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好的修养和忍耐力,让唐荀章没有冲动地接受江宸挑衅,而在苏叶跟前损了形象,他皮笑肉不笑地,忍着不适说道:“江公子有如此担当,真叫人佩服。” 他佩服江宸睁眼说瞎话的能力,也佩服他毫无破绽地惺惺作态,但是,他迟早会将江宸脸上这层假皮给掀下来的。 * 送走了唐荀章后,苏叶回身,见到柜台处的少年眼巴巴地盯着她,泫然欲泣。 终是舍不得他伤心,苏叶安慰他道:“江家人做得不好的事情,你没有做过,就跟你无关,你也别难过了,药铺里的大家都是你的亲人,有我在,你不会是孤零零的一个人的。” 她还记得,他最怕自己孤身一人。 她平日里尽量避免跟他谈及江家,就是怕他听了,心里难受。 少年依赖又感激地朝苏叶笑了笑,然后犹豫了一下,才将手里的小木板交给苏叶。 [我和唐举人,苏姐姐更喜欢谁?] “当然是你,你是家人,唐举人是对我们有恩的客人。” 少年并不满意这个答案,他摇了摇头,擦掉字迹,重新写了一遍。 [不考虑家人和客人这种表象的关系,就比较我和唐举人本身,苏姐姐更喜欢谁?是不是唐举人?毕竟他有才能,又是举人老爷,而我什么都不是。] 他丧气地低垂着头,连木板上字迹都不如寻常的好看了。 苏叶失笑,他还真是孩子气,她摸着少年软软的发顶,说道:“是你,你很能干,会每天帮我拆下门板,会采药捡药抓药,一点也不比举人老爷差。” 苏叶丝毫没有迟疑的回答,让少年喜笑颜开,水润的眸子里闪耀着星光。 也正是因为这一番回答,少年当晚睡了一个好觉,省下了夜间的活动和一根要人命的银针。
第十七章 夜月楼台,花香怡人,琴声悠悠。 着月白色锦衣的公子焚香抚琴,冷寂的夜,悠扬的琴音,不知不觉已变了调,由舒缓之轻调,急转直下,转为悲愤之急调。 躁急而犹如奔雷之势的尖锐的琴音,随着琴弦的断裂,戛然而止。 温辞绎抚摸着断弦,阖眼,舒缓心境,半饷后,睁眼,问身后的人:“何事?” 天壬垂首,小心回道:“他行事谨慎,官府的人没能识破他。” 温辞绎将玉峰琴旁的治疗内伤的药丸取了出来,和水服下。 阁主给的,自是上好的疗伤药。 那种坏事做多了的人,疑心是不小,抓回故意惹事的温珵安的担子,即使病了,他也逃不过去。 温辞绎嘴角挂着嘲讽的笑,没什么好失望的,刺客杀手聚集之所,念及感情,才是他的愚蠢。 他明白阁主的打算。 兄弟相争,好过父子相残。 温珵安多年来不断挑衅的行为,在触及阁主的野心时,也触及了那人的底线了。 最爱女子的儿子,分量也不过如此了,只可怜了他温辞绎的母亲,错付一生,还赔上了娘家的一切。 胸口翻涌,温辞绎猛地吐出一口鲜血来。 “堂主,你没事吧?” 天壬急了,上前想要去搀扶着他,温辞绎挥手止住了天壬的动作,掏出帕子,擦掉嘴角的血迹道:“无碍,不过是淤血,不妨事。” 吐出来,反而是好事,既是药效发挥作用了,也是将压在他心口的郁闷发泄出来。 他将染红的手帕,重新叠好,收入怀中。 “官府识不破,不是还有江家人吗?” 撕破他的伪装,让官府的人去对付他,然后再来一招黄雀在后。 “没错,江家二公子江豫还在官府手里,我这就去办。” 天壬领命,就想出去办事,温辞绎叫住了他,“慢着。” “堂主还有什么吩咐?” 温辞绎视线落在断弦之上,说:“准备一下,我不日就前往沅陵。” 天壬不解,上回两人在沅陵相争,堂主差点没命,如何又要前往,“是否加派人手,一起去?少主不是好对付的人。” “不必,就你我前往,对付他,不必硬碰硬。” 温辞绎脸色一沉,伤口虽好了不少,依旧隐隐作疼。 他厌恶他身上阁主的血脉,且温珵安和他并未一母所出,那就毋须留情了。 阁主曾经看重的儿子,做他的垫脚石,最是合适不过了。 * 青囊药铺近来不似往常的冷清了,附近街巷的婶子小姑娘们,开始关顾药铺,买一些备用的伤药和送人情的香料了。 香料一般是在香料铺子里才有卖,青囊药铺一开始并不卖香料的,但是因为生意不好,苏叶就跟周婶学了如何制作香料,在药铺里搭着卖了,每个月多少能添些进项。 进账多了,手头也宽裕了,苏叶看着少年留在柜台上的小木板和炭笔,拿出一个佩囊,这是用布帛做的随身佩戴的布包。 少年从后院进来时,苏叶将人唤到身边来,将她托人缝制的佩囊送给少年。 “这里头装了一本空白册子和笔墨,往后你有想写的,就写在册子上。” 笔墨纸砚不便宜,有了余钱了,苏叶便立马买了来给他。 少年虽未着华服,骨子里的贵气还在,每当黑乎乎的炭笔被他如玉般修长的手指握住时,总给了她一种可惜之感,可惜白净的手指被炭笔染上了黑渍。 木板字迹并不能完全擦干净,一次又一次因擦不干净而覆盖的笔迹,凭白损了他一手好字。 少年收到了苏叶送的礼,很是开心,爱不释手地摸着手里的册子,在空白的册子上,写下了第一句话。 [苏姐姐,我很喜欢。] 果然还是纸张最能展现他字迹的好看,苏叶满意地点点头,“佩囊你就随身系在腰上,以后都用纸来写字,再别用木板了,省得糟蹋了你一手好字。” 少年扬起一抹明媚的笑,写下了第二句话。 [苏姐姐也喜欢,是吗?] 苏叶回道:“喜欢,我最近在琢磨一件事,你是个喜欢看书的,我想着把那株灵芝给卖了,然后送你去学堂念书,好不好?” 在药铺做学徒的话,是没有前途的。 那日唐举人来还欠款,少年一直在跟唐举人作比较,苏叶想着,他是不是也有着要读书上进,考取功名念想。 唐举人得了解元,在宣陵一下子就成了众人追捧的了,江宸要想重振江家,最好的办法,也是也唐举人一样,参加科举。 但,少年却出乎苏叶的预料,他拒绝了她的提议。 “为什么不想去学堂?你别担心,宣陵有个私塾的夫子人很好,周伯跟他有些来往,你去了,不会有人欺负你的。” 他不愿意去,理由大概是因为他的哑疾。 苏叶心疼他,更想帮助他走出这第一步。 少年摇了摇头,将手里的册子只写了两句话的那一页翻了过去,在新的一页上提笔解释。 [无法言语,科举注定无缘,不妨省下银钱,免做无望之事。] 而后,他将册子和笔墨收入佩囊里,显然是不愿意继续再谈论此事了。 苏叶不由为他难过,被人毒害的嗓子,毁了他对未来的期许。 治不好他的嗓子,他的人生就总是有遗憾的。 “阿宸,我会找到名医,治好你的嗓子的,相信我,一定可以的。” 苏叶下了决心了,阿箬说他的嗓子难治,难治也就意味着能治,宣陵找不到名医,她就去沅陵找,那是源州最繁华的城市。 少年是沅陵人没错,他之前没治好,说不准是江家有人故意敷衍的,毕竟他的嗓子就是在江家被人给害的,因而苏叶认为,沅陵城仍旧有治疗少年嗓子的名医存在的可能。 为了这份可能,她决定找个机会,去一趟沅陵。 万一沅陵城找不到,她就托人去别的地方打听,实在不行就去京城,京城有医术高超的太医,太医也不是见不到的,等将来阿箬考上了太医院,也可寻个治疗哑疾的太医,请其出手救治。 有办法的,会有办法治好他的,有那株灵芝,银子也不是问题,有了各种打算,苏叶对治好江宸,有了不少的信心。 * 小杂物间内,少年从佩囊里拿出纸笔,打开册子的第一页。 她信誓旦旦要治好他嗓子的豪言壮语犹在耳边,他只觉好笑,她一个小药铺的掌柜,能有什么本事找到名医?要是她都能找到,他的哑疾早就治好了。 他摸着依旧发不出声的喉咙,从来没有后悔他当初的决定,用不能说话换取每月不被他人掌控,划算得很。 往事不可追,少年提笔,在册子的第一页上,加了两个字,在他故意留了空隙的地方。 刺客能夺命,亦能夺心。 被他盯上的目标,无一能逃脱。 他会编织一个完美的陷阱,等着猎物主动且心甘情愿地走进去。 少年满意地看着册子上的两行字,他会找一个合适的时机,让她发现。 他得感谢江宸了,这份报酬划算得很,让他在等待的时机里,遇上了有趣的猎物。 得到博爱之人的独爱,诱骗善良之人庇护邪恶。 还有比这更适合打发时间的乐子吗? 他阖上册子,放置于心口,以此来慢慢平息渴望愉悦和嗜血的心跳。
第十八章 秋风送爽,雀鸟争鸣,南遥街巷人来送往,粉墙青瓦间,各家商铺的招牌旗帜飘扬着。 苏叶刚送了一位上门买药的客人,还未转身进店,又遇上了一个她极其不愿意见到的人,正往药铺走来。 校尉曹锐带着两名随从径直朝青囊药铺走来,他们腰间佩戴着刀剑,街巷上的行人见了,纷纷避让着他们。 见识过此人的不讲理,苏叶下意识地就想拦着他们进店,好在理智及时阻止了她。 他们的佩刀可不是摆设,寻常百姓哪敢忤逆这帮动不动就拔刀之人。 苏叶不甘愿地看着他们走进药铺,同时略显着急地询问他们的来意:“曹校尉来本店有何贵干?” 别又是来抓人的,今日可没有能让这帮人给个情面的人在。 且上次之后,苏叶跟县里的李捕头打听过了,来宣陵办差的竟是源州府兵校尉,这也不得不让苏叶更加谨慎地对待此人。 曹锐对苏叶没什么好态度,他理都不理会苏叶的话,视线直接越过苏叶,停留在柜台前的江宸身上。 他和他的随从走到少年跟前,也不多话,直接说明了来意:“江豫要见你。” 少年抓起了柜台上的册子,迟疑着,没有给出回应。 曹锐见他尚未动摇,冷笑着道:“去不去随你,不过你若不去见他,今后可能就见不到了。” 少年这才有了动作,脸上也开始浮现出担忧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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