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年神色一凝,伸手遣退了周遭下人,谢弥立在原处不动。 沈夷光干咳了声:“你说吧,弥奴是信得过的。” 万年早觉着潺潺和他有暧昧,冲她挤眉弄眼地笑了下,这才肃了神色:“我虽是六郎亲姐,但我得公正说一句,你能舍了六郎,这是好事,他呀,不是能当你丈夫的人。” 这话说的,沈夷光还未觉着如何,谢弥先瞧她顺眼几分。 她又沉声道:“父皇跟你们说,打算游猎之后料理你和六郎的这桩婚事官司?我说的可对?”她见沈夷光点头,长长出了口气:“那你可要小心了。” 沈夷光诧异:“圣上也是属意退婚的,难道还有变故?” 万年苦笑了下,抬手捏了捏眉心:“是,退婚是定然要退的,可储君退婚,总得给天下人一个交代,一个理由吧?父皇总不能说他不欲立五姓女为后,这理由说的过去吗?同样的,他也不能说是因为太子做错了事,那你想想,谁该来担这个责?” 说的再难听些,她那父皇极有可能为了保全宗室清誉,毁掉潺潺的名声。 沈夷光听着脸色也沉了下来:“只能是我了?” 尽管她现在对江谈无意,但她也敢对天发誓,她在和江谈订婚期间,没有任何对不起他的地方,反而是处处被他辜负,被萧德妃和萧氏肆意压榨。 明明是萧德妃欺人太甚毁她清誉在先,可是到头来,她却成了被推出去顶缸的,要为退婚的事背负骂名! “我父皇这个人我最了解不过,凡事利字当头,一切以宗室利益为先,你早给家里说一声,也好有个准备。”万年又摇了摇头:“不过这些也只是我猜的,父皇眼下也没那个意思,或许他有别的说法,你多留个心眼便是了。” 难怪她在宗室能混的风生水起,这份灵敏的政治嗅觉,可不是谁都能有的。同时她又是至情至性之人,真的很难把宗室那起子人视为至亲,对她来说,这世上最亲近的除了沈皇后,便是沈家亲人了。 昭德帝最爱干的事儿不就是牺牲女人吗?谢弥轻蔑地扯了下唇角。 沈夷光捋了捋思路,心里已经有了主意,也渐渐定了心神,她突然觉着嗓子发齁腻,转向谢弥:“你把我那套茶具拿来。” 正好趁着谢弥如今失忆,可以暗搓搓地使唤一下他,以报前世他把她欺负的要死要活的仇怨。 谢弥瞥了她一眼,去她营帐里拎出一箱子她带来的瓶瓶罐罐,他随便翻出一个看起来像沏茶的,就给沈夷光拎了过去。 待他再次返回的时候,发现江谈赫然站在一旁,他目光怔忪颓然,半晌才唤了声:“潺潺...” 万年皱起眉头,对自己这六弟十分不解,沈夷光低头不言语,面上又带了些许烦躁。 谢弥自觉英雄救美,走过横亘在江谈和沈夷光之间,把茶盏放到她面前:“主人,你要的茶具。” 沈夷光看着他手里的茶具,愣了下,不过她没说什么,从一旁的玉罐里取出茶叶,便开始烹煮。 谢弥瞧她眼神明显古怪,不由挑了下眉,难道自己拿错了? 江谈带着讥诮的声音,从后清清淡淡地传了过来:“潺潺烹茶,一向只用上等的越州瓷,你拿来的是寻常青瓷,烹煮出的茶水便如牛饮的污水一般。” 谢弥皱了下眉。 他怎么知道喝茶会有这么多狗屁讲究?他平时忙的只有空喝凉白开,打小野到大的,也没人教过他茶具和茶具有何区别。 但是,显然江谈是知道的,沈夷光也是知道的,他懂她,或许这就是当初她能瞧上他的缘故。 这个念头一起,他五指微微收拢,面色冷了冷。 江谈伸出一只白璧无瑕的手,要取走沈夷光面前的茶具:“我那里有一套越州瓷,我着人给你送来...” “不必,”沈夷光头也没抬,她轻软的嗓音里带了点嘲讽:“我宁可用没被人用过的青瓷,也不会用旁人使过的越州瓷。” 江谈身子僵住。 万年心烦地道:“六郎,父皇还有事需要你帮衬,你先过去吧。” 江谈静默片刻,垂眸走了。 谢弥目光慢慢从他那双养尊处优,保养完美的手上收回来,带着戾气地扯了扯嘴角,将自己修长却布满伤痕和茧子的手往袖子里缩了缩,并不想被沈夷光瞧见。 哪怕是被用过的越州瓷,依然是头等的珍品 很快,他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脸色微僵。 他这是在和江谈争风捻酸???可他又不喜欢沈夷光。 他拿她当猎物才是。 回去的路上,谢弥烦躁地踢飞了沿路的石子。 ...... 江谈被万年撵走之后,就折身回了自己营帐,他脑海里不住回荡着潺潺的那句话,一时有些失魂落魄。 就在他正要走入营帐的时候,旁边走出一道纤丽的人影,她轻唤了声:“太子表哥。” 江谈愣了片刻才回过神,神色明显淡了下来,颔首:“四娘。” 尽管萧德妃明说了那日的事和萧霁月无关,尽管萧霁月的遭遇的确惹人怜惜,但他此时此刻,当真给不出她什么好脸色。 萧霁月自被送出宫之后,再未见过江谈一面,现在好容易寻到这次机会,却见他神色冷淡,她嗫喏一时:“表兄近来还好吗?” 江谈捏了捏眉心:“我无碍,四娘先回去吧。”他不等萧霁月有何反应,转身便入了营帐。 萧霁月下意识地想追过去,却被营帐外的护卫拦下。 她心头涌上一丝被羞辱的不适,她当真无法接受。 一直以来,她见到沈夷光,在心理上总有种居高临下的优越感。 因为对沈夷光百般嫌弃的萧德妃,却视她如亲女,处处替她着想,为她筹谋。 对沈夷光冷淡的太子,对她却和颜悦色,甚至会和她说沈夷光的不是。 她曾经觉着,或许沈夷光出身比她尊贵,容貌比她美,可这又怎样?她上不能笼络婆母,下不得夫君的喜欢,便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那日沈夷光说出那句“让萧霁月当太子妃”的时候,她甚至是暗自憧憬的——但是就在片刻之间,萧德妃和江谈的反应就狠狠地打了她的脸。 不论萧德妃多不喜世家女,江谈待沈夷光有多冷淡,他们心中认定的太子妃只有沈夷光一个,她只说了一句‘我们退婚吧’,就把萧霁月板上钉钉的前程搅合成了泡影,萧德妃甚至不惜以答应送走她为筹码,恳求沈夷光放弃退婚。 那她呢?她该怎么办? 一辈子顶着寒门女的名头,像几个姐姐一样,要么嫁给门第落魄的世家子,要么嫁给粗鄙不堪的武夫,潦倒无望地过上一生,这便是她的以后吗? 萧霁月的嘴唇几乎抿成一线,她下定了决心一般,走进了自己大哥的营帐。 萧霁空负责猎场巡逻,见自己妹妹失魂落魄地走来,不免吃了一惊:“四娘,你怎么了?” 萧霁月心潮起伏,神色却异常冷静,冷静的就如她逼死崔宁那天一般。 她压低声音,眼底泛着奇特的冷光:“大哥,现在娘娘已经靠不住了。” 萧霁空怔住,她轻轻吐出一口气:“只要沈夷光还活着一日,娘娘和殿下一日不会点头让我入东宫的。咱们家眼下虽然掌着兵权,可自来手握兵权的寒门臣子是什么下场,还有以后如何,你可想过?” 萧霁空额上沁出细细冷汗,神色挣扎半晌,才缓缓点头:“那便依你所言,只是沈家没那么好对付,我得找找下手的时机。” ...... 沈夷光明显发现,谢弥这两天对她的态度,从嬉皮笑脸变成了敷衍了事,平时有事没事也要来调戏她两句,现在她问三句都不见得答一句,便是说话也是有一搭没一搭的,但是偶尔还会专注地凝视着她,看得她头皮发麻,等她瞪过去之后,他又神色自若地挪开眼。 搞得沈夷光都以为他是不是被人咒厌了。 幸好游猎开始那天,谢弥因为弓马出众,便随着沈景之一道进了林子,可算不用在帐子里烦她了。 谢弥才入猎场不久,就找了个完美的借口,借故离开,预备对晏明洲动手。 老天爷总归是公平的,它给了谢弥一个机会,也给了萧霁月一个机会。 游猎出发那日本来是晴空万里,昭德帝还特地请司天监测过天气无虞,结果大家入林半日,大地忽然摇晃起来,仿佛日月星辰都在震动,就连山川茂林都被疯狂地撼动着。 但是这对于谢弥而言,倒是个绝佳的掩护,他借着暴雨的遮掩,重击了晏明洲一行,成功把这场刺杀嫁祸到朝廷身上,到此为止,这场地震持续不到小半个时辰,猎场已是一片狼藉,伤者无数。 这无疑是个绝佳的机会,再没有比眼下更合适的时候了,谢弥该做的便是趁乱撤离长安。 就在这时,他安排在沈夷光身边的谢勇急匆匆纵马而来,他身后倒是完整跟着护卫,只是不见沈夷光的踪影。 谢弥皱了下眉,心头一揪:“沈夷光人呢?” 他之前便敲定了,他带人亲自伏击晏明洲,让谢勇趁乱强掠走沈夷光,现在却不见她的踪影。 谢勇忙跪下请罪:“是卑职无能,方才的震势太大,有一伙儿刺客趁着震势冒了出来,欲对沈娘子下杀手,我们急着和刺客周旋,待回过神的时候,沈娘子已经...不见了。” 他面有急色:“卑职也试图去找了,但是并未发现她的踪迹,那起子刺客也不见了踪影,后来引来了朝里的人,卑职便只能放弃寻找了。” 谢弥脸色没什么变化,只是下意识地摸了摸右耳耳钉,声音毫无起伏:“她在哪里不见的?” 一个小女孩在林中落单,后面还有刺客追击,这意味着什么,他自然是清楚的。 谢勇脑子倒是清醒:“就在东猎场北面,有一片红枫树的地方。” 林烟有些拿不定谢弥心思,忙劝道:“小王爷,沈娘子身份尊贵,还是皇后的侄女,咱们只要把她失踪的消息散布出去,自会有大把的人去找她,她定会无恙的。”言下之意是,咱们就不必操这个心了。 虽然谢弥脸上表情不多,不过他心里还是忐忑。 不过沈夷光毕竟只是小王爷此次行动的搭头,眼下大事已成,小王爷定然不会意义用事,他绝不是为色所迷之人! 谢弥静默片刻,直接翻身上了马,向着东猎场的方向纵马而去。 林烟:“...” 他在猎猎风声中撂下一句:“你们先回之前安排好的地方。” 到底是哪个胆上长毛的,居然敢惦记他的猎物?他非把那些人大卸八块不可! 他的猎物,自然得他亲手抓回来才行。 作者有话说: 本章省流:弥奴因为情敌的手比自己好看而火冒三丈,怒踢石子,没有公德【狗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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