曌夫人决不允许瓮中之物逃离自己的掌心,云中王必须死在京城。 顾南枝抓住她的梨花勾纹袖角,却被去意已决的曌夫人无情挥开。 怎么办,到底怎么办……她原以为陆修瑾是潜进宫时,不慎行迹败露才没有来赴约,可从母亲的反应来看并非如此。 他到底在哪儿,会不会有事…… ** 王府。 一影白鸽划破寂静的夜,陈元捷取下来信,迅速禀报给前方的沉肃男子。 “王爷,收到消息,南军有所动作,杨宇赫集结宫中七成兵力与北军一起搜城。” 参天槐树下的那抹玄影已经伫立良久,从日暮到月上中天,一动不动,宛若巍峨玉山。 陈元捷又唤:“王爷。” 陆修瑾凤眸扫过面前的供桌,举起红泥酒坛,汩汩浊酒倾倒入碗。 私奔之诺不过是一次利用,他本就不会前去赴约,只是借用此事给杨顾两党传递假消息——他要携太后逃离帝京。届时杨宇赫定会调动兵力去围追堵截,宫中兵力锐减,他便有可趁之机。 云中军分为两队,一小队跟随陈元捷制造他北逃的假象,引出杨宇赫。另一队则跟随他,攻往皇城,清君侧。 泠泠月色下,陆修瑾双手端起斟满烈酒的碗,目望北方,酒碗倾斜,烈酒洒在地面。 “砰”一声,酒碗碎于地。 陆修瑾与陈元捷从王府暗道离开,分别时,陈元捷听到王爷道:“保重。” 他郑重拱手,掷地有声:“属下必不负王爷希冀!” 陈元捷骑上骏马率领一小队突破城门守卫,奔逃出十里地后被人围截。 身后暗箭如雨突袭,陈元捷抽出长刀反手击退,奔跑的速度降了下来。 倏忽,身后人马登时包围。 杨宇赫如捉住瓮中之鳖,扬起肆意地笑,“云中王还想逃吗?” 陈元捷摘下兜帽,如愿见到杨宇赫惊诧的表情。 杨宇赫自知中计,指挥南军道:“快赶回皇城!” “想回去?也得问你陈爷答不答应!”陈元捷挥手,原先随云中王前来长安的军队从树林里冲出来,两方人马缠斗在一起。 南军是护佑皇城的精兵,可云中军是与匈奴搏杀的雄兵之师,南军数量众多,但云中军以一敌十,硬生生绊住他们回城的步伐。 杨宇赫心下发寒,指挥南军堆起人墙给他一线机会,冲回皇城。 一柄乌金长刀穿过人墙间隙,直奔杨宇赫后心,杨宇赫后脑发毛,及时转过身提剑抵挡。 “铛——”长剑哪能敌过乌金折铁长刀,剑刃猛然折断脱手。 与此同时,陈元捷突破包围,捡起乌金长刀将手无寸铁的杨宇赫挑落|马。 陈元捷愈战愈勇,“接风宴后你埋伏中伤,而今一臂之仇我该讨回来了!” 杨宇赫东逃西窜,陈元捷紧随其后,挥起长刀斩向他的臂膀。 “啊——!”血花溅落,旋即响起撕心裂肺的惨叫。 陈元捷吐出一口恶气,南军见卫尉被重创,军心动摇,未几便被云中军制服。 漆黑的夜幕挂着一轮银月,没有一丝浮沉,月光清明如水。巍峨壮阔的皇城下静水流深,如今风云搅弄,涛澜汹涌。 一名浑身是血的士兵策马赶到安乐侯府,书房雕花镂空门砰地一下被血糊糊的人撞开,黄花梨木镶乌木边条案后端坐的曌夫人却没有怪罪。 “杨太尉去城外追捕云中王,重伤被缚,云中王他、他反了!” 眼前烛火的光晕陡然变大,曌夫人急急闭目,手肘支住太阳穴,“来人,去通知北军执金吾,务必坚守宫门,拦截叛贼云中王,诛杀不待。” 话尾甫落,门扉訇然裂开,朔风呼呼地灌进来,吹拂案头的灯盏,一时火光颤悠,影子摇曳不定。 他身披苍玄盔甲,手执利剑,战靴踩过破碎的门扉,身上似乎裹挟着北方的风雪,一进书房霎时骤冷。 挺拔如松的身影镌刻入夜色,渊渟岳峙,即便一言不发,也自有一股骇人气场。 来者不善,曌夫人好半晌才找回丢失的呼吸,唇角扯出自我欺骗的假笑,仔细听尾音都在发颤,“我还以为云中王会去皇宫。” “南军私自调动出城,北军躁动欲进皇城,孤的军队已经去皇宫救驾。”音色如刀锋拭雪,划破夜色落在耳畔,仲夏之夜依旧冷到砭骨。 他们委实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本打算逼迫云中王起兵造反,如今却被请君入瓮,按了个谋逆的罪名。 曌夫人嘴硬讥讽,“说是救驾,实则是控制陛下吧。” 陆修瑾不愿与她废话,沉冷的声线如长刀破开她的虚与委蛇,“交出玉玺。” 曌夫人不言,她深知对于云中王这样韬光养晦、暗藏锋芒的人来说,装疯扮傻绝不是计策。 说什么都无用,倒不如闭口不言。 陆修瑾挥手,士兵登时冲进来搜寻玉玺。书架、博物架、箱柜,都被翻了个遍,满地狼藉,仍然一无所获。 带领搜索的士兵禀报,“回王爷,没有找到玉玺,属下们都翻遍了,屋子里也没有暗室、暗格等机关。” 曌夫人一袭秋香色蹙金百鸟朝凤宫裙,板正地坐在玫瑰文椅,任由周围哄乱糟糕的情状也削弱不了她的从容气场。 她只要拖到北军前来,一切问题都可迎刃而解。找不到玉玺作为证据,云中王怎敢对他们出手?她会让他知道什么叫做竹篮打水一场空。 价值千金的大师墨宝被扔在地上如同废纸,皂靴踩过,发出细碎的纸张皱响。 他径直朝自己而来,浑身冷冽如置人于数九寒天。 曌夫人面上不露声色,自然搭在膝上的手捏紧了袖口的牡丹花纹,泄露她的不安。 “还请夫人让位。”纤长的手骨曲起,以食指第二指节叩动案头。 曌夫人恍若未闻,掌心冒出的汗,湿滑粘腻。但由不得她,士兵架起她的双臂,强行拖离玫瑰文椅。 士兵上前搜查,“王爷,果然有古怪!” 玫瑰文椅竟是四条腿钉死在地面,长戟削去椅腿,椅子奇重无比,翻过来一瞧椅子的坐面下方有个夹层,破开后藏匿的正是玉玺,还有一雕镂凤凰的玉印与圣旨。 那玉印竟是原本应该在太后手里的凤印。而圣旨展开,分明是一封遗诏。杨顾两党狼子野心,计谋除掉陆氏皇室的正统血脉,让幼帝孤立无援,企图窃国弄权。 待皇室血脉被除尽后,屠刀会落在幼帝头上,下毒幼帝营造病死假象,届时皇位的继承权就是杨顾的一言堂。 遗诏上盖印玉玺,待幼帝病去后,皇室凋零,传位安乐小侯爷顾于野,曌夫人以太后之名监国。 他们竟是要让大瀚江山改名换姓,但今日这一切都被云中王勘破。 杨氏一党用假玉玺掉包真玉玺,偷取玉玺与凤印,窃国罪证凿凿,无可抵赖。 大势已去,曌夫人闭眸,万念俱灰。 陆修瑾厉声道:“把她押下去!” 此夜无眠,大风涌起波澜未平。浩浩荡荡的云中军经过朱雀街,在正宣宫门前与北军相遇。 北军领袖执金吾身为顾家人,见到曌夫人被俘虏,当即以谋逆之罪下令擒拿叛贼云中王。 漆黑的夜幕里血色渐渐浸染宽敞的朱雀街,厮杀震天,曌夫人被束缚在一旁由两名将士看管,他们愤懑自己不能亲自上战场为王爷效力,而是要在阴暗的角落看守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 曌夫人云鬓上的点翠金钗早已掉光,发髻歪歪斜斜,散落的发丝遮住面容,靠在墙边,显得无力又虚弱。 然则,发丝遮掩后的双目无比清明,直勾勾地关注场上那苍玄盔甲之人的动静。 他身陷执金吾的围剿而临危不惧,手中长剑如同银龙,腾飞间取下数人首级。身后将士见他一马当先,皆士气高涨,愈战愈勇,那群窝在京城温柔乡的酒囊饭袋,焉是苦战多年云中军的敌手? 曌夫人是见过云中王的,数年前,昭穆皇帝在世,她领着两个女儿参加宫宴。彼时他还只是一个九皇子,被帝王忽略,任人欺凌。 他的坐席安排在最末尾最角落的位置,区区一个皇子却比朝中的大臣还不如。寒风刺骨,身上穿的是单薄的旧衣,瘦骨嶙峋,谁都能在他的脑袋踩上一脚,压折他不值一文的脊梁骨。 可现在……曌夫人面露自嘲,若是知晓有朝一日会是如此,她早就应该在深宫中就扼杀掉他。 看守的将士十之八九的注意力都放在瞬息万变的战局上,曌夫人一改虚弱姿态,寻到时机打晕他们,趁乱逃走隐入黑夜。 月上中天,子时将至。 北军节节败退,执金吾还想负隅顽抗,一柄利刃划过他的脖颈,街上的青石板缝隙淌满殷红,在黑夜里如墨线一般。 乱斗后,陈元捷亦率领兵马入城与陆修瑾汇合,剩下驻守皇宫的南军量小力微,不堪一击。 宫乱初平,之前负责看守曌夫人的将士来禀,她已趁乱逃走,是否要分兵力去搜查捉拿。 陆修瑾抖落剑尖鲜血,“漏网之鱼,不急于一时。” 陈元捷:“王爷接下来可要去甘泉宫?” 如今真正的玉玺与凤印在他手中,皇帝那处的不过是个假玉玺,宫变大乱,陛下年幼受惊被误伤驾崩,也并非不可能之事。 没有人会对唾手可得的帝位,不生出觊觎之心。 然而,王爷略过他的提议。 深夜如墨,他玄色的身影却镌刻刺目,低磁的声音乘着充满血腥气的夜风送来,“去长乐宫。” 【📢作者有话说】 要写到文案啦,激动!
第21章 清醒 ◎犹如燕雀临死前的嘶哑悲鸣◎ 闪电劈开夜幕,黑黢黢的天瞬间亮如白昼,雷声如炸,响彻云霄。 琉璃玳瑁拔步床上的顾南枝遽然惊醒,心跳骤失。她抚胸不断喘气,平复惊骇情绪。 不久前,她被守卫从杏花园子抓了回来,彻底关入禁闭,母亲的控制欲前所未有的强烈,命宫人伺候她入睡,逼她喝下加重剂量的安神药,睡意酣沉,在阒然无声的寝殿睡去。而母亲已经勘破云中王逃离京城的计划,通知舅舅去抓人。 又一声闪电混着闷雷打断她的回忆,顾南枝咽了咽干渴的嗓子,良久才平静。 然而平静后,内心涌出一种巨大的空落感,似乎有什么极重要的东西消散了。顾南枝倚靠雕云鹤芙蓉纹床柱,紧紧抱住双膝,试图让自己有所依靠,但那股空落感依旧继续壮大。 一定、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是他出事了么…… 突如其来没有凭据的念头占据她的脑海,顾南枝愈发陷入其中,不得自拔。 她像一个不祥之人,所有待在她身边的人或物都会接连不断逝去。皇帝姨父、云韶、叶公公,甚至连春蒐捡回来的野兔……现在轮到他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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