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最后这句话时,田越神情不屑,语气鄙夷,仿佛跟这种人同窗都是耻辱。 沈沉醉眉头皱了一下,抬眸诧异的看了田越一眼,这才多久没见,她怎么觉得田越跟变了个人似得,说话越发刻薄。 田越说完才意识到情绪没收放好,立马敛下脸上的表情,神色关切的询问沈沉醉什么时候回书院来,马上都秋闱了,眼见着离春闱又近了一步。 沈沉醉守孝三年,回来也没法参加今年的春试。这事田越也都知道,还当着她的面又问了一遍,如果不是沈沉醉看的开,这话无异于戳她伤口。 沈沉醉心里有股异样的感觉,总觉得田越跟她说话的语气里带着虚假的关心跟发自内心的高兴。 两个人都是出身寒门没有背景的廪生秀才,将来又从同一个县出去考会试,春试时,自然会在朝廷给每个县的举人名额上存在竞争。 跟田越寒暄两句,沈沉醉就没再多聊了,心里觉得失落,她在书院本来就没有多少好友,现在又少了一个。 在从田越这里得了赵武秦还在书院里的准话后,沈沉醉抬脚往她学舍走。 学舍在书院的后院,一般是两人一间屋子,一个院子里住三个人,条件一般,屋里摆设多数只有床铺跟书案,最多配个简易衣柜,搭放两间衣服。 但赵武秦家里头有钱,学舍跟旁人自然不一样。她自己住一屋,屋里摆设齐全,各样用品都有,还配了个清扫整理屋子的书童小厮伺候着,跟住在府里的时候没什么区别,比起家中,这里还省去赵母总在耳边唠叨,清净自在的很。 听小厮说沈沉醉找她,躺在床上磕瓜子的赵武秦动作一顿,眉头不解的拧起来,“找我做甚?” 小厮摇头说不知道,但想着家里小主子的脾气,就试探性的问道:“您要是不想见,那我把她撵出去?” “慢着!”看小厮转身往外走,赵武秦从床上坐起来,握着手里的瓜子想了一下,还是松口说道:“让她进来,我倒是好奇她找我做什么。” 沈沉醉进来的时候,赵武秦盘腿坐在床上抬头看她,挑眉问她,“怎么了?有什么事你让人知会一声就行,哪里能让沈大秀才亲自跑一趟。” 沈沉醉权当听不见她话里的讽刺揶揄,直接开口,看着她的眼睛说道:“我想跟你做笔交易。” “哦?你跟我做交易?”赵武秦来了兴趣,把手里的瓜子往瓷盘里一放,拍了拍手上的碎屑,嗤笑着问道:“什么交易?说来听听。” 沈沉醉提到沈林。 对于沈林,赵武秦有所耳闻,只是从没放在眼里过。在她看来,沈林这个混混,纯属县里混混这条道上的野生散派,只要没惹着她,就没必要去管。 “这不是问题,”赵武秦掸掉衣服上的瓜子壳,站起来踩在鞋面上平视沈沉醉,笑着问,“我替你处理沈林,那你给我的报酬呢?” 她低头把鞋穿上,走到桌子旁坐下,小厮立马有眼力劲的给倒上一杯茶,她端起来抿了一口,啧声说道:“我家开赌坊的,能有今天这样的财力,全因从来不做亏本生意。赌钱都还先亮出赌资呢,你是不是也应该先说说给我什么好处?这样我才能看看你给的本够不够我心里头的这个价。” 沈沉醉转身看着赵武秦,一个站着一个坐着,又是一个俯视的姿势。 沈沉醉说:“我能帮你完成你想要却做不到的事情。” 赵武秦眼睛微眯,反问道:“我有什么做不到的事?” “秀才。” 沈沉醉轻启薄唇,吐出两个字。赵武秦眼睛猛的睁开,手握紧茶盏直直的看着沈沉醉。 赵武秦深呼吸一下慢慢松开茶盏,抬手示意小厮出去,等门被人从外面带上之后,她垂眸在桌子上把玩茶盏说道:“沈秀才莫要拿这个消遣我,不然我会觉得你是来侮辱挑衅我的,笑我赵武秦迟迟考不中一个秀才。” 沈沉醉嗤笑,“你觉得我是一个有功夫消遣你的人吗?” “也是,”赵武秦顿了一下,食指摁停在桌面上转个不停地茶盏,侧头抬眸看着沈沉醉,笑了,“沈大秀才不解风情,连玩笑都懒得开,哪里又有时间来消遣我。” 她抬起下巴示意沈沉醉坐下聊。 小厮不在,赵武秦亲手给沈沉醉用干净的茶盏倒了杯茶,借着递茶的姿势,凑头压低声音问,“你可有做枪手的经验?” 沈沉醉抿了口手里的茶水,味道不错可惜她品不出茶的品种,抬眸对上赵武秦期待的眼睛,淡然开口,语气轻松,“没有。” “第一次?”赵武秦惊了一下,“看你刚才跟我说做交易的态度,我还以为你得是个老手才对。” 枪手,替考的还是院试,这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事情啊,一般人第一次做这种事情,哪里会像她一样一脸平静。 “行,这个交易我做了。”赵武秦把茶盏往桌上一磕,目露凶光,哑声说道:“只要你能替我拿下院试,我就能让沈林从你眼前消失。” 一条人命而已,虽然难点,但跟考了十五年的秀才比,还是有很大的操作空间。 沈沉醉眼睛微微眯了一下,“不用。” 赵武秦以为自己听错了,不解的反问,“不用?” “不用她死。”沈沉醉拇指指腹摩挲着温热的茶盏杯壁,她记得,沈林拉过陆小渔的手来着……沈沉醉动作一顿,手指慢慢握紧茶盏,眼神冷漠带着森森寒意,轻声说道:“我要她处处欠债,生不如死。”
第16章 不死就行 赵武秦手往桌子上一拍,立马答应了,“让我想个法子,慢慢弄她。” 她宽厚的手背往桌面上一拍,震的茶盏齐齐一颤。 沈沉醉握着手里的茶盏,眼睛从赵武秦的手顺着胳膊移到她敦实健硕的身上,皱眉打量了一圈,“替考之事若是想要天衣无缝,你我容貌身形至少要有五到六分的相似才可。” 这样才不至于卡在面貌册上,最后连贡院的门都进不去。 赵武秦闻言仔细的看了看沈沉醉,脸慢慢皱巴起来。两人刚才站在一起都是平视,可见个头相同,但沈沉醉因为清瘦所以看着身形修长个头高挑,而她敦实就显得有点矮。 两人若是想要从身形上看起来相仿,那赵武秦怕是至少要减下来三十斤肉,毕竟沈沉醉是死吃不胖的体质。 跟刚才干脆利落答应沈林的事情不同,对于减肉这事赵武秦就显得沉默犹豫了许多。 本朝法律规定,凡是在科举之时有徇私舞弊者,当场带上枷铐驱出考场,并且六年之内不许再考。 但如若发现替考者,则是重枷铁铐伺候,枪手轻者发配边疆,重者人头落地,而被替考人员也是要受牢狱之灾。 沈沉醉的要求是为了两个人好,见赵武秦低头沉吟她也不催促,静静地等她思考完。 自己提着脑袋去考试,最后可不能毁在这外貌册上。 “行,”赵武秦想通了,握紧拳头咬牙说道:“还剩一个月的时间,我就是饿死,也得把肉给你减下来。” “还有一事,”赵武秦低头看着桌面,声音略微含糊一些,“我这点水平大家也都知道,考的太好反而没人相信,不然也不会十五年还考不中秀才,所以我要你卷子估摸着做就行,别考太好。” 一个不学无术的混混突然开窍拿了解元,莫说旁人不服气,连她自己都不敢想。 赵武秦说完一只胳膊搭在桌面上扭头看着沈沉醉,另只胳膊抬手冲她伸出两根手指头,“若是做的到,除了沈林的事,我过两天再给你二十两银子如何?” 这突然给出的二十两简直是意外之喜,饶是沈沉醉,平静的面色上都显现出一丝喜意。 如此,回去的时候就能把沈母欠下的债还了。 沈沉醉离开后,赵武秦端着瓜子盘翘腿坐在椅子上,微微眯着眼睛想法子。既然答应了沈沉醉,那这笔交易就得好好做。 赵武秦习惯性的捏起瓜子,“咔吧”一声磕开,瓜子清脆的破壳声让她猛的想起来自己说要减肥的事。 赵武秦一脸烦躁的又把瓜子扔回盘子里,开口喊来门外的小厮,把瓷盘整个塞她怀里,不耐烦的说道:“赏你了,滚远点吃,别让我闻着味。” 沈林是个不折不扣的赌徒,各家赌坊的常客,这里面自然包括赵家的几个赌坊。 她仗着自己跟赵武秦曾是同窗之情,时常打着她的名号在赌坊里赊欠银子,管事的念在她每回到最后期限都能把钱还上来,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赵武秦不常来赌坊,管事的抬头猛的看到她还有些惊讶,赶紧过来笑着问,“小主子今个是手痒了?想玩点什么?” 要是平时赵武秦都会说“你忙你的我随便玩两把”,可昨天她一晚上没吃饭,今天整个人都饿的有些烦躁,没好气的说道:“玩人。” 管事的一怔,心道想要玩人那您应该出门右拐,去那巷子中的妓院里,来赌坊都是玩钱的,哪里有玩人的。 赵武秦一屁股坐在小厮搬来的太师椅上,右脚脚踝搭着左腿的大腿面,双手搁在椅子扶手上,抬头仰靠着椅背,耷拉眼皮看向管事,“沈林最近欠的账还了吗?” “沈林?”管事的皱眉想了一下,才在众多欠债的人中想起这个名字所对应的那张脸,“没呢,这不还没到月底吗。” 赵武秦低头看着自己手指甲,饥肠辘辘的想起美味的猪蹄,她平时不太爱吃卤的,口味偏爱红烧,可现在一想起来盐水卤猪蹄,口水就止不住。 嘴里口水才刚流出来,赵武秦立马眉头一拧克制住自己的想法,尽量想想正事。 管事的一直都观察着她的脸色,见她面露不满,立马说道:“沈林欠的银子也不多,就十两左右,每次都是赶在月底期限前还清,还从未有过拖欠的情况……您看,这个月可要催催?” 每日借银成十上百两的赌徒大有人在,跟这些数字相比,十两就显得不值一提了,只要她能按时还就行。 大热天的赵武秦把手缩在袖子里,皱眉说道:“不用催,赶明个她过来,就怂恿她把钱往大了借。” 面对管事不解的神情,赵武秦冷笑一声,“大家都是同窗,可不得多关照一点。” 以前两人是一个书院的,但沈林因为奸-杀男子而被书院开除,从此在县里无所事事的厮混,白天在赌坊酒肆打发时间,晚上去窑-子妓-院寻欢作乐。 听说她昨个来县里了,怕是回家住了两天心痒,又忍不住回来了。毕竟跟家里头臭烘烘的猪比,窑子里肌肤细腻满手余香的小美人对她的吸引力更大。 不仅这家赌坊,在这条街上所有的赌坊,赵武秦都打过招呼了,各家赌坊的管事就着人瞅着沈林的身影,等她进来了。 沈林都到晌午才满身酒气衣衫不整的跟狐朋狗友从窑子里出来,外面日头正晒,热的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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