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一句话,苏叶也听不出什么来,问道:“有什么不对劲吗?” “有,他的嗓子是被毒哑的。” “什么?不是病坏的吗?”
第十二章 半人高的柜台上,苏叶支着下巴,柳眉微蹙,杏眼半启,凝视着不远处正在抓药的少年,已有好一段时辰了。 他穿梭在药柜之间,轻而易举地将周大夫需要垫脚才能取到的药柜上层的药材拿出来,他本来肤白,青色布衣穿在身上,像是白玉童子一样,简陋的装扮也遮盖不住他身上的富贵华丽之气。 金玉堆里养出来的少爷,却没有骄纵的脾气,即使伤势未好全,也争着干活,遇到不会的,还虚心请教。 无论是相貌,还是品性,都是极好的。 怎么会有人舍得伤害这样的人,害他说不了话呢? 苏叶想到他被人欺负的模样,呼吸一乱,鼻翼轻动,又生出几分心疼来。 而一旁的苏箬,放下医书,轻咳了一声,提醒了苏叶,然后有些别扭地跟还在记药材位置的江宸说话。 “江公子,我,我有些问题想问你,若有冒犯之处,我就不继续问下去了。” 抓药的少年将药材整理好,眸中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转身之后,又是一副温柔识大体的模样。 [客气了,需解惑之处,我言无不尽。] 少年对他的针对没有任何不满,苏箬也不禁柔和了语气:“你知道你的嗓子是因何而说不了话的吗?” 少年秀眉轻拧,用木炭笔认真地写着。 [少时获病,诊疗之后,高温虽退,口不能言。]他不知道,不知道详情,苏叶心下一惊,和苏箬对视一眼后,斟酌着,小心地问他:“除了你三哥之外,你和其他家人关系好吗?” 苏叶可没忘记,他说过他三哥卷走了所有的钱,弃他不管。 他眼中一下子就蓄了泪,白净的脸上,眼尾嫣红,一滴清泪,随着他低头的动作,隐入褐色木板上。 苏叶仿佛看到了,被雨水无情打落的艳丽的桃花,掉落凡尘,也仍然美丽,污泥不染。 他执笔写了一会,再抬首时,泪痕不见,还强行挤出笑容来宽慰他人。 [未病之前,父亲看重,兄弟有隙,哑疾未愈后,我不孚众望,难担大任,令家族蒙羞。] 短短几句话,苏叶就已经能想到他在江家的境遇了,天资聪颖,遭兄弟嫉妒,本有光明的前途,却因被毒坏了嗓子,成了家族弃子。 这些年,他定是受了不少苦的。 医者仁心,苏箬也动摇了,江宸不知道他的病因,这么多年一直被蒙在鼓里,可怜又可悲。 苏箬犹豫了好一会,还是决定告诉江宸,“不是生病,你的嗓子,是被人下毒给害的。” 还不是一种毒,是两种相冲的毒,才导致他说不了话的。 两种都是难解之毒,江宸能好好活着,是两种毒相冲相抵的结果,若要治好他的嗓子,极难,就算是他师父来了,也未必能治好。 苏箬对少年的敌意和警惕,因此而消减了不少。 而此刻的少年是一脸的不可置信,神情中的疑惑和悲伤,苏叶都不忍心看下去。 她想安慰几句,少年摇了摇头,自己一个人颤颤巍巍地朝后院走去了。 苏叶不放心,想跟去看看,被苏箬拦下了。 “让他一个人静一静,有些坎总要跨过去的。” 少年受了打击,连续低沉了好多天,连一开始对他有意见的周婶,都不免因他的经历而动容了。 也正是因为这个意外,苏箬直到休沐结束,都再没找到合适的时机,谈论起退亲的事情了。 拖得越久,越不好退亲,苏箬心里明白,但是碍于现状,也只能怀着心事重回惠民医馆了。 * 这日,到了青囊药铺发工钱的日子。 周伯是坐堂大夫,一个月五两银子,这对大夫而言,已是较低的工钱了,苏叶是想多给的,可周大夫只接受这个价钱,多了一文钱都不要,周婶则是二两银子。 苏叶也给少年发了五百文,他是帮药铺做了不少活,这是他该得的。 那株非要送给她的灵芝,苏叶帮他收着了,等他将来有需要的时候,再还给他。 少年大抵是头一回领到工钱,很是高兴,一扫前些日子的低沉。 他跟苏叶提出要外出买些书回来看时,苏叶欣然应允。 出去走走,透透气也好。 * 从青囊药铺出来,身上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的少年,在药铺门口停了一瞬,然后健步如飞,朝无人的郊外走去。 越到人烟少的地方,他的速度越快。 不多时,少年出现在人迹稀少的荒林中。 他依着树干,身形散漫,并无在药铺的板正。 他漫不经心地拨弄着手里的荷包,这是药铺女人亲手缝制的。 绣了一朵并蒂莲,绣工一般都谈比不上,甚至可以说是差劲的。 荷包在指尖翻转,里头的铜钱,叮叮作响,他面露嫌弃,却在身后一路跟着的人现身之时,迅速地将荷包收入怀中。 黑影跪在少年跟前,语气和态度却是截然相反。 “阁主有令,命少主速归。” 话音刚落,一阵强劲力道扫过,黑衣人后仰,双手撑住身后,才不至于倒地。 少年的脚踩在黑衣人的胸口上,一点一点的用力,将人踩进泥里。 [再说一次,他命令我?] 黑衣人自然能读懂少年的唇语,他想从少年的压制下逃脱,但踩在他身上的力道确实越来越重,胸口阵痛,他忍着疼,喘息着说道:“少主毁了会任阁的名声,阁主大怒,若不及时回去,本月及之后的蚀骨丹解药,少主就得不到了。” [不好好教你,你是学不会怎么跟我说话。] 嘴唇无声地轻启,等其闭合时,踩在黑衣人胸前的脚左移,黑衣人肩膀处一阵巨疼,等他从疼痛中缓过神来时,他惊恐地发现,他的左手被少年抓在手里摆玩。 血腥味肆意弥漫,少年一脸不满,银针飞射,封住了黑衣的经脉,鲜血止住,不再继续冒出。 [还没教会你,死了就可惜了。] 黑衣人看着左手被扔了出去,目瞪心骇,饶是他杀人如麻,也被眼前之人因兴奋和刺激所展现出的狰狞的面容给吓住了。 杀手从来敏锐,尤其是对杀气敏锐,而少年身上,不止有寒气逼人的杀气,还有一股令人止不住颤抖的骇人之气。 若不顺从他的话,绝不是没命这么简单的。 “少,少主,属下知错,是,是阁主,命令属下恭请少主回去,祈求少主移尊步,回,回阁里,见阁主一面。” 闻言,少年满意地移开脚,黑衣人才得以爬在地上,面如土灰地咳嗽了好一阵。 [我的藏身之所,经你之口,有几人得知?] 少年是笑着问的,可黑衣人见了那笑,只觉遍体生寒,颤声回道:“只有,少主的兄长,温堂主知……啊……” 凄厉的惨叫声,在郊外的荒林里,持续了一个多时辰,惊走了几百米内的飞鸟。 荒林恢复平静后,少年浑身沾血地走了出来,他用一块方帕仔细地擦拭着手里的血污,忽然想起了什么,恢复白净的手从怀中掏出装着五钱银子的荷包来。 幸好,未曾弄脏分毫。 少年欣然一笑,眼底的肆虐和凶残,顿时消逝无踪。 * 临近午时,少年还没有回来,苏叶有些心急。 他不会是在书肆看书入了神,连时辰都忘了吧? 伤未好全,不吃饭可不成。 正当苏叶准备给少年送饭时,人回来了。 只是有点奇怪,他换了一身衣裳,连鞋子都不是早上出门的那双了,脸上还有好几道黑色的污痕。 “发生什么事了,怎么出门一趟,衣裳都换了新的了?” 少年扁了扁嘴,委屈地看着苏叶,在木板上写着字。 [东霖街新建的酒楼,生漆掉落,不慎被泼中,衣鞋尽毁,其管事赔偿一身新衣,耽误了归时。] 苏叶上下检查了一下,问他:“你有没有事?” [无碍,未伤着我。] 确认人没有事之后,苏叶看着他的小花脸,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你现在跟后巷的小花猫一模一样了。” 脏兮兮的,又一脸天真无辜,可爱得不行。 她拿出手帕,少年主动弯下身,配合她,让她为他擦拭污渍。 擦干净后,苏叶收回手,手里的帕子没能收回来,被少年捏住了一角。 “怎么了?” 少年略微用力,将手帕抢了过来,无声地吐出几个字来。 [脏了,买新的。]
第十三章 夜明星稀,会任阁总部,黑衣人天壬匆匆而来,进入户堂堂主温辞绎的书房。 “主子,天癸失联,应是已被少主所杀。” 天壬低首跟软塌上的锦衣华服的男子汇报。 软塌上的温辞绎内伤未愈,他轻咳一声,放下手的书册,“已知其藏身之地,让在宣陵的人,小心点,不要单独碰上他。” 胸口之处,还隐隐作疼,他虽也重伤了他,但他自己是差点命丧沅陵了。 不愧是阁主的儿子,连冷血无情都像极了那个男人,哪怕是血缘兄弟,出手时,也没有半分犹豫。 天壬又说:“可要往宣陵加派人手?” 温辞绎摆了摆手道:“不必,天甲的实力,毋须我们自己人去验证了。” 会任阁的刺客榜,代号由天地玄黄,以及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十支组成,以天字开头的刺客,是最精英的,而天甲则是会任阁最厉害的刺客。 少主温珵安的代号就是天甲,武功高深,极擅伪装,从八岁第一次执行刺杀任务至今,从无失手。 “阁主那边如何交代?” 会任阁的刺客收钱办事,信誉极佳,可这一次,天甲出手,主客通杀,会任阁名誉大损,且雇主还是源州府尹的儿子。 温辞绎冷笑一声,原本柔和的眉眼因怒气而流露出厌恶来。 “我卧病在床,何必交代。” 那东西落入温珵安之手,虽不知道他打得什么主意,总归着急的也不是他,让他的阁主父亲去头疼好了。 在这会任阁中,从来没有感情的存在。 欲望和杀戮,是这里的底色,再容不下其他的色彩了。 “咳……咳……” 温辞绎情绪波动,咳出一口血来,血帕染红,刺眼非常。 温珵安,下手可真狠。 可不能光他一个人困扰,温辞绎恢复了斯文儒雅的模样,微笑着吩咐道:“宣陵的官兵一无所获,未免太可怜了,去给他们点提示吧。” 把水搅浑了,才能抓到大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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