来。 “还有一个妹妹,也在幼时走散了,只怕凶多吉少。” 雾玥没想到会这样,无比认真地看着他,“她一定还好好活着,兴许你很快就能找到她。” 活着? 像他这样,活得像狗吗,倒不如死了。 “但愿。”谢鹜行看着她,黯淡的目光升起一丝灼灼,“你能否帮我一个忙。” 雾玥还沉浸在对他的同情里,想也不想就点头。 “小妹丢失后,我习惯每月会在湖中放一只纸鹤,即希望她平安,也希望她会看到,能找到她。”谢鹜行低落的扯了扯嘴角,“我知道这很渺茫,却不想放弃。” 雾玥将头点的十分用力。 谢鹜行浅浅的笑开,“我听说宫内有一条通往外面的河,可我现在只是最末等的太监,不能随意在宫中走动。” …… 玄金湖临湖的重檐角楼之上,太子萧衍负手站在雕阑处,眸色肃然,“你果真发现有人利用河道往宫外传递消息。” 内宦来喜低头回道:“回殿下,那人隐匿的太好,但只要他再来此,奴才定能将他擒获。” 萧珩摸着拇指上的扳指,“你可别又叫孤是失望才好。” 微凉的声音让来喜一肃,“是。” * 天色渐暗,雾玥一直等到兰嬷嬷回屋,才捧着谢鹜行给自己的纸鹤,悄悄溜出了长寒宫。 谢鹜行隐匿身形,无声无息的跟在她身后。 他看见小公主用双手,小心翼翼的捧着那只脆弱的纸鹤,像是生怕把它捏皱捏毁了。 走过一重重宫殿,再往前就是可以通往宫外的玄金湖,雾玥低头看着手里精巧的纸鹤。 她没想到小太监叠的纸鹤那么好,就像真的会飞一样,她也好喜欢,一路捧着都稀奇的不行。 雾玥轻轻戳纸鹤的翅膀,恳挚地说:“你可要帮他把妹妹找回来呀。” 谢鹜行站在暗处,讥讽地压紧唇角,无波黑眸中似砸进一颗小石子,细微的动静,也足以将平静打破。 雾玥继续朝前走,只听啪的一声轻响,手中的纸鹤像是被什么击中,从她掌心跌落,掉在脚边的泥潭里。 “呀!” 雾玥轻呼一声,连忙蹲下身将纸鹤捡起,可是已经迟了。 纸鹤的翅膀被泥水染的脏了一片。 雾玥看着脏掉的纸鹤,自责地皱紧眉头,她怎么如此不小心,这下还怎么去放。 雾玥沮丧的蹲在地上,现在纸鹤也毁了,只能回去。 她拿着脏污的纸鹤往回走。 谢鹜行注视着她离开,也转身。 便当是……清了那几个馒头的情。 雾玥却没有因为纸鹤毁了而作罢,她回到宫中,翻找出纸张,照着手边的纸鹤形状又重新叠。 只是她怎么都叠不好,尝试了好几次,才叠出一个像样的,虽然远不如小太监叠的那样活灵活现,但也翅膀是翅膀,脑袋是脑袋。 雾玥满意看着自己的成果,再次去了玄金湖。 这次雾玥顺利来到湖边,她挽着袖子,将纸鹤放进水里,指尖才触到水面,身后剑刃出鞘的刺耳声就吓得她手一颤。 “谁在那里!” 纸鹤顺着水流趟走,雾玥仓皇回过身,一个内侍模样的人手握着长剑,剑锋直指向她,神色肃冷。 剑锋晃出的冷茫让雾玥心跳都停了半拍,手心冰凉,脑中一片空白,懵懵的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萧衍自一旁走出,来喜朝他请示,“殿下。” 雾玥心慌地跟着看过去,男子一身暗紫色衣袍,腰间是青玉革带,眉目间皆是矜贵的气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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