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辞绎踏进药铺一步后,见此诡异的氛围, 一时竟不知道是进去好, 还是离开好,稍作思量后,他叹了口气, 神色如常地走了进去。 “今日天色正好,我派个人过来给你们看店, 二位赏脸到我府上一聚,如何?” 这么久都没有和好,他有些看不下去了, 温珵安这么没出息, 连人都哄不好, 幸灾乐祸的同时又觉得不太习惯, 十几年来嚣张跋扈的人, 最近总是一脸幽怨, 真是没眼看了。 但, 他的好意,某人并不领情。 温珵安毫不迟疑地拒绝了,“不去,你自己玩,别来打扰我们。” “你来与不来都无所谓,我想要邀请的是苏姑娘,你只是顺带的。”温辞绎没好气地回道,就是这种目中无人、任性妄为的态度,他才总是惹苏叶不高兴的吧。 温辞绎转身换了轻柔的语气,问苏叶道:“府中红梅正开得旺盛,苏姑娘有没有兴趣观赏一番呢?” 这几天心乱如麻的苏叶,还未从少年的那一番话里理出个头绪来,外出散散心也好,便顺口应了下来。 她刚应声同意后,温珵安不干了,气道:“不行,我不准你去。” 拦在她身前的少年,阴沉着脸,浑身都好似冒着黑气,这不是苏叶习惯的他,却也是真实的他。 她觉得少年说的话,不无道理,要接受他,就不可能只接受他变好的一面,也要接受他过去阴暗邪恶的一面,之前在她的潜意识里刻意忽略掉的东西摆上了明面,她必须给少年一个回应才是,可是,她还没有做好准备。 青囊药铺,她一出生就住在了这里,她不是大夫,却也一直秉承着济世救人的原则,苏叶还没有足够的信心,能够全盘接受少年的过往。 这一步迈不过去,她不知道要怎么面对温珵安。 “我要去,我只是去赏花,你不愿意去,凭什么也不准我去?” 她或许需要待在少年不在的环境里,好好想想他们之间的问题,在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药铺里,无法摆脱他对她的干扰,这是一个机会,一个整理思绪的机会。 少年的黑眸冰冷而漠然,骇人的气压迎面而来,若非是有柜台支撑着她,苏叶就要被这股刺人的气势惊得软到在地了。 “你若去,我就杀了他。” 他说出了状似威胁又状似请求的话语,堵得苏叶心口难受极了,那股苦涩的悲凉感,不知是为少年,还是为她自己。 温辞绎看不下去了,大声喝道:“温珵安,吵个架就想杀人了,你还想不想娶苏姑娘了?” 少年的杀意,温辞绎丝毫不怀疑,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他不想这个好不容易正常点了的人,再次疯起来。 温辞绎的话,让少年身上的杀气,一点点地消散了下去,他看着身前面色苍白的苏叶,理智逐渐回笼,银针收回,他犹豫片刻,努力压制住了不安和暴躁,委屈地小声说道:“好,你可以去,但是不能超过两个时辰,我在家等你,等两个时辰。” 已经是极限了,让苏叶不在他的视线范围内,跟别的男人相处两个时辰,他让步了,但不会再多让。 * 点点红梅,凌寒盛开,是枯败的深冬里一抹迷人的艳色。 花红景美,却半点都没能入来此处散心的苏叶的眼。 心事重重的她,再绝佳的景色,都没有心情观赏了。 同在亭中赏景的温辞绎抬手给苏叶斟了一杯酒,轻声道:“尝尝看,果酒,清甜不醉人。” “我倒希望是醉人的酒。”苏叶苦笑了一声。 醉了兴许就不用多想了,她还记得她亲眼看到少年残忍杀人的那一晚,无论何时回想起来都是心悸的,而他那些没有跟她说过的过往里,肯定是会有比那一晚,更加让人难以接受的事迹。 她其实一直在逃避少年邪恶的那一面,在他未戳破之前,她都下意识地忽略了那些,可现在,已经到了不能逃避的地步了。 杯中酒一饮而尽,分明是清甜的果酒,她却只尝到了酒的苦涩。 空掉的酒杯又被人倒上了酒,温辞绎神色不明地问道:“在你看来,我是不是比温珵安更善良,更仁义?” 温好的酒带着暖意,苏叶想也不想地回道:“当然,你比他讲理,不会滥杀。” 闻言,温辞绎笑了起来,由闷笑变成大笑,笑声在亭中回荡着,笑意却不达眼底。 苏叶一脸疑惑,“为何发笑,我说的不对?” 温辞绎止住了笑,盯着手中的酒杯,神情严肃了起来,“如果我说,我和温珵安是一类人,你信吗?如果我说,温珵安做过的,我也都做过,你信吗?” “做过什么?” 苏叶怔怔地说着,她不可置信地看着温辞绎,她实在无法把眼前之人代入那一晚的少年,看上去知书懂礼的温辞绎也会有少年那种杀气腾腾的模样吗? 温辞绎把玩着酒杯,垂眼自嘲道:“比你想到的最恶劣的还要恶劣十倍百倍的事,上百年的刺客组织,里头的黑暗不是苏姑娘你能承受的住的,哪怕你只是听一听。” 温珵安死活不肯说,其中原由,温辞绎再清楚不过了。 颤抖着的手,握不住酒杯,摔落成碎片,飞溅的酒水弄湿了苏叶的裙角,她踉跄了几步,靠上背后的柱子,才稳住了身形。 “你说这些,是要劝说我,不去追究他的过去?你们兄弟间的感情有那么好吗?”发颤的声音中,怒意掩都掩盖不住了。 温辞绎将他温文尔雅的面容下的黑暗掀开来啊给她看,让她不免想到了温珵安,他也是如此,曾经是精湛的伪装,把她骗的团团转。 会任阁的人,都那么会骗人吗? 父子相杀,兄弟阋墙,她都接受了,这还不够吗,她对他很宽容了,早就超出对平常人的范围了,然而他需要的宽容像是一个无底洞,她都不知道底线在哪里。 温辞绎命人收拾了碎片,重新换上一个新的酒杯,并劝道:“别生气,温珵安是个疯子,是坏到底的恶人,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但那座用鲜血和尸骨铸成的会任阁被他消灭了,大火烧了三天三夜,七层高的阁楼连带归属于会任阁的院落群全部付之一炬了,再不会有人被会任阁的阴影所笼罩,把这当做我们的将功赎罪,苏姑娘就既往不咎,让我和温珵安重新做人,好吗?” 既往不咎?苏叶乱的很,她追问着少年的过去,一开始就是打着既往不咎,只要他坦诚相待的目的的,在追问的过程里,牵扯进他过往的黑暗,才让坦诚变得麻烦而无解了起来。 少年的过去,是她接受不了的黑暗,她的本能和理智,都在明明白白地告诉她,不要去探究了,那是百害而无一利的东西。 但,甘心吗?她甘心就这么逃避过去吗?而少年他自己,他又能愿意吗,愿意她只接受他好的一面吗? “我再想想吧。” 一时半会,她下不了决心。 温辞绎笑了笑,又说:“刚才有个问题,你问我,我们兄弟间的感情好不好,我们都心知肚明,一点也不好,将来也未必会好,兴许还会互相算计,我多管闲事地帮他说话,是因为看到了他的变化,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变成了一个有感情会保护人的家伙,在深不见底的黑暗里,突然有人发出了微暗的光,给了我信心,那种疯子都能过正常人的生活,那我肯定也可以,所以,苏姑娘,拜托了,别让那微弱的光,暗淡下去。” 说着话的温辞绎,被浓浓的悲伤包裹着,苏叶的心,也跟着难过了起来。 她不忍多看,转头望向满院的红梅,在风雪里凌寒盛开的花,美得不像话。 * 回到青囊药铺时,少年矗立在门前,见到了她,便大步迎了上来。 “那个不安好心的家伙让你喝酒了?他有没有碰过你?碰到衣角也算。” 温珵安紧张急促地询问,拉着苏叶仔细地检查。 苏叶抓住了少年的胳臂,无奈地道:“没有,他是你兄长,做事有分寸的。” 少年很是不满,反驳说:“你别被他看起来斯文的样子给骗了,他就不是个好人,能有什么分寸。” 有分寸的人,就不会单独邀她前往了,还当着他的面。 少年气愤不已地讲述着温辞绎的不安好心,进了药铺后,他还没说完,苏叶突然伸手,捧住了少年的脸,他的话也随之中断了。 苏叶静静地看着他,长得真好看,乖巧的时候,秀气不已,使坏的时候,艳丽中藏着邪气,温辞绎说的没错,这样的人,暗淡下去,太可惜了。 “阿珵,重新开始吧,以后你的好,你的坏,我都会接受的,过往的,都不重要了。” 她意识到了,他正在为她,改掉很坏的地方,变得更好,那么,就再宽容他些,做最后一次的大让步。
第七十二章 “当真?” 少年半信半疑地问着, 她的转变有些突然,一时间,他也不太确定。 苏叶踮起脚, 摸着少年的头,笑道:“真的,我们好好过日子吧。” 闹腾了这么些日子,该要恢复正常了, 她要和他在这间药铺里过着平凡温馨的生活, 腥风血雨都消散, 回归原本的日子。 得到了再次的肯定,温珵安的心才定了下来,随即兴奋不已, 他一把抱起苏叶, 高兴地道:“那我们成亲,明天就成亲。” 耽搁了许久了,他其实一刻都不愿意再等下去了, 把人拴牢了,心才能落到实处, 他要在她的里里外外都引上他的烙印,他等得够久了。 苏叶被少年抱起,看着外表秀气的人, 力气却是大得很, 总给她一种被抓住了就逃不掉的错觉。 她怕了怕了他的肩膀, 示意他放她下来, 少年置若罔闻, 依旧不撒手, 他乖巧的时候很乖巧, 任性的时候也超级任性,“明天是来不及了,至少得要下个月。” “我就想要明天成亲,好不好嘛,苏姐姐。” 他水润润的眸子,巴巴地看着她,苏叶恨不得捂住双眼,这张脸做出这种撒娇的模样,是在太动摇她了,这小子,惯会用这招来待她,她不能着了他的道。 苏叶定了定神,回道:“明天成亲,来不及宴请宾客,你不是想要大办吗?总是要时间准备的。” 少年不以为意,“这种事,交给温辞绎去办,他肯定能做到的。” 渝帮那么多人,做不到,就找他们的麻烦。 “别给人家添麻烦,好歹是你兄长,也是唯一的亲人了,好好相处,他其实挺关心你的。”苏叶有些无奈了,这两兄弟,没一个是省油的灯,到现在了,还总给对方添堵。 拥着她的手臂,力道加重了,少年伏在她的肩头,语气酸溜溜的,“多关心我好不好,我只有你了,你向着外人,我难受。” 嘴里说着难受,埋在苏叶肩头的神情却是阴沉着的,他真的很讨厌碍事的人,为什么老是有人阴魂不散地打扰他和阿叶,令人火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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