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规矩,于少年而言,他根本不放在眼里,因为他不在乎会任阁,不在乎温家先祖的遗命,可温玉藩不同,他是阁主,是会任阁的威信的维持者,令牌一给出,那会任阁上下都不能伤害苏叶半分。 上好的端砚应声而碎,温玉藩压着怒气道:“纵容你胡闹,不代表我不会杀你。” “我可从来没指望你手下留情。”少年讥讽他,别说得好像不杀他是恩惠一样,今日不同往日了,他是打不过阁主,但也并不代表,温玉藩能轻易杀了他。 少年见氛围差不多了,又道:“不过劝你别急着动手,我不光有图,还有钥匙,如果你还想要那枚玉玺的话。” 少年这话一出,温玉藩怒容已收,沉声说道:“说说吧,你的条件。” 温玉藩此刻想明白了,温珵安杀了源州府尹父子的原因了,并不是为了挑衅他和败坏会任阁的名声,而是那枚会任阁寻遍多年不见的开启临王宝藏的钥匙,阴差阳错间落入朝廷的手里,后被江家父子发现其用途,辗转到了府尹之子的手里,才有了温珵安的源州之行。 “很简单,图给你,人我也撤走,你将阁主令牌交出来,并放苏叶走,等我和她平安到了家,钥匙我再给你。” 少年把图给了出去,温玉藩也不急着看,而是阴着脸问了一句,“你要离开会任阁?阁中的规矩,只有死人才能离开。” 温珵安冷笑道:“怎么,前朝玉玺,加上你那复辟的春秋大梦,还不够分量让阁主大人破例一回吗?希望阁主大人有点自知之明,你现在可没得选,我的命和钥匙,你只能要一样,你自己选,别想太久,我担心手底下的人耐心不好,就不见我的回应,就擅自点起火来,到那时,你再想要钥匙,也要不到了。” 温玉藩笑了,被一个毛头小子挑衅到这种地步,倒也有趣,“好,我答应你。” 交易达成,拿到了令牌的少年匆匆离去,不用想也知道,他这是去跟苏叶那个女人说起能回家的好消息了。 温玉藩看着少年离开的背影,抬手抚上了桌上的红梅,眼中流露出怀念的神思。 果然,他和她的孩子,是最像他的,天赋、手段和心计,都像极了他,连在一个女人身上栽跟头这种事,也像他。 只可惜,有一样最重要的,他不像他。 那就是野心,温珵安没有野心,没有重返温家先祖的荣光的野心。 第七层的高阁之上,阁主碾碎了红梅,喃喃低语着,“能脱离的,唯有死人。” * 清芷院中的苏叶刚准备去找少年时,他就自己来了,还给她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真的能回去了吗?他们不会对你做了什么了吧?” 苏叶高兴之余,又有些担心,赶忙上下检查着少年的身体,害怕他身上又添了新伤。 温珵安任她检查,等她检查完了,还松了一口气之后,才说:“如何,现在放心了?” “那他们有没有提别的要求,比如要你杀人之类的?” 他以前是干刺客的活,说不准会任阁的人会以此要挟。 少年摇头,解释道:“没有,我用临王宝藏,换取我们离开,别担心了,明天我们就走,今日赶紧收拾东西。” 苏叶因被回家的喜悦包裹着,一时也顾不上什么临王宝藏,她环顾了一下四周,笑道:“我空手而来,没什么好收拾了,怎么来就怎么回去。” “那可不行。”温珵安及时提醒了她,“我跟周伯和阿箬说的是,我们来这买香料了,不带些上好的香料回去,不给每个人带些礼回去,到时候怎么解释?” 这下,苏叶有些为难了,“我被带来的时候,很仓促,身上也没多少银子,就算借了银子,这一天之内,也很难买好所有需要用的东西,我们是不是还得多待几天再走?” 早知道能这么快回去,她就早做准备了。 温珵安给出了解决办法:“不用这么麻烦,你写个单子,把需要的东西一一写清楚,我把单子拿给温辞绎,一晚上的时间,足够他办妥当了。” 苏叶:…… 这是什么办法,他不是和温辞绎关系不好吗,就这么指挥人家,温辞绎能照他的办吗? “欠温公子钱和人情,你真的能接受?” 少年应该是不愿意接受温公子好意的人才是,突然变了想法,苏叶是想不通的。 温珵安理直气壮地回道:“哪有什么欠不欠的,他想跟我合作,这点小事,自然要替我办妥。” 能为他办事,温辞绎该庆幸才是。
第六十章 得到可以回家的消息后, 苏叶一直等着第二天的到来,既高兴又担心,高兴于终于开离开这种鬼地方了, 同时又担心于阁主不会轻易放她和少年离开。 这种忐忑不安又非常期待的心情,一直持续到第二天平安离开临渝城后,才有所缓解。 “真的就这么放我们离开了?” 坐在跟来时一样豪华舒适的马车内,苏叶忍不住掀开车帘看了一眼远去的城门, 这比她想象中的要轻松太多了。 温珵安顺着苏叶的视线也看了一眼, 笑道:“是啊, 我说能离开就一定能离开,阿叶要相信我才是。” 少年稀疏平常的语气里还带着一丝求表扬的意味,苏叶还是放不下心来, 对亲生儿子下手一点都留情的人, 怎么看都不像是好说话的人。 她又确认一遍道:“真的因为一个宝藏就放过我们走了?” 温珵安不着痕迹地靠近苏叶,在她还在为令牌烦忧时,轻轻握住她的手, 安抚她道:“是很重要的宝藏,会任阁找了几十年的, 比我们的命更重要,所以放我们走。” “你让我贴身带着的令牌又是什么东西?” 出发前,少年交给了她一块金制的令牌, 说是保命的东西, 嘱咐她一定不能离身, 她就觉得奇怪。 知晓苏叶是个爱操心的性子, 不和她说清楚, 她就总会忧心的, 少年又道:“阁主令牌, 拥有此令牌者,会任阁上下不得对持有令牌的人动手。” 原来保命是这个意思,他真是什么都为她想到了,苏叶摸着腰间的令牌,有了新的疑惑,她和少年的离开,是用宝藏换的,那这块令牌又是他用什么跟阁主换来的呢? 在她不知情的时候,他究竟为她做了多少事。 “应该……” 白皙的手指抵上了她的嘴唇,接下来的话,被少年堵住了,他好似已经猜到了,她想要说的是什么了。 耀眼迷人的笑在少年嘴边漾开了,“我知道我在阿叶心里是最重要的,但我有武艺傍身,除非阁主亲自出手,其他人是奈何不了我的,所以令牌放在你那,是深思熟虑的,也是最好的选择,你要是出了事,我孤零零一个人怎么活得下去。” 真是的,这种时候还来跟她撒娇,他都能带着她全身而退了,还有什么是他办不到的? 苏叶情不自禁地摸着少年的头,明知道他很厉害,可他在她跟前装柔弱时,她还是忍不住为他动容。 “不会的,我不会让你一个人的。” 她要把他带回青囊药铺去,从头开始,教会他正常人的生活,正常人的感情,再不要让他当什么刺客了,也不再让他被会任阁那种地方侵蚀了灵魂。 大道之上,马蹄扬尘,苏叶和少年带着满车的东西,归心似箭。 同时,会任阁的某一处院子,浓烟大起,在如火如荼地救火行动中,温辞绎黑着脸,站在大火前,看着自己的院子被烧毁殆尽。 而他身后,一黑衣人正颤颤巍巍地转达着某个罪魁祸首的幸灾乐祸之语,“堂主,少主他说,说,他是个勤俭的人,烧阁楼未成的油浪费了可惜,就,就全部送给阁主了……” “滚!” 温辞绎毫不客气地呵退了传话之人,不怪他迁怒无辜之人,着实是温珵安太气人了,别的烧了也就烧了,但他收藏的那些字画琴谱,也被大火付之一炬了,那些都是他的最爱了。 昨日他费心给温珵安准备了一车的东西,今日他溜之大吉后就烧他的院子?恩将仇报也不带他这样的,温珵安简直是个睚眦必报的小人。 即使这样能让阁主对他们联手不起怀疑,但很明显,温珵安那个混蛋就是故意的,故意不提前跟他打招呼,故意烧他的珍贵收藏的,都说明了苏叶和青囊药铺的消息不是他泄露的,那个混蛋还把帐算到他头上,太过蛮不讲理了。 “主子,你不做些什么,就这么任他烧吗?”温辞绎沉默不语,让天壬看不太明白,都气成这样,还难得对下人发了火,怎么还没给出回击的命令? 天壬的话,让温辞绎稍许从珍藏被烧得到气恼中冷静了不少,是该回击的,温珵安烧他的院子给出的理由肯定会是什么为了让阁主不怀疑他们,那按理,他也该教训一下温珵安,才更好地出演这副“兄友弟恭”的好戏来。 温辞绎忍痛从书房的方向收回视线,咬牙吩咐道:“天壬,传我的命令,源州所有会任阁的钱庄和铺子,不允许温珵安支走一文钱,也不许做任何他的生意,同时查封他在源州的所有产业,还有把我的损失统计下来,列成单子,送到青囊药铺,叫他赔。” 他一掌管会任阁财务的,烧了他的院子,损了他的银子,他是定会跟温珵安计较到底的,总之,温珵安别想再从渝帮和他手底下,拿到一文钱。 天壬好奇问道:“前面没问题,可温珵安真的会赔主子的损失吗,我一次也未曾看到过他赔礼道歉的。” 温辞绎冷笑着道:“他不赔,就让苏姑娘赔,苏姑娘又不是他那种无赖。” 天壬悄悄打量了温辞绎一眼,见他说的似乎是真话,不禁反问道:“苏掌柜赔不起的,主子,你舍得让她赔,让她忧心吗?” 有了这话,温辞绎脸上的神情总算缓和了不少,也不再黑着脸了,“天壬,不要总盯着一面看,你要想想,温珵安能让我成为苏姑娘的债主吗?以苏姑娘的性格,我若是她的债主,那要和她接触或者相处,都成了一件非常容易且自然的事情,所以单子送到青囊药铺,温珵安赔不赔,我都不算吃亏了。” 或许,温珵安赖着不赔更好,他有了最好的借口接近苏叶。 “那我现在写单子,送到宣陵去?” “单子可以写,送还不到时候。” 他要亲自去送,在苏叶面前,把温珵安的恶劣行径曝光,而且,更重要的,是时机未到,不能影响他跟温珵安的合作。 大火被熄灭,院子成了断壁残垣,除了他收藏的珍品,别的,温辞绎是没什么好留恋的了,若不是烧了他珍藏的书画琴谱,若不是做这种事情的是温珵安,烧了院子,他是乐见其成的。 他的收藏救不回来,此处更没什么好不舍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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