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忆起,十四岁的年纪落草为寇,想要闯出一番天地,却被云中军剿灭。彼时他挥舞手里破破烂烂的斧头,负隅顽抗,战至脱力,斧头被打落,他也被朝廷的军队活捉。 双手背在身后被五花大绑送到云中王的马下,他仰起头,宁死不屈。 骑在高头大马上的王爷对他道:“做什么山匪?不如随孤出征,驱逐匈奴。” 他落草为寇也不过是为了一口饭吃,既然王爷能给予他施饭之恩,他必生死相随。 陈元捷跟随王爷,从一个小小的士兵做起。一场战役,队伍里出现匈奴叛徒,他们死伤惨重,全军覆灭。就在那时,身受重伤,命若悬丝的他遇见了小铃铛。 她救了他一命,是他这么多年放在心上念念难忘的人。可再重逢,他们竟成为敌人。 三日前越莺遣人送来的劝降信历历在目,字字清晰。 当初我在北疆救你一命,若没有我,你早就死了。 没有王爷,不会有今时今日的陈元捷。没有越莺,他也不会在那场战役中活下来。 自古忠义难两全,他想回报越莺的救命之恩,却不能开城投降,辜负王爷的情谊。 他砍中敌军士兵的脖颈,溅洒热血蒙住眼睛,有一瞬的失明。 “噗嗤——”利刃捅入血肉的声音,接二连三地响起。 殷红从眼眶滑落,犹如两行血泪。 他辜负了王爷,没能守住淮阳城。 他也没能报答小铃铛,誓死都未开城门投降。 王爷,对不起。 小铃铛,对不起…… 东边的曦光冲破黑暗,绽放万丈光芒,天亮了。 两日后。 “哒哒哒……”马蹄铮铮,前线快马送来的战报递到陆修瑾的手上。 陆修瑾沉沉道:“淮阳如何?” 他头也未抬,却听信使悲痛道:“回禀摄政王,叛军夜袭淮阳,飞虎军没能守住城,陈元捷将军他……殉城了。” 【📢作者有话说】 重申一遍,HE!都是HE!也快收尾啦,不超过三万字。
第73章 修罗场(二合一) ◎梅娘希望你能平安康健,一生顺遂无忧。◎ 殉城……陆修瑾拆信的手登时失去力气, 一折信他拆了数次都没有拆开。 “摄政王,这是叛军突袭前将军给您的绝笔信。” 陆修瑾稳了稳心神,将绝笔信看完后, 方知他竟是存了死志, 根本没想着活下来。 淮阳城一役虽艰辛万难, 但他亦有退守颍川的活命机会,没有那样做,是为了报答越莺的救命之恩。 陆修瑾将那封信叠好放进前襟胸口,勒动缰绳,止住躁动的战马,仰首一弯残月高挂,他震声道:“出发颍川!” 日夜兼程,终于在三日后十万大军抵达颍川。颍川是大瀚的最后一道防线, 若被叛军攻破, 叛军可挥剑北上, 大瀚危矣。 颍川郡守府,夜深如墨,烛火被风吹得摇曳明灭, 仿佛下一刻就要熄灭。 陆修瑾彻夜未眠,静默地坐在案牍前, 暖色的烛光映照在他紧蹙的眉头,化不开眉宇间积攒的寒雪。夜风乍起,油灯燃尽烛火灭了, 整个屋子陷入无边的黑暗。 叛军已经驻扎在颍川城外,明日就是叛军攻城的日子, 他们有十万士兵守城, 叛军也有四万兵力, 看似守城军的胜算更大,但叛军有越裳族人的奇淫技巧相助,他们只有十之四五的胜算。 然而,即便胜算只有一成,他也要迎战。颍川之后,是长安,是她的所在。 枯坐一宿,破晓时分,陆修瑾披甲提剑赶往城头。 天光稀薄晦暗,初冬的风裹挟着淡淡的血腥味,烽火城头的旌旗猎猎飞扬,站在城墙俯瞰,可见城外黑水一般的叛军,绵延无边。 陆修瑾挥舞主旗集结守城军,叛军持枪攻城,迎敌的号角吹响,呜咽低沉。 就在这时,自长安来的信使跑死了三匹马,十万火急地奔向城头。 士兵交戟阻拦,“城墙重地,闲杂人等勿近!” 信使被士兵拦下,急得高举起木匣呐喊:“在下乃长安信使,奉命送来重要物什,必须要亲自送到摄政王的手上。” 朔风凛凛,气氛沉肃到极点,只闻飞鸟划过天空的振翅声响,不远处的喧闹钻入耳蜗,引起陆修瑾的注意,“外面发生何事?” 副将领命去探听,未几捧来一个布裹,“回摄政王,是长安派来的信使给王爷送的物什。” 如若是身处长安的陛下,送来的一定会是圣旨诏书。若非圣旨,那必定是枝枝送来的。 陆修瑾命人接过,他拆开布裹,只见里面有两封信,信边还有一块儿巴掌大的祈福牌。 时局紧张不待人,他展开“修瑾亲启”的书信一目十行扫去,随后将书信纳入左胸,握紧那枚祈福牌。 副将道:“叛军开始攻城了。” “集|合三万兵马,开城门,孤要亲自迎敌。” “王爷!”副将惊愕不解,“三万兵马是不是太少了?就算要开城门迎敌,王爷也不用亲自上阵吶。” 陆修瑾没有多做解释,清点好三万兵力,跨上战马,开城门迎敌。 一直以来,广陵、淮阳之战,城门开启之际便是叛军胜利之时。此回,叛军未曾料到颍川的城门会突然开启,三万铁骑冲乱阵型,他们被杀个措手不及。 叛军意想不到守城军会以攻为守,交锋后现出败势。叛军吹响鸣镝,鸣金收兵。守城军乘胜追击,訇然的鼓声震动大地,旌旗在苍穹下飘扬,锃冷的铠甲闪烁寒光,马蹄铮铮踏出隆隆巨响,尘烟滚滚如汹涌的浪潮。 厮杀沸天,城郊旷野充满兵器交击的声响,足以刺破耳膜,惨嚎此起彼伏,血流漂橹。 陆修瑾一身玄色盔甲,红缨兜鍪,勇猛地冲进敌阵,一人连挑数名敌将,身后跟随的士兵瞧见领袖的英武之姿皆士气高涨,军威赫赫。 此战叛军乃越昭领军,他正被士兵簇拥着撤离颍川城外,不想陆修瑾竟能破坚摧刚,杀到他的面前。 陆修瑾瞥见他,凤目一眯,持剑刺了过去。越昭用剑身横档,巨大的力道落在剑身,震得他虎口发麻,险些栽倒马背。 他堪堪接住陆修瑾的攻势,气喘吁吁道:“擒贼先擒王,陆修瑾你狂妄自负领兵突袭,就不怕我反将你擒了献给江南王?” 陆修瑾嘴角扯出不屑,“你倒真是一条好狗,曾经是,现在亦是。” 越昭怒目而视,手上剑势变化得凶猛至极,招招直指陆修瑾的要害。 陆修瑾初时还能游刃有余地接下,但三四十招后,他的右手竟不受控制地颤抖,长剑险些脱手。沙场上兵器离手,无异于将脖颈置于敌人剑下。 “铛——”剑与剑激烈地碰撞,两人执剑互相角力。 陆修瑾左手连同右手与剑柄一起握紧,眼尾泛红。 越昭瞧见他的强弩之末,嘲道:“当时我就应该砍掉你的右手,再一剑刺穿你的心脏。你的右手应该几乎残废了吧?还想与我比。” “是么?”陆修瑾一笑,猛然将他击退。 陆修瑾竟换手执剑,向他冲来,招式行云流水,越昭一时难以抵挡。 越昭惊恐地看向他,他犹如变了一个人般,眼尾的红如蛛网渐渐蔓延到整个眼白,沉冷内敛的目光也变得阴狠张扬,原本沉肃的气质也倏然变得乖戾嗜血起来。 “铮铮铮……铛——”最后一声,利剑脱手掉落在地,越昭也被挑下马背。 瞬息,一柄剑朝他的脖颈横扫而来,他再无脱身之法,只好闭目等待死亡降临。 “阿兄!”不远处,负责操纵蛊虫的越莺见状失声呐喊。 意料之中的疼痛没有来临,越昭睁眼,只见陆修瑾将剑刃架在他的脖颈上。他输了,无论是在梅娘的心里,还是在战场上,面色比纸还青灰,喑哑问道:“为何不杀我?” 他和越莺共同以蛊虫操控活死人军队,若他死了,江南王的兵力必被大削。之前几次交战下来,大瀚早已掌握此间秘密,不可能不知。 “把元捷的尸首还回来,姑且饶你不死。” 淮阳战败,他的人未曾寻到元捷的遗体,他料想定是被叛军夺去,以此做威胁的筹码。 “呵,当初你将梅娘从我身边抢走,可曾想过今日也会感受到失去至亲至信之人的痛?” “你真当孤不敢杀你?” 陆修瑾遏制挥剑斩下他首级的冲动,掏出怀里的布裹扔去。 越昭张开手掌于半空中接住布裹,映入眼帘的是一块儿熟悉的木牌,木牌背面写着白马寺。紧接着,他拆开布裹里的那封信笺。 月一亲启。纵然已经知晓你的真实身份,也从他人口中得知你的真名为越昭,但我唤你为月一的习惯难以更改,姑且容我这样唤你罢。 当年,先帝在世时一生爱民如子,仅有的错事,一是亲信外戚,二则是未能制止象林王对越裳国的侵占。因此象林王献上白雉做的羽衣,不但未取悦先帝,反倒招来先帝的怫然而怒,象林王也终身困于边陲,未得诏令,不得离开。 你可能会疑惑为何我清楚知晓,因为当初我进宫,亲睹象林王献上白雉羽衣后先帝震怒。殊贞皇后爱极白雉,但为了家国大义,便想将那件用鲜血织染的羽衣毁去。当年我年幼不知事,只觉羽衣纷华靡丽,若毁去着实可惜,便哀求殊贞皇后。人心有罪,可羽衣无罪,若真将其毁去,世上只怕再无白雉的痕羽。 后来的事,你便也知晓了。象林王溘然暴毙,皇宫杏园里的白雉凋敝……月一,我没有资格劝你放下仇恨,但求你不要用过去困住现在的自己。你合该有一个更好的生活。在广陵的你不辞辛劳,赶路去城镇为我与凡儿添置柴米油盐,在江南的你笑脸相迎、明明不喜却还是习得左右逢源,为春飞燕招揽茶客,还记得去岁的中秋吗?山上的野桂花香腻的醉人,我们一家就坐在大槐树下,赏月吃茶。 月一,替我去看看吧。看看后山的野花开了吗?香甜的梨子熟了吗?村里的小萝卜头头有没有长高?村长家的大黄狗又生了几只小奶狗?对了,白马寺的方丈说,只要在福牌写上祈愿之人的名字,随身携带七七四十九日,就能保佑身边之人平安康健。 月一,梅娘希望你能平安康健,一生顺遂无忧。 信很长,但越昭还是迅速地看完了。他拾起一旁的福牌翻过来,正面赫然写着“月一”二字。 他瞳孔窒缩,耳边兵戎相交的嘈杂与凄厉嘶吼都消散成烟,就连呼吸似乎都消失不见。他一直以为,白马寺一行,梅娘是特意为了陆修瑾才去的,她亲手挂的福牌也书写了陆修瑾的名讳。原来,在她的心里,他也曾存在过。 “孤将枝枝带去江南城郊,她宁愿死也要回小桑村。孤才会亲自送她回去,中了你的埋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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