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娘轻轻摇着团扇,并不赞同,“爹爹何必自欺欺人?若青年才俊果然那么多,我又何必蹉跎至今?” 黄家富甲一方,可终究出身不好,太有前程的学子断然瞧不上商户。瞧得上的又鲜有如此才貌俱佳者,难得年纪也匹配。 黄友田语塞。 豆娘懒懒俯在窗边,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车马行人,“官商之别犹如天堑,岂能因一点波折就轻易放弃?我今日说了这番话,他必然敬重我到了骨子里,这便是我来日安身立命的根本。” “那万一他的同乡真的舞弊呢?”黄友田追问道。 豆娘轻笑出声,“爹爹糊涂了,纵然他没了进士的功名又如何?好歹也是正经举人出身,若有志气,六年之后再考便是,难道咱们还供不起?若不想考也无妨,咱们略打点些银子,照样能为他谋得一官半职,山高皇帝远,在地方上做个土皇帝岂不美哉?” 黄友田一愣,继而抚掌大笑,“是极是极,果然是我乖女。” 他生了许多儿女,最出色的却还是豆娘,日后的生意少不得要交在她手里。 豆娘咯咯笑了几声,“当今陛下重情义,朝臣皆效仿之,若李郎真能不顾一切为同乡四处奔走,贤名必然传遍天下,日后再入仕途便无往不利……”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她就赌这一回。 且此事也算考验,若那李青禾当真是扶不起的阿斗,她就彻底丢开手。 作者有话要说: 元培有些MMP在身上…… 两条线并行,主线慢行,分线像单元剧各自独立,大家不用方,我会一点点抽丝剥茧写出来哒,要相信自己的脑袋瓜!
第21章 竹叶茶 谢钰派人去请马冰,后者到时,发现今天是元培跟着谢钰,看着小伙子似乎有些蔫嗒嗒的。 “呦,给谁打哭了?”她笑着揶揄。 “你才给人打哭了,”元培瞪她,又带点儿哀怨地望了谢钰一眼,“给宋推官送卷宗来着。” 谢钰权当没看见。 当上司的心都黑。 马冰了然,得了,这是被骂了,于是毫无同情心的大笑出声。 元培简直要气疯掉。 昨儿美味的鸡汤他没喝到,今天一大早又给宋推官迁怒,怎一个惨字了得! 马冰笑够了,“宋推官为什么骂你,没有理由嘛!” 元培木着脸,“这需要理由吗?” 宋大爷总觉得开封府做得忒多,就问他们为什么不往外推,十分恨铁不成钢。 “牧民都知道挤奶不能单抓着一头牛折腾,吏部那么多大活人,曾经的官员出了事,还真就一拍腚,屁事不管?” 元培就说,眼下正值三年一度的殿试,一大批新晋官员等着各处委派、考核,忙得不可开交,哪里有空管这个? 宋推官嗤之以鼻,又骂刑部和大理寺。 元培耐着性子解释,说您这有点骂的不是地儿,摆明了不干人家的事嘛。 所以,能腾出手来又有资格的也就只有开封府这头奶牛。 宋推官就嘟囔,说这摆明了是报复来的,左右人都死了,人家气也出了,又没逼着范家父债子偿,就此结案不就完了?还想怎么样呢? 就算真抓到了人,是让对方给你爹陪葬啊,还是帮忙把人埋回去? 都没什么意义嘛! 况且若来日真查出来什么,保不齐范石溪仅存于世的好名声都要毁于一旦,何苦来哉? 最后,宋推官用一句话干脆利落地做了总结,“文官都蔫儿坏呢!” 哪儿有几个真无辜的。 好么,这一句话就骂进去大半个朝廷。 而且您如今不也是个文职吗? 元培选择装聋。 马冰听得目瞪口呆,“失敬失敬,真是位妙人。” 走在前面的谢钰忽然来了句,“马姑娘很推崇那种办法?” “大人是说将人挖坟掘墓吊尸暴晒的方法吗?”马冰倒背着手,歪头看他,嘴里说着吓人的话,脚步竟显得很轻快,“也许吧。” 谢钰微微蹙眉,明显不太赞同。 宋推官年轻时曾因抱打不平伤人入狱,后逢天下大赦才得以投军入伍,多年来火性不减,杀气深重,有那样的言辞不足为怪。 但马冰一个年纪轻轻的姑娘口出此言,就有些微妙了。 开封府有专门的园丁打理,一应花草树木都长得极好,马冰顺手掐了一段柳枝把玩,漫不经心道:“大人出身高贵,自然信奉法度。” 这话听着不对味儿,谢大人那两片好看的薄唇都拉平了。 马冰笑吟吟道:“律法为当权者制定,自然维护当权者利益,大人请不要急着反驳,您固然是个好官,但可曾听过官场倾轧?见过下面的百姓有冤无处诉?” 她虽是笑着的,笑意却并未在眼底留存半分。 谢钰有心反驳,可想起徐茂才被抓,无数百姓来哭诉,正应了马冰说的话。 这些年徐茂才就在天子脚下作威作福,朝廷上下真的无人知晓吗? 若非徐朗意外爆出,或许再过几年,他也会风风光光告老还乡,做个受人尊敬的乡绅,儿孙绕膝,无疾而终。 告老还乡……谢钰忽然又联想到范石溪。 他生前究竟是个怎样的人,是否真的名副其实? 还是像曾经的徐茂才,全因侥幸尚未爆出? 元培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想不明白怎么就扯到朝廷律法上去了。 话说,他觉得马姑娘说得有道理哎! 难得把谢钰说得哑口无言,马冰忽然又笑了,两只眼睛弯成月牙,浓密的睫毛交织挡住瞳仁,反倒看不清真实情绪。 “不过水至清则无鱼嘛,我说着玩的,大人听过就算了。” 说完,她自己倒先溜达达跑了。 风吹动墙角的翠竹刷拉拉一阵响,几片竹叶抖了几下,打着卷儿飞向空中。 谢钰就这么站在摇曳的竹影中看着她远去,半张脸笼在光影里,忽明忽暗。 元培挠头,“大人,还去见李青禾吗?” 谢钰收回视线,抬手拂去肩头落下的竹叶,“走吧。” 人在紧张时就容易喝水,等谢钰和马冰他们到时,李青禾已经快把茶壶喝空了。 屋子外头伺候的小厮眼珠子差点瞪出来,这是解渴来了? 李青禾先向谢钰行了礼,认出马冰是那日出手救治的大夫,又替慕笙道谢。 有功名者见官不跪,如今李青禾尚未定罪,谢钰便请他坐下说话。 “……我与慕笙相识于县学,后来一路入了州学、府学,屈指算来,相识也有近十年了,他的为人我再清楚不过。这人的嘴巴确实不太好,有些得理不饶人,但才学还是有的,傲气更重,让他舞弊,还不如直接拿刀子杀了他。” 马冰见他短短两天就憔悴得像变了个人,也有些同情,“话虽这么说,但断案是讲证据的,你们可曾发现过什么可疑之人,或是发生过什么不太寻常的事吗?” 走了一路又说了一气,有点渴,她刚拿起桌上的茶壶就愣了,空的? 小厮赶紧进来换上新茶。 天气渐热,最近府里喝的是竹叶茶,乍一尝味道有些清苦寡淡,但咽下去之后就会觉得嘴巴里香喷喷的,透着草木清芬,好似人也跟着平静了。 元培伸胳膊替谢钰接茶,“也许是他嘴巴太坏,惹人怨恨呢,以前是不是得罪过谁?” 言辞刻薄确实招人恨,就比如说衙门里的宋推官,要不是资历摆在那里,又有军功在身,早不知让人套了多少回麻袋。 “得罪过的人,可疑之人,可疑之处……” 李青禾边想,边慢慢说了几段往事,无非就是文会时大家赛红了眼,起了口角之类,尽是些鸡毛蒜皮。 可仅凭这个,真的能让一个人仇恨到如此地步,以至于冒着天大的风险处心积虑作出连环套来毁掉对方的前程? 李青禾这一想就想了大半日,百无聊赖的马冰变换了无数次坐姿,开始和元培用手指蘸着茶水填五子棋玩。 中间谢钰甚至还出去处理了两趟公务,回来时递给他们一摞纸和一管笔墨。 马冰:“?” 李青禾什么有用的东西都没说呢,还用不着录口供吧? 谢钰垂眸瞄了眼桌面,嫌弃之情流露无遗。 马冰和元培跟着看: 茶水湿了又干,干了又湿,上面纵横交错着无数水渍,看着有点……脏。 于是两人就开始在纸上画小人打仗。 谢钰:“……” 等待的过程显得格外漫长,久到李青禾都有些不自在,鼻尖慢慢沁出汗珠。 成败在此一举,若自己真的拿不出证据…… “大人!”也不知过了多久,一个衙役跑来传话,“牢里传来消息,说慕笙才刚回想起来,考试当日经过一家酒楼时店主人放了鞭炮,还试图给路过的每一名学子挂大红花,他当时嫌热,就没要。另外,在宫门前排队等候验明正身时,曾有个人撞了他一下……” 要把小抄放到自己身上,定然要有肢体接触才行,当时他并没往心里去,现在回想起来,着实可疑。 两边都要查,谢钰立刻吩咐人去查那家酒楼,又问当时撞慕笙那名考生是谁。 衙役道:“他说当时不疑有他,对方也马上赔了不是,只扭头略瞥了眼就算。他不认得对方,只记得高高瘦瘦的,容长脸,嘴角下垂,好像有些苦相。” 台州府颇大,此次进入殿试的考生足有十多人,以前分散在各地,碰到一个不认识的也很正常。 不认识么,这就有些麻烦了。 谢钰略一沉吟,“元培,拿我的腰牌去向涂大人要条子,去宫里取考生名录来。” 从县试开始,科举每一步都有名录,记录考生姓名、籍贯和大致体貌特征。 而中了举人之后,朝廷还会命专人为考生绘制画像,集中收录。 一是因为举人就有做官的资格了,而朝廷选拔官员的要求之一就是“正仪表”,意思是不能太丑,举荐时上头要查;其次也是为了进一步防止替考。 元培起身领命,才要走,却听李青禾啊了一声。 众人都望过去,就见他脸色变来变去,似乎想说什么又不好开口。 谢钰示意元培稍住,“你想起什么了?” 李青禾搓着手,嘴巴开了又闭,闭了又开,“这,这个……” 他似乎已经坐不住了,干脆站起来,掐着两只手兜了几个圈子,这才踟躇道:“论理儿,这话其实不该说。” 元培是个急性子,给他憋得够呛,忍不住催促道:“你这不是明摆着吊人胃口嘛!到底说不说?” 读书人就是毛病多,什么“我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既然知道不当讲,干脆一开始就别开口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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