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流在朝堂上受了许多气,大多源于垂帘听政的太后,如今太后失势,他们焉能不踩上一脚? 太后必须与杨曌一同伏诛! 长乐宫的殿门被猛然推开,士兵冲入殿内,映入眼帘的是破损褴褛的戳纱帷幔,紫檀雕漆海棠刺绣屏风上的青玉比目鱼盘摔碎于地,半月桌上的汝窑青花瓷瓶里的栀子花枝枯萎低垂。 长乐宫空空荡荡,士兵一番搜寻无所获。 她竟逃了。 ** 两个时辰前,丑时,长夜未央,黎明未现。 长乐宫没有点蜡,东边的槛窗上尚未凝残月,月色吝啬倾落于此,殿内无半点光,徒留茫茫黑暗与阒阒空寂。 顾南枝沉溺纷乱的意识中,她仿佛孑然行走在一片荒原,天地一色,脚下是焦黑的土,抬头是无边无际的夜。 娇小的身影一动不动倚靠殿门,空洞的眼神凝在白玉地砖,若非胸膛还在起伏,会让人以为她没了生息。 从子时到丑时,光阴被拉成细线,流速极慢。 突然,右殿临时用木条封闭的轩窗被人撬开,一个人影趔趄地翻进来。他在黑暗里摸索,才在殿门边发现失魂落魄的顾南枝。 他的身上带着浓郁的血腥味,肩膀两边不对称,左肩被硬生生削去一截。 他出口说话,沙哑低沉得像生锈的铰链转动,“顾南枝。” 【📢作者有话说】 要入V啦,届时会有万字更新掉落。V后副人格的出场次数会变多,主、副人格与女鹅之间的拉扯也会越来越多,月一是男配,他身上的秘密也会逐步揭开,包括解释他为什么要在女鹅逃走时故意弄出声响去告状(其实就算不是他,陆狗失约没来,女鹅迟早也会被抓,不过他后面会非常后悔当时没让女鹅逃出去,反而落入陆狗掌心)。 第23章 捉回(主、副) ◎“雀儿要牢牢锁住,才不会飞走。”◎ 顾南枝被他唬了一跳, 借着音色里的几分熟悉,勉强辨认出他的身份,“舅舅?” “是我, 此地不宜久留, 我带你逃出去。” 杨宇赫任职卫尉, 调度南军,掌管宫内守卫。南、北两军与云中军起冲突,长安城乱成一锅粥,宫内的戒备也松懈许多,他们不费多少气力就潜逃出宫。 这是顾南枝及笄以来出宫时,第二次身边没有太后仪仗。杨宇赫一直带着她奔逃城门,然而城门紧闭,无法出城, 他们只好在一处偏僻的破庐暂时休歇。 天亮, 顾南枝才看清杨宇赫的伤势有多严重, 他的左臂连左肩被齐整地削掉。 为了避免失血过多而亡,杨宇赫不惜用烧红的火棍止血,火棍贴在创面, “滋啦”烤肉声,再取下火棍时, 整个创口焦黑泛红。 昨日还意气风发、跋扈张扬的太尉,而今脸色惨白、不似人形。 他体力透支,止血后又发起高热, 若没有良药怕是撑不过今日。无人比杨宇赫更加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他扯下盖在衣领后的金镶玉, 让顾南枝去给她买药。 顾南枝见到他咬牙止血的情状被骇得泪流不止, 两只眼睛哭得红肿, 杨宇赫递过来的金镶玉被她好几次摔落在泥地,才颤巍巍地捡起来。 杨宇赫平息着对她的怒其不争,虚弱道:“顾南枝,现在你只有我杨宇赫这一个亲人,如果我死了,你也活不了。” 顾南枝用手背抹掉脸颊的清泪,啜泣道:“我会去买药的,舅舅你一定要撑住。” “记住不要惊扰到官兵,舅舅能不能活过来都靠你了。” “嗯!” 她的身上还穿着浅色的寝衣,在一夜的奔逃下已经脏污不堪,青丝凌乱,乱七八糟。 顾南枝衣衫染着干涸后深褐色的血渍与黄兮兮的泥巴,形如街边乞儿。原先她贵为太后,被众星捧月,而今沦为乞丐,路人皆退避三舍。 路人见到她,目光落在她身上一刹便撇开眼,多停留一息都是脏了眼睛。这样的排挤孤立,莫说是询问路人最近的医馆在何处,单单是靠上前都会被人捏着鼻子挥退。半个时辰后顾南枝才跌跌撞撞找到医馆。 她甫一踏入医馆,就被门边的医童撵了出去,顾南枝顿时窘迫无措,握紧袖角面色难堪。 医馆里的医童并非第一次见穷苦乞儿上门治病求药,他们医者仁心,但医馆里别的患者会嫌恶乞儿。 医童隔着门槛问她哪里不舒服,还是需要捡什么药材? 顾南枝犹疑道:“不是我,是我的……叔叔,昨夜很乱,他亲眼目睹后受到惊吓发起了高热,晕厥的时候磕破了脑袋,还需要金疮药。” 医童回去抓药,顾南枝孤零零地站在门外,无论是医馆内的患者还是街上的行人,来来往往间目光都拢聚在她身上。她只得将脑袋垂得极低,不让别人窥见她羞迫至极的神情。 她听见等待诊脉的病患们在纷纷议论昨晚的长安之乱,南、北两军和另一支军队打了起来,杀伐震天,不少士兵受了伤,京中的大夫都被临时征召去治疗伤员。 “昨天我一夜没敢阖眼,就怕外面的官兵会冲进来。” “那争斗嘶吼声,谁能睡得着呐……” “重德坊老陈家的儿子在北军当差,听说断了胳膊……” 他们在天子脚下的皇城里安居乐业,何时见过战场上的枪声刀影?长安城内一时人心惶惶,流言四起。 不远处的街道上残留着干涸的血迹,用水一遍遍地冲洗,稀释后淡红色的水肆意流淌,过往之人皆避之不及,眼见着其中一股就要流到顾南枝的脚边。 医童将包好的药丸递过来,还未说完医嘱,顾南枝就将玉佩塞进他的怀里,拿走药包极快离去。 “诶——”医童呼喊,惊诧万分,她塞过来的金镶玉,金子沉甸,玉色莹润,水头上佳,别说几副治疗惊厥高热和创伤的药,即便是百年人参也绰绰有余。 顾南枝用最快的速度回去,路边有喧嚷打骂引人侧目,原是一个乞儿偷了包子正被店主痛打。 店主边用擀面杖抽打,边怒骂:“我让你偷我包子,让你偷我包子!” 那乞儿几次想逃走都被打中腿部倒在地上,他怀里的包子掉在地上,正要伸手去捡回来,店主抬脚踩扁了白花花的包子。 店主啐道:“我就算是喂给狗,也不会给你吃!” 他再次扬起擀面杖抽打了几下乞儿,打到解气后,骂骂咧咧地继续去忙碌活计。 谁知那懦弱的乞儿竟突然暴起,咬住他的大腿,不撕下一块儿血肉绝不松口。 场面鸡飞狗跳,看戏的路人冲上去分开两人,顾南枝垂下眼快步离开。 一个低弱如蝼蚁的人,在面对尊严被折辱时,也能奋起抗争。 她尽量不去想方才的插曲,气喘吁吁地奔回原来的破庐。 破庐是不足两丈长宽的平房,被原主人做为柴棚使用,但年久失修,屋顶破开,墙壁的砖块被风蚀成砂砾,仅有半人高,木柴混着枯草、落叶横七竖八地堆积。 窄小的破庐一眼就能望全,里面空空如也,杨宇赫已经不在了。 “舅舅?”顾南枝小小地唤了一声,却没有回应,一颗心如坠深渊。 天已大亮,她逃走的消息想必宫中早已知晓,一路追查至此,官兵发现舅舅,舅舅被官兵抓走了?那她怎么办?出不了城,她迟早也会被抓回去。 杨宇赫的消失令顾南枝手足慌乱,即便他对她不好,总是言语嘲讽,但他们毕竟血脉相连,有不可分割的亲缘,否则舅舅也不会冒死潜入宫带她一起逃出去。 顾南枝怀抱药包茫然迷惘,忽然一只手从枯草堆里伸出来,猛地抓住她的脚踝。 “啊——”药包掉在地上,顾南枝被骇了一大跳。 “是我……”嘶哑的声音从枯草落叶底下传出。 顾南枝稳了稳神,发现抓住自己的是杨宇赫,连忙把他从下面挖了出来。 杨宇赫色如死灰,一句话说得断续,“方才有士兵前来巡逻,我钻进草堆才躲开他们的搜寻。” 顾南枝被吓得不轻,捡起药包,将搓好的药丸子递到杨宇赫干裂的唇边,又在他的断臂处撒上药粉。 杨宇赫费力地吞下药丸,恢复一些气力后,两人决定换个地方继续躲藏。 他把蹀躞带上的东珠扣下来换取银钱,两人重新换了衣裳,改头换面。 云中王似乎不着急抓她,亦或是笃定城门关闭后她为瓮中之鳖,捉拿回来只是时间问题。城内巡逻的兵力不多,他们得以喘息。 傍晚之际,二人去往茶楼,勾栏瓦舍的客人鱼龙混杂,对于身份不加探究,但杨宇赫带着身为女子的顾南枝去到勾栏,不合时宜,便只好去往京城最大的茶楼——玉泉流。 玉泉流今日的客人比往日还多,文人墨客、三教九流纷纷聚在一堂议论纷纭,但他们的说的大多是去日的惊魂一夜。 顾南枝与杨宇赫坐在临街靠窗的雅间,若是外面有官兵围堵也可以第一时间发现并逃走。 跑堂端上来一壶雪椿,一盘白面馒头、一碟卤牛肉并两屉蒸饺。杨宇赫已饿得两眼发绿,抓起馒头与牛肉,狼吞虎咽往嘴里塞。 顾南枝忧心忡忡,尤其是听见外间正高谈论阔昨夜之事。她双手握着竹丝杯,企图用清淡悠远的茶香抚平内心的躁动。 “据说昨夜安乐侯府被灭了满门,那身份显贵的曌夫人被捉了去。” 竹丝杯脱手,茶水溅洒,水滴溅落在杨宇赫的手背,他瞥了她一眼,复又闷头苦吃。 “昨夜安乐侯府的人已经收到风声,不少人都趁乱逃走了,可惜了那金枝玉叶的定陶郡主就没有这样的好运气,被官兵捉住关押进死牢……” “安乐侯府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可是长安城盛极一时的的簪缨世家,虽是侯爵,但规制早已与郡公相差无几,眼见他高楼起,眼见他楼塌了。” “你还没看到圣上今晨在御街公布的告罪书么?安乐侯府窃取玉玺与凤印,蒙骗天子,企图谋废立,乃株连九族的大罪!那告罪书字字珠玑、鸿笔丽藻,不知出于京中哪位大手笔下。”说话之人不由喟叹崇敬。 有人解答:“听说那人姓张……” 后面的话,顾南枝两耳嗡鸣已然听不进去。 安乐侯府谋逆、母亲与弟弟失踪、阿姊被抓……一桩桩事刺得她两眼犯黑,险些一头栽倒在地,幸有杨宇赫怕她弄出动静吸引目光,堪堪捉住她的臂膀。 她缓了好半晌,清醒过来时泪水决堤,吸着鼻翼问他:“舅舅,我们逃走了,那母亲怎么办?还有阿姊和弟弟。舅舅你既然能带我逃出宫,也有办法救母亲他们的,只要能救出他们,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桌上的饭食被一扫而光,杨宇赫抓起茶壶斟满茶水,仰头饮尽。 她再次出声恳求,“舅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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