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弥心下升起些微不快,唇角却微挑,露出她许久没见的嘲意:“你打算怎么劝我?” 沈夷光不疾不徐地道:“咱们之前一直没谈过这事儿,可你有争雄之心,我能瞧得出来,你要占这天下,日后少不了南征北战的,只要打仗,少不了受伤,我不想为你担惊受怕的,你受伤,我就难受。昭德帝开出的条件,一是名正言顺,二是兵不血刃,我的确有点动心。” 谢弥听她这么说,心头不觉一软,原本升起的那点不快也消散干净了。 沈夷光神情坦然:“不过我后面又想了想,觉着昭德帝这人实在不靠谱,如今北戎大兵压境,他自然找你低头,谁知道等北戎退兵之后,他会不会变卦?” 她撑着下巴,看向谢弥:“你小时候吃了那么多的苦,遭了那么些罪,全是拜昭德帝所赐,就连婆母衰亡,都是拜他所赐,我觉着,让你认他为父,有点太委屈你了。” 她指尖轻碰了碰他的手指,被他紧紧缠住,两人十指交缠,她神情磊落舒展:“我不想替你做什么决定,我只是想把这事儿告知你,我还想跟你说,不论你怎么选,我都会陪着你。” 原来,原来她也是这么想的,原来他们早就心意相通... 一呼一吸,一饮一啄,连体共生。 谢弥心头砰砰乱跳,眼眶不由一热,伸手圈住她:“潺潺...” 他右耳突然一阵刺痛,沈夷光用力揪他耳朵,闷闷地道:“你是不是怀疑我会帮着昭德帝劝你?我在你心里就是利字当头?” 谢弥立刻道:“自然不是,就连林烟都上了昭德帝的鬼当,你们沈家家业又都在朝里,我怕你信了他的蛊惑,你和你姨母才聊完,我想你定是在兴头上,这事儿又牵扯到上一辈的恩怨,这时候回去泼你冷水,你如何能受得了?” 他难得迟疑了下:“我也怕我...被你动摇,放弃我母仇。” 他又低头胡乱亲了她几下:“我们潺潺真聪明,没信他的邪。” 沈夷光还是不满:“原来我在你心里是个笨的啊!” 下午姨母来找过他,谢弥又在这个时候不回家了,她本能地就感觉有点不对,等到半夜,他还没回来,她立刻就动身来找他了。 或许是他少时在底层摸爬滚打的缘故,沈夷光总觉着,他在她跟前有点没安全感,总是胡思乱想的,有点像流浪了很久,才终于有主的大狗。她不想他老是这样,所里特地赶过来给他顺毛了。 谢弥又开始哼小曲,眼睛左右乱瞟,她加了把力气:“以后再敢跟我这么阴阳怪气地说话试试!” 谢弥自知躲不过去,老实地由着她揪了会儿,才明显讨好地道:“这次回来,我特地绕路去蒙顶山那边,给你带来今年才下的新茶,就在衙署里放着。” 沈夷光的确偏爱绿茶,蒙顶茶因为产量少,又偏远,就算是她一年也喝不了几次。 她哼了声:“你刚回来那天怎么不给我?” 谢弥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回来之后光顾着跟你干好事,不小心把这事儿忘了。” 沈夷光红着脸拍他:“闭嘴闭嘴!” 谢弥殷勤地把绿茶翻出来给她,沈夷光个两人各点了一盏,两人手捧热茶,小口啜着。 沈夷光发觉他又有点不老实,她才不想让他这么得逞,起身道:“姨母还跟我说,太子要来。” 没什么比情动的时候听到‘太子’俩字更让谢弥熄火的,他脸一绿。 沈夷光趁机起身,两手优雅交叠,广袖翩飞,她施施然补刀:“约莫这两天就到。” ...... 江谈被昭德帝派来益州,本就是存了拿他当个人质的心思,沈夷光没把这事放在心上,谢弥却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儿。 江谈来的那日,谢弥和她作为藩地的王爷王妃,自然得出城相迎。 谢弥全程死死攥着她的手,任她怎么皱眉瞪眼也不松开,生怕她跑了似的。 沈夷光还是个颇重规矩的人啦,十分不适应人前和他这般亲近,往常他非要在人前和她亲亲抱抱,她板着脸数落他,他总算还有能收敛点。 这回他就跟牛皮糖成精了一样,贴在她身上撕也撕不不掉,推了他好几回都推不开,她忍无可忍地小声道:“你离我远点,像什么样子!” 她还发现一件事,除非谢弥自愿放开她,否则她根本挣脱不开! 谢弥干脆一把揽住她的腰,让她紧紧贴着自己,他还理直气壮地胡搅蛮缠:“我抱自己媳妇怎么了,怎么江谈来了就不让抱了,你是不是对我过了新鲜劲,又瞧着江谈好了!” 这这这,说的她跟见异思迁的负心汉似的!沈夷光羞恼的脸青一阵红一阵的,恨不得给他一脚,偏偏当着那么多人还不好削他面子。 她最近新知道川话里有个词叫‘摆烂’,她索性摆烂了,把脸往谢弥怀里一藏,爱怎么地怎么地吧。 陈总督看小王爷夫妻俩连体人似的,不由打趣:“没想到小王爷和王妃人前人后都是这般恩爱和睦,实在令人欣羡。” 谢弥没皮没脸地道:“是啊,你们多学着点。” 出城迎驾的官员,不少都知道太子曾经是他们家小王爷情敌,眼下情敌碰面,场面想必十分火爆,不少官员抻长了脖子等着吃瓜。 江谈那边也没拿架子的心思,众人没等多久,就见太子仪仗从官道上一路迤逦而来。 金辂车上轻纱珠帘掩映,江谈仪态端正地坐在车上,身影静止如山,凝望前方许久。 他眸光触及最前方胶着的身影,仿佛被刺了一下似的,嘴唇轻颤了下,有些错乱地收回视线。 仪仗在城门口停下,江谈一呼一吸,长出了心中郁气,这才掀帘下车。 两人就是再深憎彼此,也不可能大庭广众之下干架,神色略冷淡地说了几句场面话,又有陈总督等人帮着周全,总算没什么失礼之处。 陈总督正要迎太子入城,江谈忽然顿了下,语调平缓淡然:“中秋将至,也正是江南蟹肥的时候,诸位在封地辛苦,孤特地带来百篓活蟹,赏予众卿,算是朝廷的一点心意。” 出于礼数,众臣纷纷道谢,他视线又悬浮一瞬,最终落在沈夷光脸上,轻轻说出自己真正想说的:“王妃最爱食蟹,蜀地虽水米丰饶,但并不产蟹,孤特意为你留了几篓最肥美的湖蟹。”给旁人送蟹都是幌子罢了。 他怕沈夷光不收,又补了句:“这也是母后的心意。” 谢弥眼尾微挑。 他从方才开始,就发现江谈有点不对劲,直到现在,他才知道江谈的不对劲来自哪里。 ——江谈真的悔了。 他之前为了夺回潺潺,没少背后搞小动作,与其说是愧疚,不如说是侵占掠夺。 现在,他发自肺腑,深入骨髓的懊悔。 也因此,他放低了姿态,更加用心,乃至谦卑。 谢弥心头警铃大作。 作者有话说:
第69章 江谈打着沈皇后的旗号给沈夷光送蟹, 沈夷光也不好直接拒了,他终于能正大光明地把目光落到她的身上, 缓声叙旧:“你自小就爱吃蟹, 只是螃蟹性寒,家里大人不许你多吃,你便隔三差五地偷食, 如今你也大了,想吃蟹也没人再管了。” 说这话的时候, 他眼瞳里恢复了几分神采,似乎能从有她的旧日时光里捕捉到几丝快乐。 江谈说起少时旧事时, 带着若有似无的排外, 这的确是独属于他和潺潺的一段光阴,谢弥既不了解, 也插不了口。 谢弥眸间戾气叠生, 片刻间,却又舒展了眉目, 挑唇一笑:“这样啊...” 他看向沈夷光, 眼尾似乎带了钩子:“我自小就不怎么爱吃螃蟹之类,觉着剥壳麻烦,也不怎么中吃,既然潺潺会吃, 可得亲手教我啊。” 他拖长了尾音, 好像在撒娇。 谢弥有时候矫情劲上来, 还挺招人稀罕,她忍住笑, 回握住谢弥手腕:“好啊。”她这才转向江谈, 随意道:“那就多谢太子赠蟹了。” 江谈眸光青幽, 几分神采又黯淡下去,他深吸了口气,轻轻振袖:“不必言谢。” 他相貌出众,仪态从容,一身太子常服衬得他越发俊美过人,如此深情看人,常人很难抵挡得住。 他最近过得很不好,眼底掩不住的倦意,近来常佩茉莉香提神,和人说话时,身上的暗香徐徐而来。 谢弥上下打量他几眼,眼神都不对了,当即终结了这场谈话,扯着嘴角皮笑肉不笑:“王妃身弱,不好多吹风,太子,咱们进城再说。” 按说江谈身为太子,来到益州封地,谢弥自然得设宴款待,以尽地主之谊,不过江谈不知出于什么心思,并未答允,而是在城中总督府住下之后,主动摆宴下帖,倒似他才是益州之主一般。 昭德帝派江谈来是为了什么,谢弥心知肚明,也懒得跟个废子争长短,收下帖子便应了。 不过自江谈一来,谢弥就很有些神经兮兮的,就譬如,每天早上多照半个时辰镜子,再譬如,洗澡的时候偷用了沈夷光的花汁和玫瑰油。 沈夷光有间屋子,专门用来存放她的脂粉首饰,还有什么香膏香油花钿口红等物,她平时装扮也是在这里。 赴宴当天,谢弥偷摸一头扎进这屋里,半天都没出来。 沈夷光正要进去挑选赴宴要用的衣裳首饰,就听屋里叮铃咣当的,一通乱响。 她差点以为遭了贼,忙推开门一看,就见她平时用的香粉香油横七竖八地摆着,盖子被掀得乱七八糟,屋里粉屑乱飞。 谢弥就坐在桌前,脸上还沾了几道粉印,手里托着她平日最爱用的茉莉香膏,里面香膏被他挖去小半,他身上的茉莉香熏的人快要晕过去了。 他却浑然不觉,沾沾自喜地觉着自己挺俊,一边还向那所剩无几的香膏伸出魔爪。 沈夷光胸口起伏,大吼了声:“谢弥!”他他他,他脑子是不是潲水了啊,偷玩她的脂粉做什么! 谢弥打了个激灵,呆呆地看了她片刻——就像一只闯了大祸的大狗子。 他做贼心虚地向后一仰,整个人就仰面倒在了地上。 他自己摔了还不算,连带着桌上的香粉胭脂噼里啪啦落了地,砸了他一头一脸。 沈夷光心疼的差点没厥过去,扑过去狠狠揍了他几拳:“你想干嘛!”想造反呀! 谢弥自知理亏,不敢吭声,由着她捶了一顿,他也不敢看她,哼哼道:“你没瞧见?江谈那天故意在你面前打扮的花枝招展的,我总不能不如他吧,万一你被他美色所迷怎么办?” 江谈那小白脸明明长得没他俊,偏偏品味出众,打扮起来人模狗样,又因自小长于宗室,气度仪态也足够出挑,潺潺颇好美色,十分肤浅,万一他美貌输给江谈了,那还得了? 如果江谈只是曾经和潺潺定过亲,谢弥倒也不用这么在意,重要的是,俩人还算得上青梅竹马,自小相处过,这点谢弥无论如何也比不上,潺潺又念旧心软,如今江谈彻底悔了,难保他不会趁虚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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