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一点点感伤,又觉得欣慰,他确实已经长大,成为一个有担当的男子汉。 这份担当和感情诚挚而热烈,足以使他有勇气与权力巅峰对抗。 这很好。 但这也意味着,他将渐渐远去,离开曾经唯一的小家。 有朝一日,他会真正拥有独属于自己的小家庭,自己和驸马将不再是他唯一的依靠和归属。 这个结论又让宁德长公主无法克制地感受到即将到来的落寞和空虚。 宁德长公主走后,包间内立刻安静下来。 谢钰和马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笑了。 “怎么来得这么快?”马冰问他。 谢钰没做声。 他担心她。 马冰失笑,往他身边挪了一步,小手指翘起来一点,轻轻勾了勾他的手,“长公主不是那样的人。” 指腹划过手背,滑而痒,谢钰唇角微翘,便也伸出几根手指,捉住了那作怪的。 只是这么拉着手,便觉满足。 “咱们出去玩吧。”马冰忽然道。 谢钰一怔,“什么?” “出去玩啊,”马冰索性抓起他的手,好似突然来了兴致,“前段时间太忙了,你不觉得累吗?”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抓自己的手。 谢钰的视线落下来,眼睛都微微睁大了。 不累吗? 当然累,好多时候感觉人和魂儿被割裂开的那种累,但不敢歇。 “现在大事已毕,我们上街玩吧。”马冰兴冲冲说。 “大事……”谢钰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要不要去玩?”马冰看着他问。 大事完了吗? 显然没有。 但……他们好像确实没有一起玩过。 现在回想起来,他们曾一起做过许多事,一起露营,一起探案,一起查找证据,一起策马扬鞭,但每次都为了公事。 像现在这样单纯为了玩而去玩的情况,竟一次都没有。 谢钰疯狂心动。 作为王侯贵胄,他很会玩,但其实并不太喜欢玩。 可现在,他却油然生出一种玩的冲动。 或许重要的并非“玩乐”本身,而是一处的那个人。 两人手拉着手,拉得紧紧的,立刻下了楼,来到街上。 快过年了,回京的进京的,街上行人很多,到处都是汹涌的人潮和此起彼伏的叫卖声。 两人下意识握紧了手,仿佛生怕一个不小心,对方就会走丢了似的。 街上还堆着薄雪,却丝毫不影响人们闲逛的心情,天一冷,就多了好些买炒货的。 也不必什么店面,街头巷尾随便支个摊儿,弄一口大黑锅,摊主舞动大铁锨,伴随着挥汗如雨的劳作,浓郁的干果炒香便缓慢而坚定地侵蚀了整条街。 有卖炒栗子的,马冰跑去要了一袋。 摊主抬头,见两个那样俊秀的小年轻手拉手,禁不住跟着笑开了。 他麻溜儿铲起一锨,把秤要的高高的,末了甚至又额外抓了一大把塞进去,专门绕过马冰的手,递给谢钰,“百年好合啊!” 这小两口,感情怪好的。 弄得他也想媳妇儿了。 被硬塞了一大包炒栗子,谢钰还有些懵,伴着这句突如其来的祝福,炒栗子的热气瞬间冲破油纸袋,顺着他的掌心一路烫到手腕、上臂,最终汇聚在心窝。 他忽然就很高兴,胸口揣了一只好动的家雀似的,砰砰砰跳个不停。 他认认真真向对方道谢,“借您吉言。” 多好的一句话呀。 马冰抿嘴儿看着他,眉眼弯弯,两只眼睛似乎都被水色泡透了。 众所周知,一只手做事真的很不方便,但两人今天却一反常态,不管走到哪儿都不肯松开手。 抓得那样紧,简直像有了今天没明日。 为此,谢钰甚至迅速练就了单手剥栗子的绝活。 马冰吃了两颗,觉得软糯香甜,非常好吃,就顺手塞了一颗栗子肉到他嘴边。 小侯爷从不边走边吃,可今天,破例了。 “怎么样?”马冰笑着问道。 谢钰面色古怪地嚼完,认真点评,“人来人往,有灰……” 不大干净。 短暂的沉默过后,马冰放声大笑。 看着她笑得花枝乱颤,谢钰也跟着笑了。 两人今天真的逛街来的,也不具体做什么,就是手拉手漫无目的地走,觉得什么有趣就去扎一脑袋。 不知不觉,天边燃起轰轰烈烈的火烧云,红的黄的紫的,铺天盖地,如同九重天上打翻了炼丹炉,整个西半天都烧起来。 他们禁不住驻足观看。 多美啊。 夜幕降临之后,点点灯火就从开封城的各个角落华丽登场,仿佛将天上的星辰扯下来一样。 回开封府的路上,马冰看见有套圈的,旁边一个六七岁的小姑娘揉着眼睛哭,一个比她略大些的小男孩笨拙地哄。 摊子上横七竖八散着许多竹圈,就没一个中的。 摊主用长竹竿挑回竹圈,见状洋洋得意道:“今儿你们手气不好,明儿再来吧。” 话音未落,小姑娘哭得更凶了。 那男孩儿闻言,气鼓鼓瞪了他一眼,“你耍赖,分明一开始那布老虎放在前头的,我们才交了钱,你就借口不小心踢到,把布老虎弄到后面去了!” 套圈这种事,看热闹的最多,旁边也有几个大人瞧见始末,纷纷帮着说话: “就是,别欺负孩子啊。” “老兄,你一天下来赚得也不少啦,何苦再从孩子手里扣这几个铜板!” “这不骗人嘛!” 摊主压根儿不要面皮,横着眼睛瞪他们,“愿赌服输,再说了,谁能证明?要不然,你们来套了给她?” 众人气结,却不好接茬,便有人去哄那对小兄妹。 谢钰对这种街头游戏了解不多,马冰却很知道猫腻,便低声解释道:“这勾当油水最厚,别看说什么一文钱套两个圈儿,其实很难套中的,赚的可多了。” 她分明听到旁边一个妇人暗骂,说那摊主见两个小孩儿出来玩,便故意欺负人。 谢钰瞧了眼摊子,发现也实在算不上光鲜,就是地上铺一块红布,上面稀稀拉拉摆一些棉布手帕、绣线、荷包等日常用的,还有布老虎、拨浪鼓之类玩意儿,最能引逗。 这些小玩意儿是大流,但为了引客,最偏远的角落还摆着两块成色很差的青玉佩,一块雪亮的小银锭子,一颗并不怎么圆润的珍珠。 其实那些最贵的东西每件顶了天也不过二三两银子,更别说针线荷包之流,材料既不好,做工也不甚精致,几文钱而已。 但套圈却是一文钱俩,世人都爱贪便宜,总幻想一夜暴富,难免上当。 这种营生,其实就是变相的赌博,只是影响有限,朝廷也找不到由头明令禁止罢了。 摊主正洋洋得意,忽听一道清冷的男声道:“我来。” 抬头一瞧,呵,身上的料子不认得,可看气度不像差钱的! 那就来吧! 结果小侯爷身上没零碎银子,还是马冰付的账。 周围不知不觉围了好些人,都抄着手伸着脖子看热闹。 先要了十个圈试手感,大约夜里起了风,无一例外全非了。 原本抱有期待的小兄妹两个不断发出失望的叹息。 人堆儿里也不知谁叹息,“五文钱呢,这就没了?扔水里还能听个响儿……” 都够买两个肉馒头了。 十个圈扔完,谢钰点了点头,“好了。” 摊主嗤笑出声。 这就好了? 仍的最好的那个也不过挂着半拉子,这算哪门子好了! 马冰却一声不吭又要了四十个圈递过来。 才刚她数了,这摊上一共三十六件东西,凑个整吧。 然后小侯爷一边扔,马冰一边递,围观百姓们嗷嗷叫好,摊主的脸色嗷嗷变绿…… 是真“好了”。 三十六件东西,连带着边边角角塞过去的玉佩、银锭和珍珠,一样没跑,全都套中,最后甚至还剩下四个圈。 在轰然叫好声中,谢钰对摊主道:“愿赌服输。” 不怪大家套不中,那圈儿都是特制的,边缘根本不一样厚薄,扔出去就打漂,身上没功夫的人根本控制不住。 摊主飞快盘算了下成本,面如死灰。 就这一出,大半个月白忙活了。 刚哭鼻子的小姑娘仰着头看谢钰,两只黑葡萄眼里放着光,跟看神仙似的。 谢钰一扭头,就见小兄妹两个表情如出一辙,都掐着手,满面艳羡加敬佩地看着。 大侠! 他失笑,弯腰拿起布老虎递过去,“哝。” 小姑娘眼睛一亮,才要伸手去接,又生生止住,奶声奶气道:“娘说了,不好随便要人东西。” 马冰就在后面说:“那你说声谢谢。” 小姑娘就傻乎乎说谢谢,也不知谢什么。 天冷,她穿得厚,跟颗球似的。 谢钰轻笑出声,抬手揉了揉她的小辫子,“好了,你买下来了。” 那小哥哥看出他们在为自己兄妹出气,有点不好意思,但又很兴奋,主动帮忙接妹妹接了,又道谢。 小姑娘抱着布老虎爱不释手,美得冒泡,走出去老远了还扭过头来,大声喊谢谢。 见人群中还有好几个小孩儿,谢钰干脆就把摊子上那些零碎儿都分了,摊主看得肉疼肝疼,一屁股蹲到地上。 可最后,谢钰却剩下了最值钱的玉佩和银锭子。 “长个记性,做买卖就好好做买卖,别没了良心。” 大冷天的,摊主出来混口饭吃也不容易,手都冻裂了,露出里面鲜红的肉。 若真把玉佩和银锭子拿走,只怕他这一冬都白干了。 走出去老远了,还能听见那摊主在后面边磕头边喊:“多谢大爷高抬贵手,小人一定改!” 言辞间满是劫后余生。 谢钰一侧脸,就发现马冰正眼带笑意看着自己。 “看什么?” 马冰抿嘴儿乐,“看你好看。” 然后她就眼睁睁看着小侯爷耳尖都泛了粉色。 刚进开封府,就闻到幽幽梅花香,两人又拖拖拉拉去看了梅花。 谢钰的院子里有几株白梅,前几日捂了一场大雪,昨儿夜里就悄悄开了。 今天早起推窗,沁凉的空气中淬满了幽幽寒梅香。 其实以前开封府是没有梅花的,谢钰来了之后就有了。 大家就都恍然,原来小侯爷喜欢梅花。 私下里马冰也说了一回,结果谢钰老实道:“并没什么特别好恶,只是冬日院子里光秃秃的难看,而那时节开花的,统共就那么几种罢了。” 只是没想到因为此事,外头人都盛传他爱梅花,便纷纷吹捧起来,说小侯爷果然与梅花一般风骨傲然,送礼的时候都是梅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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