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不用?” 女子轻抬下颌。 青年却移开视线:“你的事若办完,便早日离开玉京,这里不是久留之地,你若要走,我可以……” 他话音未落,下颌被她纤细的手指攥住。 “白隐。” 女子的声线甜腻,她的目光始终在他的脸颊来回游移:“你再不用药,可就来不及了。” 她的手指才松开他的下巴,指腹却沿着他的脖颈一直往下,游移过他严整的衣襟,如愿看到他眼睫颤动,下颌绷紧的模样,她轻声笑起来,最终手指勾在他腰侧的衣带。 衣带要松不松, 她的手腕被他用力攥住。 他紧皱着眉,呼吸稍乱:“拂柳,若无事,你……便走吧。” “走?” 不知为何,第四面上轻佻的笑意淡去许多,眉眼间添了几分她自己都没察觉的气闷,她的手掌抵在他的胸膛。 她进,他退。 她的视线往后一扫,在案上发现了那个熟悉的药膏盒子,便伸手拿过来,而白隐正好退无可退,身后只有一张软榻。 她手上用力,白隐便被她按在榻上。 “拂柳……” 白隐失措,白皙面颊上薄红更甚,只见面前这女子单膝抵在榻上,一手攥住他的下颌,单手打开那盒药膏,指腹沾了剔透无色的药膏顺着他脸颊上的伤疤寸寸摩挲。 药膏凉凉的,但她的手指抚过的每一寸都带起轻微难捱的痒意。 她的指腹往下,从他的颈侧,到他衣襟底下,停在他的锁骨凹陷处。 她的整个手掌,贴在他的肌肤。 白隐的气息越发凌乱,一张清正俊逸的面庞沾了几分难言的欲,第四看着他,有点着迷。 她俯身,吻住他。 唇上的口脂晕染成他唇畔淡薄的红痕,纵然他极力忍耐却终究难抵她如此炽热的亲吻。 “你身上好冷。” 第四的手指勾开了他的衣带,声音在他耳畔喃喃。 白隐望着她,伸手扣住她的后脑,用力地回吻她,翻身压下她。 长幔拂动,午后的光线被雕花窗分割成斑驳晃动的影无声落在地面。 “你还是要走,是吗?” 他的声音又低又哑,轻擦她的耳廓。 “你不是早就知道,我不可能为你放弃我要走的路,你也不可能为我放弃星罗观。” 她说:“再说,你也总盼着我走,是不是?” 半晌,他的声音轻似喃喃: “是。” —— 风雪弥漫,满城素白。 黄昏日暮,商绒站在庭内,冬日的风灌满她的衣袖,一点儿也不温暖的夕阳洒了一片金灿灿的光影在瓦檐,她盯着看了一会儿,蹲下身捧了雪慢慢地捏起来一个雪球。 姜缨也受了重伤,在房中养伤不能下地,故而便只有第十五在时刻盯着那几名程迟留下的云川医官。 宫中出了变故,玉京局势紧张,太子梦石与胡贵妃母子已是势如水火不能相容,程迟与程叔白在回到玉京城的第二日便匆匆赶去襄助梦石,只留下来几名医官与侍卫,侍卫在院外守着,医官却一直都在院中。 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商绒只能每日都粘上面具。 第十五在厅堂内待了会儿,实在懒得听那几个医官在一块儿叽叽喳喳地争论要配什么好药,出来瞧见她一个人蹲在那儿,便走了过去:“小公主,你这是在做什么?” “捏个小雪人,给折竹看。” 商绒没有抬头。 折竹只在清晨短暂地醒来了一回,很快又昏睡了过去。 妙旬当初是与妙善一道入云川的,他与妙善一样,并不知折竹其实是沈鹂与程灵晔的亲生骨肉,但今晨那几名医官话里的意思很清楚,无论是妙旬口中的,细作的孽种,还是医官口中云川程氏的血脉,于折竹而言,都是同样的难以接受。 “为何不瞒着他?” 第十五索性也蹲在她身边。 他指的是今晨那几名医官,明明商绒可以提前让他们注意言行。 “他们是云川主的人,为什么会听我的话?”商绒一边捏雪人,一边说:“云川主好像很想让他回云川,我怎么可能瞒得住。” “那么你呢?” 第十五歪着头,看她:“你又是如何想的?” “重要的根本不是我怎么想,” 商绒捏出来小雪人的脑袋,“而是折竹他自己心里怎么想,瞒他是一件没有意义的事。” 该知道的事,他总会知道。 上方的枝叶随风晃动,积雪落了几簇在商绒的发上,第十五看见出去买吃食的一名杀手回来了,便起身走过去接了油纸包。 “米糕,还是热的。”
第十五回 来递给她。 商绒捏好了一个小雪人,接了第十五的油纸包,轻声说了句“谢谢”,便起身往房内去。 她蹲得太久,腿有点麻,才迈入门槛便往前踉跄了两步。 冬日掠入窗来的光线都是冷淡的,躺在榻上的少年不知何时已睁开了眼,听清她的声音,乌浓的眼睫犹如脆弱的蝶翼般颤动一下,他侧过脸,看清她粘了暗黄面具的面庞,她的眉描得潦草至极,比他以往替他描的还要难看。 “折竹,你看。” 商绒一抬头,对上他的视线,她那双眼睛亮了亮,也顾不得腿上的麻木,小步子挪到他的床前,朝他摊开手掌。 一个小小的,面目模糊的雪人躺在她的手中,也许是因为房内燃着炭火,雪人有些融化,水珠不断顺着她的指节滴落。 “手都冻红了。” 少年没有血色的唇微动,声线隐含几分喑哑。 “我不冷的。” 商绒在他的床沿坐下,又将那个油纸包递到他的面前:“这是米糕,你吃不吃?” 少年起初不说话,只是望着她。 他记得在禁宫重逢的雨夜,她形销骨立,瘦得不成样子。 他都不敢用力地抱她。 而此刻坐在他面前的小姑娘骨肉匀称,是他每日三餐与无数糕饼零食,一点,一点养回来的。 这其实一点也不容易。 房内一时寂寂,商绒肚子饿的咕噜声轻微。 四目相视。 满窗明光里,少年伸出手,苍白的指节微屈,指腹轻轻触碰她的鬓发,又从她手中的油纸包里取出一小块热腾腾的米糕抵在她嘴边:“没有我,你怎么连饭也不知道吃?” 像是在容州的那个冬日清晨。 他与她共骑一匹马,将一块才从食摊上买来的米糕塞进她的嘴里。 商绒咬下米糕,俯身搂住他的脖颈,轻蹭他的脸颊:“你知道我什么也不会,也不喜欢和别人说话,如果没有你,我去哪里都过不好。” 她是故意这样说。 少年不言,可她脸颊的温度轻贴着他,被她握着的手不由蜷缩起指节,她身上没有半点脂粉的味道,却总有一种清澈幽微的隐香。 若有似无,轻拂鼻息。 他半睁着眼,怔怔地望着横梁。 她掌中的小雪人还在融化,手心红红的,他低下眼来瞧了片刻,手指慢慢地穿插入她指间缝隙,与她相握。 抵在掌心的雪人被两个人的温度融化得更厉害,水珠流淌过他的指骨,冰凉冷沁的触感令他神思清明许多。 “我知道。” 半晌,他极轻的嗓音落在她耳畔,他的吻落在她的发上:“只有你会需要我。” 其实,他并不是什么都能舍得下。 师仇是假的,他挣扎半生的宿命是假的。 但,她是真的。 解开他的匣子,读懂他的心事,在意他的生死。 “簌簌,幸好那个时候有月亮可以看。” 雪水融化,滴滴答答。 她在他怀里,并不知他眼眶泛红,湿润温热的泪意氤氲在纤长的眼睫,他垂着眼,看着她乌黑的发髻: “你来救我,我真的很开心。”
第95章 想看你 小雪人彻底融化了。 商绒忍着鼻尖的酸涩, 握着他湿润的手掌,冻到极致,手心竟也变得暖烘烘起来, 她抬起头, 少年俊俏的面庞仍旧苍白得厉害,却更衬他眼尾的红尤其明显,那颗在卧蚕尾端的,小小的痣颜色更浓。 “你哭了?” 商绒的手指拨弄一下他湿润的眼睫。 “爱哭的是你。” 折竹躲开她的手,眼睫禁不住眨动一下。 商绒抿着唇没办法反驳, 隔了好一会儿,才小声说:“明明遇见你之前, 我很少哭的。” 她在认真说一件自己也觉得很费解的事。 但折竹听了, 他的目光不自禁再停在她的面庞,只与她的视线一相触,他又很快错开眼。 风雪拍窗, 金乌西沉。 天色逐渐晦暗, 商绒吃了米糕便算作晚饭, 第四回 来熬了点粥, 折竹只吃了一口便不肯再吃。 “我这双手本是用来杀人的, 如今能煮上一顿粥饭已经实属不易, 你们竟还嫌弃。” 第四此时全无平日里那般风情万种的姿态, 她脸颊沾着些黑乎乎的尘灰, 瞧见第十五吃了一口粥便欲作呕的模样, 她不由翻了个白眼。 “难吃就是难吃, 我们倒是没什么, 小十七身上的伤可不轻, 你给他吃这个怎么成?”也不知她往里头都加了什么东西, 第十五只觉的舌苔上又咸又苦。 “你能耐,你去做啊?” 第四冷嗤。 第十五搁下碗起身,“将添雨放出来,她会。” “站住。” 第四手中一枚菱花飞镖抛出去,第十五没回头,只是耳廓微动,便迅速一展折扇,菱花飞镖被挡开,嵌入门框。 第四盯着他的背影,撇了撇嘴:“她做的饭你也敢吃?小心吃死你。” 如此冷的冬夜,第十五故作风流地晃动两下扇子,回过头来,斯文秀雅的面容上浮出一个笑:“你若不敢,那便饿着吧。” 说罢,他大步流星走出去。 第四不信邪似的,端起来一碗没动过的粥,吃了一口,她的脸色变得有些怪异,倏尔对上一旁商绒的目光,她扯了扯唇:“姜缨应该不挑嘴,我看还是给他送去。” 她收拾了桌上的粥碗,很快出去了。 商绒看着第四的身影消失在门外,那道门被人从外面合上,她起身掀帘步履极轻地走入内室。 里头静悄悄的,商绒将放在一旁桌案上的油纸包拿来,将里面剩的几小块米糕一一放到风炉的边缘上烘烤。 这米糕买来并不容易,白日城中便没几个敢摆食摊的百姓,到了夜里就更没有人了,那些酒楼客栈也没有一个开门的。 夜风势弱,重檐之外,最东面火光冲天,亮如白昼。 炭盆里火星噼啪迸溅,榻上的少年骤然睁眼摸向枕边,可那里没有他的剑,只有一个人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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