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道:“主人既然发了誓,我可要当真了。” ...... 沈皇后在国寺住了小五日,等江谈来接,她也差不多要走了,第二日便起了个大早,略收拾了一番,又用过早膳,正要出发,谁料来了个内侍通传:“娘娘,圣人到了。” 沈皇后一讶,忙和江谈出国寺正殿相迎,众人也随她出去了,在她身后行大礼迎接。 昭德帝很快走到沈皇后身畔,亲手扶她,沈皇后就势起身,笑问:“大家(皇帝的称呼)怎么来了?” 昭德帝先打发其他人下去,他眼下有圈淡淡青黛,闻言一笑:“昨夜突然梦到故人,心有不安,特来祭拜。” 沈皇后似有不安,勉强一扯唇:“这么多年,难为大家还记得。” 昭德帝一叹:“是啊,这铱誮么多年过去了...那事过去多少年了?十八?十九?还是二十?”他摇了摇头:“她若要有孩子,当与太子一般大了吧。” 沈皇后身子一震,昭德帝才意识到自己突生的一句感慨惊到她了,忙安抚:“朕没有旁的意思,皇后随朕进去祭拜吧。” 沈皇后沉了沉心,颔首应了,只是心下到底不安,总想唤个亲近之人来陪着:“让潺潺来抄往生经吧,她亦是精通佛理的,待抄好之后,我和大家把经书和纸钱一并烧了,也算是咱们的心意。” 这不过须末小事,昭德帝笑着应了。 帝后方才已把其余人打发走了,身畔服侍的皆是积年心腹,并不担心这次谈话会外传。 只是两人都没有注意到,昭德帝方才进来的时候,站在沈夷光身后的谢弥匿在阴影里,目光如出鞘的刀锋,将他自上而下扫了一遍,又一寸一寸地收回视线,回刀入鞘。 ...... 沈夷光听昭德帝和沈皇后唤她去抄经,不免心生诧异,帝后祭拜的到底是何人?居然这般重视。 不过她克制住了自己的好奇心,正要前去大殿,忽然就见谢弥走过来:“主人。” 他步伐虽急,眼神倒是挺悠闲:“方才忙乱的时候,太子殿下身边的内侍绣春在四处找我...” 他自己倒不是不能处理,不过江谈自己犯蠢,有现成的卖惨机会,他还替江谈藏着掖着不成? 沈夷光眉头一皱。 江谈记恨着谢弥当众顶撞他,所以要趁她忙碌的时候,把谢弥叫去惩戒,真是岂有此理! 虽然谢弥也不是个好的,不过和江谈一对比,还是谢弥顺眼点,沈夷光当即解了自己的牙牌给他,哼了声:“你先去我的马车上躲着,谅绣春也不敢在我车上拿人。” 谢弥唇角一勾:“多谢主人。” 沈夷光这经书,一抄就是两个时辰,都快把谢弥的事儿忘了。 等她钻进自己的马车,见到有个大活人躺着的时候,她还吓了一跳。 谢弥似乎是等的太久,此时正斜靠在马车上小憩,他把佩刀放到一边,外衣也解开了,前襟敞开一截,凤翎一般的长睫低垂着,他姿容丰艳妖冶,酣睡时倒透着一股纯然无害,那是跟往常截然相反的风情。 不过沈夷光半点欣赏睡美人的心思都没有,谢弥这个死人,脱衣裳睡她的马车就罢了,为什么还要盖她最心爱的小猫扑蝶的毯子啊啊啊!!! 沈夷光上前去抢夺自己心爱的小毯子,一边压低声音唤道:“你快起来。” 谢弥不知道是不是睡的太死,连眼皮子也没动一下,被她吵的烦了,猝然伸臂一勾。 沈夷光腰肢被他勒紧,身子像一截软缎似的,也被他拽进那毯子里,因她踉跄了下,鬓发上的珠钗都乱了,如墨云一般的长发倾泻而下。 马车拢共就这么大点地方,两人同躺在一张毯子底下,一个衣衫不整,一个鬓发蓬乱,宛如偷情一般的场景,若是让人瞧见了,她就是长八张嘴也说不清了! 沈夷光咬了咬牙,伸手去够桌上的一盏凉茶,预备着泼醒他,谁料就在这要命的时候,马车门忽然被轻轻叩响。 江谈明显放缓的声音传了进来:“潺潺。” 沈夷光整个人僵住。 他在外喟叹一声:“我能上来吗?我想和你好好谈谈。” ...... 萧霁月回萧府的第一件事,就是去见了崔宁。 崔宁如今已是强弩之末,全靠参汤和重药续命,萧霁月一踏进西院,便闻到一股浓重刺鼻的汤药气味,令她呼吸不畅。 榻上崔宁更是形如槁木,干瘦犹如骷髅一般,见她进来,在婢女的搀扶下起身,又颤抖着整理衣饰,断续问:“阿月妹妹...来了?近来...可还安好?” 他父母双亡,家中族人尽数丧命,若说世上还有什么值得他留恋的,便只有这个似妹似妻的未婚妻了。 他望向萧霁月明媚娇憨的眉眼,不觉再起几丝生机,但低头瞧了眼自己枯瘦双手,他苦笑了下。 他内伤极重,近来越是服药,病体就越是支离,想来真是气数已尽,唯一让他苟延残喘片刻的,便是萧家阿妹了。 萧霁月见他形容可怖,简直不似活人,便没能掩藏得好表情,一时面露惊惧。 崔宁灵透聪颖,见她这般神色,苦笑了下:“吓着阿月妹妹了。” 萧霁月听他嗓音嘶哑,面貌枯槁,不觉拿他和风华正茂,青松长月一般的太子比对,心下更是又怕又厌,最后一丝不忍也散在满屋的药味里。 她真是不甘心啊,她煞费苦心得来的一枚东珠,沈夷光却能凑成一只手串,随意挂在腕子上,她煞费苦心地伏低做小,几乎无时无刻不在揣摩江谈的喜好,对他殷勤逢迎,可沈夷光什么都不做,就能勾的他为她冒雨奔往。 明明她容貌聪慧都不逊于那些世家女,明明她才是太子的嫡亲表妹,可她第一次进宫时,那些公主贵女看着她的那种奚落鄙薄,那种看不起,就好像...她平时看着沿街乞讨的贱民的眼神。 这样的眼神,将她好不容易进宫的荣耀和自尊击了个粉碎,也让她见识到了世家和寒门之间隔着的天堑。 她见到了,但她绝不认命。 她垂眸沉默片刻,狠了狠心,终于笃定了心意,抬手打发崔宁房里的婢女:“你们先下去。” 这些都是萧家下人,不等崔宁同意,便径直下去了。 萧霁月眸光骤然锐利起来,再不复在江谈面前那般娇憨活泼的样子,她很快又是一敛,轻轻道:“义兄,你觉着,我们这般拖着,还有意思吗?” 她在‘义兄’二字上加了重音。 崔宁一怔。 萧霁月知道崔宁没几日了,可是太子眼看着在沈夷光身上越陷越深,她忍不了,她也等不起了。 她上前一步,轻轻攥住崔宁双手,美目含了层薄泪,言辞恳切:“我虽和义兄有婚约在身,可你我二人一道长大,情同兄妹,我也一向只拿你当兄长看待,如今义兄这般,我实在是...” 她抽噎了下:“咱们的婚事,不如便算了吧。” 兄长...这自然只是托词,想到之前他一直不信的,有关萧霁月和太子的流言。 崔宁自嘲地笑了下。 他就如被斩断了所有生机一般,猛地喷出一口血来,身子如断了线的风筝般,慢慢地倒在了床榻上。 萧霁月心头猛地一沉,尖叫了声:“义兄!” 短暂的失神过后,她的心里立刻被巨大的轻松和狂喜填满,又有萧德妃的帮衬,挡在她入东宫最大的阻碍已经没了。 自此,她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自己离东宫只有一步之遥。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江谈有些焦虑。 以往他和潺潺闹别扭,都是潺潺主动来求和的,但自从那日城门他当众斥她之后,潺潺好像就彻底变了。 江谈对她的好已经习以为常,她捧着他哄着他,但就是这么个处处嘘寒问暖的人,居然忍心这么久不理他,这让他心头被挖空了似的,简直坐卧难宁,他这才发现,东宫里处处留有她的痕迹,因他素喜莲花高洁,小池里的莲花是她亲手所植,书桌上的玉笔,是他总用不惯宫里的狼毫,她便绞下马尾一根一根精心制的... 身畔处处是她的影子,他失落极了,他甚至觉着委屈。 她为什么不对他好了? 他近来已经主动服软了,她对他还是爱答不理的,有时候他甚至会在心里窝火。他知道潺潺最要面子,也最在乎清誉,可是至于吗?就为了他斥了她几句,她居然和他闹了这么多天。 还有那个谢弥...他不知为何,就想到了那日何媪所言的面首之事,心中充满了不安,甚至夹杂了戾气。 他见马车里毫无动静,蹙了蹙眉,再次叩响车门:“潺潺,我知道你在里面,你若再不应,我便进去了。” 沈夷光那把细腰还被谢弥握在手里,偏生他眼下仍睡的跟死猪一般,听到江谈的声音还在外面响起,她简直要魂飞魄散了。 她想也没想就道:“不行!” 她话音刚落,谢弥便在她身后,缓缓地打开了那双华美狭长的眸子。 江谈以为她不愿见到自己,眉眼不觉沉了沉:“那你出来,我有话要跟你说。” 沈夷光简直要晕厥过去了,忽然肩头一沉,谢弥懒洋洋把脑袋搁在她肩上,狭长眼眸似乎还有几分朦胧睡意流荡,好像醉人的情波:“主人,说你在和我亲热,不方便出去。” 沈夷光:“...” 在认识谢弥之前,她是个再规矩不过的人,如今,如今这都是什么事啊! 她奋力推开他的脑袋,又不敢闹出太大的动静,咬牙切齿地瞪了他一眼,勉强道:“我在换衣裳,殿下有什么话就在外面说吧。” 她火冒三丈地伸出手,把谢弥敞开的领子合拢,愤怒地看着他。 谢弥浑不以为意,又在她耳边嬉皮笑脸:“不说更好。” 这种事怎么好大庭广众之下谈?难道让他一国储君当众哄女人吗?江谈不悦蹙眉:“我就在这儿等着你。” 沈夷光两只手奋力扒拉着谢弥横在她腰间的大手,偏那手就跟长在她腰上似的,怎么费力也拽不开。 她反而被他找准空隙,五指强横地插入她的指缝里,她被迫和他十指紧扣。 她心烦意乱,说话语气也不大好:“不必了,我和殿下没什么好说的...唔...” 谢弥这个挨千刀的,手指居然在她腰间轻轻地...挠了挠, 她嗓音打起了细细的颤,说话声音也变了调。 她第一次发现自己的腰居然...极其敏感,她花枝般的软腰无力地弯折,整个人委顿地趴俯下来,谢弥就势接住她。 江谈还未听她说过如此狠话,当即变了脸色,一时竟未察觉她声音异样。 他虽是萧德妃所出,但因容貌俊美,性情淡泊守礼,自小便是无数闺阁少女的梦中情人,再加上他才干出众,后又被立为太子,还从未有人这般下他的颜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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