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宁临去之前,独独放心不下这个义妹,如今才几日她便在他眼皮子底下出了事,让他如何向故友交代? 何况四娘到底才失了至亲,又受这般重的伤,人一向是直率老实的,总不好让她再受委屈才是。 沈夷光失笑:“我还以为萧家四娘昏过去了,没想到醒的倒很及时。” 这话阴阳怪气的,江谈立刻才软了几分的心肠立刻一沉,冷着脸:“够了!” 江谈深吸了口气,先温言安抚了半昏的萧霁月几句,哪怕他知道有内情,还是对沈夷光开口,沉声道:“即便你不是故意的,撞人的总归是你,你得向她道歉。” 他想让沈夷光向萧霁月说几句软话赔礼,无非是潺潺她失些颜面,免了四娘的委屈,迅速了结此案便罢了。 只是他见沈夷光唇角挂着讽笑,难免心生不悦,说话也更重了:“瞧你这般,你是不服?” 沈夷光尚未张口,萧德妃忽然冷笑了声,截断了他的话,质问沈夷光,不依不饶地道:“她不是故意的?方才阿月分明是被人一把掀出去的,现在弄出点伤来,便要装好人了吗?” 她忽高声道:“来人!” 话音才落,瑞星就被两个高壮内侍五花大绑的抬了上来——瑞星,就是沈皇后指派来伺候沈夷光的宫女。 萧德妃一指瑞星,厉声道:“方才这贱婢趁着人多,鬼鬼祟祟地跟在阿月后面,趁她不防备,一把就把她推了出去,这是你的人,你还想抵赖不成?” 瑞星对着哭喊道:“县主,救我!” 一唱一和的,竟把沈夷光的罪名坐实了,在旁的人都暗自诧异,不免也生了几分疑窦,若真是瑞星受沈夷光指使推摔的萧霁月,那岂不是... 萧德妃目光缓缓掠过沈夷光,定在自己儿子身上:“这事这么多人都瞧见了,绝对不能轻轻放过,把沈夷光留下来,问个清楚吧。” 蒋媪大惊,难道要把女公子扣下来三堂会审?这证据桩桩件件都向着萧霁月,罪名如果坐实了,她受罚不说,以后还有何颜面呢? 江谈看向沈夷光,即便可能有内情,撞上四娘的也毕竟是她,推摔四娘的还是她的人,可她从方才起就是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不光对四娘全无歉意,连向他说句软话的意思都没有。 他心下生恼,冷哼了声:“既然如此,便依母妃所言吧。” 谁让她方才不肯道歉? 她为什么就不能稍稍服软?为何就不能退让一步?这世上女子,再没有像她一般傲气倔强的了。 沈夷光想了想:“好吧。” 方才这事儿一出,她就觉出是个针对自己的连环套,再四下一划拉,身边果然少了个瑞星,所以她当即令侍婢去寻沈皇后,一是让她知道这边出了什么事,好尽快赶过来,二是尽快查出瑞星的问题。 既然萧德妃有意闹大,那就闹的越大越好吧,反正这事扣在她头上的黑锅得说清,还退婚的事儿也该提上日程了,闹的越大,这退婚的难度便会越低。 江谈见她居然应下,不由闭了闭目,冷嗤。 随着萧德妃带人往青骢楼那边走,留在原处瞧热闹的众人也渐渐散了,不过可以想象,这事儿传开之后,会在长安掀起怎么样的波澜。 谢弥在原地未动,待人散尽之后,他方才嘬唇,发出几声鸟鸣,让安排的人手尽快赶来。 做完这些,他并未有半点停留,大步向着青骢楼的方向走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沈夷光的神色一直都很平静, 平静的让人有些不安,江谈侧头看她, 见到她玉雕般的侧脸, 心头不觉一软:“你的伤...” 他薄唇才启,一行人便已经入了青骢楼,萧德妃赶忙让人把一直蜷缩着抱紧小腹的萧霁月抬到楼里歇着, 令医工给萧霁月诊治,江谈的注意力被转移, 便忘了自己要说什么了。 瑞星一到青骢楼便被松了绑,她当即扑了过来, 拽着沈夷光的衣摆哭诉:“县主救我, 是您吩咐的我推的萧四娘,我都是在为您做事, 您不能不管我啊!” 沈夷光两手搭在她的肩头:“既然你说是我吩咐的, 我有几个问题要问你。” 她慢慢把她推开:“我什么时候吩咐的你?在哪里吩咐的?我的原话是怎么说的?我又是为何知道萧四姑娘会来马场?” 瑞星被她这劈头的一通问题砸的有些傻眼,沈夷光却不给她躲避的机会, 直直瞧着她的眼睛, 尾音拉长:“嗯?” 瑞星咬了咬牙:“您,您方才离远见到德妃和萧家四姑娘过来,便唤来我,在, 在湖边吩咐我, 令我趁着惊马慌乱的时候, 把萧四姑娘推到您的马前...” 沈夷光道:“方才,方才是多久之前?”她问这些, 一是为了引得瑞星露出马脚, 二也是为了拖延时间, 让家里和沈皇后尽快查明情况。 瑞星冷汗下来了:“约莫是...一个时辰之前。” 沈夷光微微一笑:“可是我之前一直待在山谷里练马,半个时辰前才出来,好些人都瞧见了,又怎么跑湖边去吩咐你呢?” 瑞星冷汗淋漓:“是奴记错了,就是半个时辰前...” 沈夷光两手托腮:“哎呀,不好意思,我也记错了,我其实是一盏茶之前出的山谷哦。”她笑嗔:“你怎么这样糊涂,连时间都记不住,我怎么敢吩咐你害人呢?” 萧德妃见瑞星已经露了怯,神色一戾,极隐晦地丢了个眼神过去。 瑞星脸白如纸,可父母兄长都被萧德妃攥在手里,她不敢不从。 她泪眼长流,这回绝不是装的,她口中道:“县主说这么多有的没的,无非是拿我当个弃子,预备着推我出去顶缸罢了,为了不牵连家里,我便认下这桩罪名,就当是我要害萧四娘好了,我把这条命填给您吧!” 说罢,重重往地上一磕,脑袋上的血便汩汩流了出来,再没了声息。 萧德妃紧绷的唇角悄然一松。 蒋媪察觉出异动,本想上前拦住瑞星,结果还是晚了一步,就让她这么死了。 这吃里扒外的贱婢死了不打紧,可是这样一来,女公子的罪名岂不是要坐实了?这贱婢死前还口口声声说‘替县主认罪’,当真歹毒! 她这么一死,便是沈皇后过来盘查都得费一番手脚。 蒋媪下意识地看向沈夷光,沈夷光也轻轻蹙了下眉。 江谈闭了闭眼,似是不想再看,他半垂着眸子,问沈夷光:“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沈夷光冷笑:“她死之前那番话殿下应当听到了,说话颠三倒四,语意含糊,如果殿下要凭这个给我定罪,我当真没什么好说的了。” 萧德妃越发得意,乃至忘形:“莫要再狡辩,瑞星都用性命证明,按照我朝律法,蓄意伤人者,得受杖刑六十,即便你乃世家贵眷,刑罚稍减,也得关上几日,来人,把她给我押...”即便沈夷光真的撞了萧霁月,她仍是正二品县主,萧德妃当真昏头。 江谈猛地抬眼,厉声喝止:“母妃,够了!” 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侍卫的骚动,屋里人齐齐一惊,尚未来得及反应,大门便被一脚踹开。 谢弥站在门口,环顾了一圈,目光落在沈夷光身上,嘴角噙着笑:“主人,是弥奴来迟了。” 他笑着问:“这里有人说我家主人纵马蓄意伤人?” 沈夷光没想到他会这时候过来,不由怔了片刻,当即反应过来,一指地上瑞星的尸首:“是啊,不过唯一的人证已经死了。”她瞥了萧德妃。 谢弥一抬手,慢悠悠道:“无妨,主人别怕,我还带来了一个人证。” 这事儿其实做的并不够高明,萧德妃唯一能依仗的,只有一个快字,所以迫不及待要将罪名给沈夷光扣死了,眼看着就要得手,哪里愿意横生枝节? 她妩媚的眉眼带着戾气:“哪里来的贱奴?主子说话,有你插嘴的份儿?!还不快把他给我打杀了去!” 她话音刚落,屋外的几个侍卫就走上来,预备着擒拿谢弥,谢弥唇角的笑意越发深了,手指在袖中微微动了下。 谁料本来一直神色如常的沈夷光忽然变了脸色,把手边茶盏重重一掼,茶汤四溅,喝道:“谁敢动我的人!” 她年纪虽小,但久居高位,发作起来自有威势。 滚烫茶水泼湿了萧德妃的衣摆,她豁然看向沈夷光,气的身子乱颤:“你胆敢对长辈不敬!” 她倒是想拿身份压人,奈何她这德妃的品阶是正二品,沈夷光这县主的品阶也是一般的正二品,又有皇上亲赐的封号,她的身份人家还真压不过人家,便只得拿辈分说事,端着长辈的架子了。 沈夷光直接把她脸皮给扒拉下来了:“我在宫里只有一个长辈,那就是皇后姑母,你算是我哪门子的长辈?!你我同领二品衔,我往常敬你年长,才给你几分体面罢了,你算什么?有什么资格扣我押我?有什么什么资格动我的人!” 她昂然道:“只许你没凭没据就扣了我,不许我的人多说几句,明明有人证,这是何道理,还是娘娘害怕细查下去会查出什么来不可?!” 即便处在困境,她依然意气风发,谈吐从容,钗环裙服丝毫不乱,谢弥不觉侧头看她。 萧德妃争不过她,只得看向屋外侍卫,疾言厉色地道:“还不动手?!” 沈夷光一抬手,掀翻了面前案几:“敢动手试试!" 她骤然发作,屋外的侍卫都吃了一惊,知道沈县主身份非比寻常,他们都踌躇着不敢入内。 她看向谢弥,毫不犹豫地道:“你有什么人证便带出来吧。” 萧德妃心中一乱,又镇定下来,从事发到现在不过短短一个时辰,他们能有什么神通,这么快就找出人证?怕是为了拖延时间随便攀扯的,冷笑:“你要叫人证只管叫,只是别忘了,瑞星可是拿命做了证,还有比这个更厉害的人证吗?” 她话说的虽然难听,其实也不无道理,带来的人证若是没有瑞星,只会让她的罪名更加坐实,显得她更像是走投无路胡乱攀咬。 沈夷光轻轻抿了下唇,却还是毫不犹豫地看向谢弥:“带上来!” 谢弥唇角不觉勾了下,眼底也带了点笑意:“必不负主人厚望。” 他向外招了招手,沈夷光的另个部曲便走了进来,手里还拎着一个宫中侍卫打扮的人,脸上鼻青脸肿,显然是受刑过的,谢弥道:“把你方才说的,再重复一遍。” 沈夷光不认得这人是谁,萧德妃却脸色大变,脊背猛地挺直了。 江谈目光掠过她的神色,眉眼冷沉几分。 这人神色本来还有些躲闪,目光忽触及地上瑞星的尸体,神色一滞,悲痛欲绝地扑上去,一迭声唤道:“阿星阿星!” 他又抬起脸,满脸恨色地看向萧德妃:“娘娘,您拿捏了阿星的家人和我,只说让她帮您陷害沈县主一回便罢,您可从没说过,您会取她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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