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修瑾的话将越昭的心脏刺出一个巨大的窟窿,冷风灌入,寒意透心彻骨。如果他没有去找江南王,没有沿途设下埋伏,梅娘就能安然回到他身边了。 “枝枝向往的是平凡安宁的生活,可不是你用言语编造的幻境。” “够了!” 越昭摇摇晃晃站起身,将染血的布裹纳入胸襟。越莺突破包围冲进来搀扶住他,恨看对面高头大马上的人。 “阿兄,我们走。” 越莺带领越昭逃离,剩余的叛军如潮水般退去。 三万守城军开城门迎敌死的死伤的伤,若再追下去说不定会被叛军反败为胜。 陆修瑾带领残兵归城,虽然牺牲了过半的兵力,但这是他们与叛军交战以来的首次胜利,足以振奋军心。 另一边,中军大帐。 江南王陆修远听闻前线战败,怒不可遏地摔碎茶盏,“怎么会输!怎么能输!?” 越莺清理干净身上的血污,腰肢娉婷,铃声轻晃地掀开帘栊,对盛怒的江南王没有半点畏惧,镇静自若道:“这只是首次交战罢了,我们也只不过派出五千兵力,他们亦讨不着半点好。” 她轻蔑地看向虎皮大椅上的江南王。她与阿兄不过是利用江南王这颗棋子而已。六年前,阿兄潜入长安皇宫,意欲搅乱大瀚朝政。而她行过岭南与北疆,横跨整个大瀚版图,最后认定江南王。 她给江南王下蛊,让他以为自己得了命不久矣的不治之症,再宣称自己能为他调养身体,治好他的不治之症,江南王便奉她为座上宾。在王府待久了,她也厘清江南王与云中王之间的龃龉,用蛊毒迷惑江南王的心智,让他以为先下手为强,谋逆造反,才能有保命的机会。 陆修远吃了一次败仗,仿佛预见自己谋逆事败般坐立不安,越莺安抚道:“王爷放心吧,明日我与阿兄一定会将大瀚的军队杀得片甲不留。” 语罢,她就要离开,陆修远却不允许,喝道:“不许走。你得给本王一个保证。” 蛊毒能迷乱人的心智,长久下去也会让中蛊者性情大变,愈发偏执暴戾,越莺深知单单是言语抚慰根本无用,她拿出一枚瓷瓶,放在铺着虎皮的桌案上,“这是噬心蛊,中蛊者会被蛊虫一点点啃噬五脏六腑,痛不欲生。王爷若不放心,可随身携带以作保命之法。” 陆修远半信半疑地拿起瓷瓶,这才肯放她离去。 离开中军大帐的越莺去往阿兄的营帐,她与阿兄说了许多话,可阿兄盯着一块儿福牌,压根没有搭理她。束手无策的越莺嗟叹一声,回到自己的住处。 翌日,黎明破晓。本该是集结军队进攻颍川的时辰,营帐内却静悄悄的,丝毫没有风声鹤唳的肃杀气息。 越莺冲入阿兄的军帐,诘问道:“阿兄,为什么?” 为什么切断了她和活死人军队之间的联系,今晨她发现自己无法操纵军队,除了阿兄,无人能有此能力。 一个晚上,越昭将活死人里的蛊虫引灭,他将一双手放进铜制盥盆里清洗,清澈的水染成浓稠的红,“莺儿,够了。” “阿兄你在说什么呀?就差颍川最后一座城,只要我们将其攻下,大军就能直入长安,将那昏聩帝王的儿子斩杀来祭奠父亲与族人的亡魂。阿兄为何要半途而废?” 越莺拽过他的身子,却见他裸|露在外的肌肤渗出一个个血点,血点连成片,濡湿了脖颈包扎伤口的白绸,也浸湿了身上的青衣素衫。 活死人军队的士兵身中子蛊,受母蛊操控,阿兄强行引灭子蛊,受到严重的反噬。见他这副样子,越莺再也吐不出严词厉语。 越昭扶住盛放盥洗用具的木架,借此稳住摇晃的身形,忍着蚁噬剧痛,缓缓道:“覆灭越裳是象林王一人罪过,我们杀了他也算大仇得报。” “一万越裳族人活生生的性命岂是他一人能抵偿的?” “莺儿,江南王招募的士兵也是大瀚人,我们将其炼制成活死人,也算是大仇得报不是么?” “可我还是不甘心……” 一支箭矢刺破营帐,直直地钉在梁柱,越莺惊愕地看去,箭矢尾羽仍在颤动,箭身绑着一张纸。 她将信纸取下来,方知上面是一封绝笔信。信中的口吻分明不是对她说的,但她瞬时明白写信之人的身份。 ……王爷,元捷办事不利,未能坚守淮阳城,对不起。元捷出身家贫,曾入草寇,是王爷网开一面才有元捷的今日,元捷愿毕生追随王爷。但还有一人在元捷的心里与王爷同样重要,她救过元捷的性命,元捷无以为报,又不能如她所愿开城投降,只好与淮阳同存亡。 王爷骁勇善战,必定会击溃叛军,还大瀚安宁,若王爷有幸见到越莺,还请饶她一命,元捷虽不知她为何与叛贼江南王同流合污,但想必不是她的本愿,她是被迫无奈的。报答王爷与她的恩情,是元捷此生的夙愿,今生未能如愿以偿,来世必定偿还…… 越莺捂住胸口,眼里似有热意。自越裳覆灭后,她与阿兄飘零世间,阿兄对她的好皆因血脉亲缘,除去阿兄,她再也不曾感受过外人带来的温意。曾几何时,越裳未覆灭,她也是个爱游历山水的娘子,才会发现越裳以北有国名唤大瀚,才会游历北疆,在因缘际会下救了陈元捷。 她以为是他是个忘恩负义之人,武艺不精,死在淮阳城一役里也不足惜。他真是个傻子,居然还以为她是受江南王的威胁,居然还恳求她的敌人饶她一命…… 她对他的记忆十分深刻,但相见难以相认。她将精心饲养的灵蛊用于救人,此生也就只他一个。 营帐外的响起交战声,他们带领的军队并非全都是活死人,还有五千人是专门护卫江南王的私兵,是有血有肉的常人。活死人被越昭亲自引灭,剩下的私兵正与大瀚的军队交手。 越昭不顾鲜血会污了越莺的手,抓住她道:“莺儿,我们快走,大瀚的军队进攻了。” 越莺甩开他的手,“阿兄,我想用同心蛊救陈元捷。” 同心蛊是越裳一族至高无上的隐秘,每一个族人自出生以来只能以身饲喂一只同心蛊,顾名思义它将两人的性命维系起来,活死人,肉白骨。 越昭神色复杂,不明白她为何转变心意,但眼底盛满不同意,“你……” 越莺固执道:“若是顾娘子有事,阿兄会拿出同心蛊救她么?” 若是梅娘,他根本不必思量,毫无犹疑会用上同心蛊。 “……我明白了,你去吧。” 越莺紧握那封绝笔信向外赶去,她醒悟了,希望还不晚。 厚重的乌云低垂,云层里隆隆雷声响彻天地。 副将得到斥候传来的消息,满是鲜血与泥泞的脸上绽开欣喜,“王爷神机妙算,敌营近乎无人,斥候也将元捷将军的绝笔信送到那人的手上。” 淅淅沥沥的雨滴从天而降,砸在兽首兜鍪,顺着铠甲的纹路蜿蜒流淌,陆修瑾沐雨勒马,锋锐的目光直刺不远处的中军大帐。 无怪江南之行,元捷自夜探王府后变了一个人,时常魂不守舍。元捷活着时,他没能关怀,元捷离世,他便要将他未说口的心意传达给越莺,也不枉元捷的念念不忘、一往情深。 他拔出腰间佩剑,剑指苍穹,雨滴被利刃划破,铿锵嗓音回荡四野,掷地有声:“天狼军听令!随孤击溃叛军,为死去的兄弟复仇!” 敌营内,江南王的五千私兵正与冲进来的大瀚军队厮杀,但区区五千人马在大瀚铁骑下很快折戟沉沙。 江南王陆修远被下属簇拥着逃亡,但尚未逃出营地三里远,就被追上来的士兵团团包围。 包围住他们的士兵散开一个甬道,他骑着黝黑健壮的战马,铠甲闪着朔冷的寒芒,高峻的身姿直挺在马背,衬着身后的萧萧雨幕,犹如神兵天降,威仪风华。 跌在泥水里狼狈不堪的陆修远声嘶力竭道:“陆修瑾!” 他想挣扎起身,锋利的长矛围在他的周身,一旦动弹就会被刺穿。 陆修瑾控着马儿悠悠而来,犹如在庭院里闲庭散步,居高临下地俯视他:“不做你的闲散王爷,为何要反?” 他不得昭穆皇帝宠爱,自请去荒芜云中,与流放无异,而陆修远极尽荣宠,夺嫡失败后还能请封富庶之地。他还有什么不满足? 陆修远低头痴痴笑,似有癫狂之相,“因为你啊陆修瑾!你母亲是我母妃的奴才,你也该一辈子是我的奴才,你怎么能爬上我的头顶呢?!如若连你都能称孤道寡、权倾天下,凭什么我不可以!你就是一个奴才,一辈子都只配被我踩在脚底下!” 他歇斯底里的放肆动作被执着长矛看守的士兵牢牢钳制,陆修远双目圆瞪,额角青筋暴起,“陆修瑾有胆子就放开我,让我和你堂堂正正打一场。” 他已是穷途末路,所作所为不过是白费挣扎。 陆修瑾翻身下马,挥手命士兵散开。陆修远拾起一旁掉落的长剑,嘶吼着冲来。 他还未至陆修瑾面前,胸膛猛地一痛,被踹倒在泥地,拖曳出长长的泥印。 陆修远还想撑起身再战,但一只战靴踩上他肋骨断裂的胸膛。 “啊——”力道之大,迫使他惨嚎。 陆修瑾执剑直指他面门,嗓音裹挟尸山血海里搏杀出的凌冽气场,“孤给过你机会了。” “哈哈哈……奴才永远是奴才,早知道当年就不该把你骗进那个老太监的院子,而是把你推下水井,和你娘一样淹死!哈哈哈哈——” 穷途狂妄的笑声戛然而止,陆修远的喉咙被利刃划过,他捂住脖颈,血流如注,凝视着陆修瑾,依旧桀桀发笑,与此同时他捏碎了手里的瓷瓶,拼尽全力将其抹在陆修瑾的手背。 将死之人居然还能爆发出力劲,陆修瑾防不胜防,不过一息他便拂开,手背被抓出指痕,一点皮外伤他没有在意。 陆修远被挥落的手砸在泥坑,泥水四溅,他也没了生息。 谋逆叛贼已死,剩下的漏网之鱼都是散兵游勇,陆修瑾指挥天狼军清理战场,将早已死去的活死人士兵火葬,他命天狼军翻遍整个敌营,都没有寻到越昭与越莺的踪迹,就连陈元捷的遗体都消失不见。 雨过天晴,湿红的泥土被雨水洗刷,徒留斑驳痕迹。一缕光破开云层,随后万光齐放。 信使乘着快马来到千里之外的长安,捷报畅通无阻送到甘泉宫。 天清气朗,晨露凝在草叶上的白霜都熠熠生辉,陆灵君阅完战报,连日来的阴郁散开,扬起笑颜对身边执棋的清妙娘子道:“表姐,前线来信,叛贼江南王被当场斩杀,反叛平定,王叔大获全胜。” 【📢作者有话说】 不好断章,所以直接二合一了。 呜呜呜,再也不敢碰战场这种大场面了,好难写,写的不太好,我尽力了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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