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南枝搁下黑子,“朝廷之事为重,陛下先收收心吧。” 她说完后准备躬身离开,不打搅陆灵君与朝臣商议政事。 陆灵君抬了抬手,“表姐勿需退下,就在这儿吧。” 她迟疑:“这样恐怕不好……” 他像是早就知晓大司徒前来求见所为何事,了然于胸地笑了笑,“表姐就放心看一出好戏吧。” 顾南枝被强留下来。 宫人将陆灵君的允许传达到甘泉宫外后,曹稷佝偻腰身,徐徐踏进殿内,他连眼睛都未敢抬,走在大殿中央便跪倒在地。 “臣曹稷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万岁。臣来此,是想请求陛下三思,樊晋贪墨一案必定有隐情,樊晋实属蒙冤。” 曹稷两鬓染霜,数年不见,他竟从当初的司直,平步青云,位居大司徒。 陆灵君反问:“蒙冤?账簿是樊晋的笔迹,樊晋下属官吏皆作证他收受贿赂,人证物证俱在,廷尉署还能冤枉他不成?” 曹稷把身子伏得不能再低,坚持道:“陛下,樊晋为人忠厚正直,断不是徇私舞弊之人,必定是有人构陷,还请陛下给微臣一些时日,协助廷尉署查清事实,还他一个清白。” 曹稷如芒在背,樊晋是他夫人的亲弟弟,平日里他借樊晋之名收受贿赂,未想他狐假虎威,行事愈发张扬,此事被捅到御史面前,眼下樊晋被揭发身陷囹圄。 曹稷夫人不忍胞弟就此伏诛,这才日日给他吹枕边风,让他去救樊晋。曹稷的心眼比莲蓬还多,一开始借樊晋之名行贿,便是待到事迹败露时能断尾求生,他不与樊晋割席算好的,怎么还会亲自下场,沾染一身腥。 但他日防夜防,在官场长袖善舞,步步为营,好不容易位列三公,没想到却败在枕边之人。曹稷夫人收集他结党营私、利用樊晋贪墨的证据,如若他不解救胞弟,他的大司徒位置危矣。 樊晋的罪证板上钉钉,明日就会被问斩,他不得不请入甘泉宫,求见陛下。 “还他一个清白?曹稷你当真能信口胡诌。”陆灵君砰地放下茶盏,横眉道,“樊晋是你夫人的弟弟,寡人看你是想为他翻案吧。你真以为寡人什么都不知晓?樊晋在廷尉大牢里已经签字画押,说收受贿赂都是你让他做的,不仅如此,卖官鬻爵、结党营私也有你的一份子吧? 曹稷啊曹稷,你以为你做事天衣无缝,笔迹是樊晋的,出面行贿的人也是他,即便他将你供出来,你也能说是无端攀咬。你没想到夫人救弟心切,被她所逼,尚且在这里苦苦哀求寡人放了他,他却反手就将你供出来。” 他毫不留情地戳破曹稷的心思,好整以暇地欣赏他惊悚不安、战战兢兢,朝他惊慌不已的心脏再插上一刀,“只因寡人答应他与姐姐相见,将真相说出,免遭枭首之刑。” 曹稷原以为能弃车保帅,没想到反手被自己的夫人出卖。 如若不是一直跪在地上,他双腿早已软成面条,跌倒在地,曹稷面色褪去,脸皮像一张被水浸润又风干后的面具贴在脸上,他语调颤抖,“陛下,臣、臣是被冤枉的。” 陆灵君却不再看他,而是望向身侧隔着一张金丝木小几的顾南枝,眼眸熠熠,“表姐,他当初力谏想把你逼死,如今寡人便治他的罪,也算为你出口恶气了。” 忧心忡忡的曹稷方才知晓殿内还有第三人的存在,他遽然抬头,女子仙姿玉貌的容颜映入眼帘,她比之从前多了一分沉淀端庄,样貌未变,正是曾经的傀儡太后无疑! “你!你……”曹稷抬起手指向顾南枝,明明早该死在长乐宫大火里的人,怎么还会活过来,好端端地出现在自己身前? “大胆。”陆灵君沉了面色。 顾南枝:“陛下,如今我只是个白身。”堂堂大司徒手指一个白身平民,没有冒犯之说。 她清越和缓的嗓音让陆灵君压下恼意,“表姐心善,放过你冒犯之举。” 曹稷尚沉浸在震惊之中。 “但你欺君罔上之罪不可饶恕,来人将曹稷带入廷尉署。” “陛下,臣冤枉!”曹稷不满,几乎挣脱守卫的钳制冲上来。 陆灵君决绝道:“拖下去。” 曹稷慌不择言,不惜出口道:“陛下就不怕摄政王回京吗?” 陆灵君眼色霎时冷得砭骨,“寡人才是天子。” 曹稷怎么能甘心?他一开始便将所有的赌注都压在摄政王身上,知晓摄政王与顾太后关系匪浅,太后怀孕一事捅破后,他不惜力谏太后以死挽回皇室颜面,还未成功将太后逼死,一场无名火就烧毁长乐宫,连带顾太后一同化为灰烬。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更不该被儿女情长所掣肘。他借摄政王的手,一步步往上爬,终于做到大司徒的位置。曹稷垂死挣扎,故意搬出摄政王提醒陆灵君,他可是摄政王一手扶植的人,罢黜官职落入大牢,就不怕摄政王迁怒吗? 谁想一句话戳到陆灵君的逆鳞,加速他的死亡。 任由曹稷如何嘶嚎,都被守卫堵住嘴带了下去。 陆灵君邀功般笑着对顾南枝说道:“不枉寡人一直在搜集曹稷的罪证,寡人本想在表姐的忌日让他认罪伏法,现在提前了,表姐也该出口恶气了吧?” 顾南枝心情凝重,眼眸划过怏怏。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这就是天子,是至高无上权力的倾轧。如若早些年,她有这样的权力,是不是就能制止母亲纵容母族作恶?不让无辜族人免受无妄之灾?她也不会家破人亡,流离失所了?甚至,她不会被陆修瑾抢婚,不会被陆灵君掳来长安,想过安稳平凡的日子便过,无须看他人脸色。 顾南枝的思绪如一团乱麻,繁杂不清。 “表姐为何不说话?是不高兴么?” 掐断杂乱的思绪,顾南枝回道:“陛下应以大局为重,不必为了我一介白身如此。” 见她神色淡淡,陆灵君也未再继续,他转了话锋,“寡人收到王叔回京的消息,按照脚程,王叔应该快到了。” 顾南枝平静的视线落在棋局,重拾棋子下棋,“该陛下了,陛下还要继续对弈吗?” “自然是要的。” 曹稷一事就是一个插曲,将其解决后,两人继续对弈,但之前温馨平和的氛围却再也找不回来了。 陆灵君下了三五子,装作不经意地试探询问:“王叔从江南回京,表姐还要去江南吗?” 他的话显然别有深意,仿佛是在说她要回江南,为的是身处江南的陆修瑾,而今陆修瑾回到长安,她也不应该再回江南。 顾南枝品出他的窃窃心思,直言道:“摄政王回京与我何干?若陛下允准,我自然是要回江南的。” 陆灵君头一次听她说要离开而心情舒畅,只因她撇清了与王叔的关系。但转瞬反应过来,她离开长安的心思还在,便放低声音道:“表姐再多陪陪寡人吧。” 他眷恋的口吻像是潮水一样裹挟回忆朝顾南枝席卷,小的时候,她和母亲会见殊贞皇后完毕准备告辞回府,小团子一样的陆灵君就会抱住她的手臂,“表姐再多陪陪我吧。” 她如若离开长安,陆灵君就真的是孤家寡人了。 她迟早能寻到阿姊爹爹与弟弟,一家团聚,可陆灵君真的就只有她这个亲人了,顾南枝不免心软地“嗯”了声。 陆灵君没想过表姐会答应自己,听到她短短的一声“嗯”,仿佛得到全世间最好的宝藏,琥珀眸子漾起难得的温柔笑意。 “待会用过午膳,表姐和寡人一起去御花园放纸鸢吧?” 【📢作者有话说】 十一国庆啦,祝小天使们玩得开心,吃得开心,事事如意~
第68章 重逢 ◎他对你情根深种◎ 灿灿秋日下, 御花园的花卉渐次开放,春白梨、夏芙蕖、秋霜菊、冬红梅,一年四季皆有不同景色。 陆灵君让宫人们取来纸鸢, 纸鸢的样式与民间的彩鸟燕子尾不同, 是凤凰样式, 以青金石、红宝石研磨成粉末制成颜料,绘出的羽毛五彩斑斓,流光溢彩。 陆灵君取过宫人手里的凤凰纸鸢,梳理尾部长长的薄如蝉翼的翎羽彩绸,“表姐还记得吗,第一次和表姐遇见的时候就是在御花园,母后与表姐的母亲在水榭里吃茶寒暄,表姐就带寡人在御花园里放纸鸢。” 顾南枝点首, “记得的。” 阳春三月, 金丝垂绦, 穿着雪缎撒花裙的垂髫小娘子,手牵手带着身后四岁的稚童,追逐嬉闹, 放飞纸鸢。 而今,秋草枯败, 霜菊瑰丽,稚童长成了穿深绯冕服的帝君,身后跟着的是素纱罗裙的清婉娘子。 陆灵君放飞纸鸢, 忽略掉四周一众簇拥跟随的宫人,就像回到小时候, 他像孩子一样见到纸鸢乘风而起, 毓秀的面上绽开纯粹的笑, 眉心的一点红痣也跟着鲜亮。 他牵动手里的线,对缓缓踱步而来的顾南枝道:“表姐想要纸鸢放高一些,还是低一些?” 五彩的凤凰纸鸢飞在万里无云的天空,顾南枝仰首道:“凤凰于飞,扶摇直上,自然是要放高些。” 陆灵君放长了线,秋风乍起,高空的纸鸢更是摇摇晃晃,几乎要挣脱线的束缚,“表姐就不怕线会断掉?” 顾南枝摇了摇首,鬓边的玉石流苏步摇微微轻晃,秋曜折射在莹润的宝石,金色的光晕像是落在她发间的蝶,“凤凰就该翱翔于天际,天空才是它的归宿。” 陆灵君似有所悟,顺着线看向被自己牵着的纸鸢,它在高空摇摇晃晃,尾部的七彩羽毛被秋风吹得逸态横生。 良久后,他才重新启唇,只不过换了个话题,“表姐近来感觉如何?” “皇宫锦衣玉食,应有尽有。” “表姐知道寡人指的不是这个。”他是关切她的心情与感受。 “陛下不是知道的么?”顾南枝没有直接回答,反而问他,说完后仰面望向天边,“我就像陛下手里的纸鸢。” 看似翱翔天际,实则被一根线牵制着始终无法飞向旷远的高空。 陆灵君顿时觉得手心的纸鸢线灼热得烫人,他快要握不住一般。他看向她侧颜的眼眸像含着水的琥珀,“若表姐是纸鸢,寡人愿做……”送凤凰扶摇直上的风。 突然,他话音未落,手里的线断了,纸鸢顺着风飘飞一阵距离,风停歇后也缓缓坠落。 顾南枝确定纸鸢坠落的方向,借口离开:“陛下等我去将纸鸢捡回来。” 踏着鹅卵石小径寻找纸鸢,纸鸢落进花圃,彩色的尾羽像一弯虹跨在姚黄魏紫,顾南枝小心地绕开名贵的花卉,俯身捡起纸鸢。 “拜见摄政王。” 身后赫然响起宫人们的行礼声。顾南枝闻言一怔,身体便不受控制地转过来。 陆修瑾一袭灰冷色大氅,绣山水的衣摆风尘仆仆,眸如点漆,目光灼灼地攫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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